那經曆司經曆顯然也沒經曆過這種情況。
見沒人吭聲,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
又看了一眼文檔,聲音都小了些,“宋鐵?”
裴元輕輕推了推宋春娘,宋春娘這才一臉茫然的站了出來。
那經曆有些惱怒,但見是個女子,也沒多說什麽。
鎮邪千戶所是南京錦衣衛内部的自己人,對這種容納三教九流的事情,早就習以爲常。
經曆司管着南京錦衣衛裏的秘密文書,甚至偶爾還會看到夷人、倭人的少量檔案。
那經曆對宋春娘道,“你是女子,還要給你建一個内檔。你的本名是什麽,籍貫是哪裏的?”
宋春娘越發茫茫然。
裴元卻知道這個内檔是對錦衣衛内一些人的保護,錦衣衛的很多人身份是探子,大多數時候都要以另一個身份生活,這就很容易産生身份危機。
比如說,宋春娘如果在官面上一直以宋鐵的身份活動,那一旦這個虛假的身份報銷,就沒有什麽能保證她的利益。
所以必須要以内檔,證明這個叫宋春娘的女子,确确實實的是錦衣衛的總旗官。
這是關系到錦衣衛内部相當大一部分人利益的事情,沒人敢在這上面做手腳。
裴元大緻給宋春娘解釋了一下,宋春娘于是又有了昨晚那種踏實感。
看着那落筆的宋春娘三字,她現在切切實實的對自己的新身份有些認同了。
宋春娘的籍貫是山東,巧的是,她也是軍戶出身。
大明朝的軍戶在早些年管理非常嚴厲。
朱元璋在洪武二十二年還下了一道嚴旨。在京但有軍官軍人學唱的,割了舌頭。下棋打雙陸的,斷手。蹴圓的,卸腳。作買賣的,發邊遠充軍。
根據《客座贅語》記載,龍江衛指揮伏颙與本衛小旗姚晏保蹴圓,就被卸了右腳,全家發赴雲南。
那麽問題來了,假如有一個軍戶出身的奇男子,洪武二十三年的時候,跑到朱元璋面前,唱跳rap打籃球,各位刑部尚書覺得應該怎麽判?
後來的時候,因爲軍戶制度糜爛,已經成了不能碰的禁區。所以許多跑江湖的,都習慣用軍戶的身份遮掩,這樣就算犯了事,既無從查起,也無人敢查。
宋春娘家倒是切切實實的軍戶。
她家三代前就被奪了軍屯土地,從衛所趕了出來。隻不過她滿門老小仍舊在登州衛的紙面服役着,她甚至還有個壓根不存在的大哥。
等到宋春娘補完檔案,領了東西。
那經曆司經曆又對裴元道,“裴千戶,伱的檔案現在沒有千戶所接收,隻能先挂在經曆司了。不過總旗陳頭鐵的檔案,倒是已經被韓千戶歸檔了。”
底下的陳頭鐵聽了大喜過望。
鎮邪千戶所這麽有油水可撈,就算以後被發配去看守個寺廟,也比在北鎮撫司吃冷飯強。
原本他還擔心裴元的組織關系不能落實,他也要跟着倒黴,沒想到韓千戶已經把他收在千戶所裏了。
陳頭鐵想要笑兩聲,見裴元臉色難看,隻能強壓了下來。
裴元則郁悶的不行。
手下三個總旗現在都是鎮邪千戶所的人,就自己的編制空懸着,反倒像個臨時工一樣。
給宋春娘辦好手續,衆人一起出了錦衣衛衙門。
程雷響眼皮活,張羅着要請客,給宋春娘這個新同僚慶賀一番。
裴元猶豫了一下,對三人道,“去了蘇州再說吧。咱們領了任務,不好懈怠,現在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咱們呢。”
原本按計劃,裴元該直接帶着兵去蘇州府的,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這兩個百戶,也該随行保護他的安全。
隻不過天子祈雨的内旨,打亂了這邊的行動節奏。
司空碎這個人,裴元沒接觸過,但是那澹台芳土給裴元的印象卻很惡劣。
沒有韓千戶鎮着,裴元自己找上門去,隻怕少不了推诿扯皮。
現在裴元這個千戶手下,隻有三個總旗官,而且這三個總旗官目前也都是光杆司令。
可以說,裴元在千戶所内的勢力,幾乎等同于沒有。
他現在和澹台芳土這種老人硬碰硬,完全不是聰明的選擇。
裴元還記得韓千戶的話,她不喜歡愚蠢的人。
就算裴元下定主意要和澹台芳土開撕,那與其在應天府這個對方的主場,不如都去蘇州府這個客場。
程雷響和陳頭鐵對裴元的命令自然沒有二話,就是宋春娘一直瞄她剛領的官服,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裴元自然也很識趣,便改口道,“也快到晌午了,先簡單吃點,正好讓宋總旗找個成衣鋪子,把官服修改修改。說不定就有用到的時候。”
宋春娘要出任務,領的都是緊着要用的東西,一塊腰牌,一把繡春刀,一套總旗的錦衣官服,一套藍衣棉甲,還有一套罩甲。
錦衣衛從本質上來說,身份是軍人,着甲才是正經裝束。
隻不過“錦衣”衛嘛,身爲天子親軍,那身錦衣官袍就是其他衛所享受不到的福利了。
這錦衣官袍倒也不是傳說中的飛魚服,事實上飛魚服頗爲貴重,隻要不是上朝的時候,就連錦衣衛都指揮佥事張容都不怎麽穿。
因爲這玩意兒雖然穿着很有逼格也很漂亮,但是越漂亮的絲綢越容易變色,有較高的裝逼成本。
宋春娘剛領到自己官服,有迫切的裝逼需求,這是可以理解的。
想要找有吃有喝,還有成衣店鋪的好地方,自然要去南京城裏最繁華的長幹裏了。
幾人先找稍大些的成衣店鋪,然後才在附近找了個吃食鋪子。
裴元和程雷響、陳頭鐵随便叫了點東西邊吃邊等,宋春娘連吃點東西墊墊都顧不上,就喜滋滋的帶着裝了衣物的大包袱去了成衣鋪子。
裴元想着去蘇州府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的琢磨着該怎麽應付那翟知府。
不一會兒,程雷響悄悄踢了踢他。
裴元擡頭,程雷響卻在吃花生。
裴元立刻四下看一眼,就見宋春娘欲言又止的在外冒頭,接着向他勾勾手指,“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