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各的活法,這麽多年了,你就算是真欠她的也還的差不多了,她仍舊是這副不依不饒的樣子,你看看她哪有一點大家閨秀的做派,那些事情,你我遮掩的還少嗎?要是叫王爺知道她曾經的心思,隻怕也不必愁她何時會死了,年裏頭就得給她解決掉。”
裴老帥說這話的時候,心裏波瀾無驚。
他是對這個幼女多有疼愛,但那也是愛屋及烏後的結果,眼下這女兒日日傷了安姨娘的心,他就算是再喜歡,看着也開始不順眼起來。
況且他這一生,三子二女,個個出息,唯獨這個小女兒陰晴不定的就跟個毒蛇似的,裴家日後總歸都是要落還在大兒子的手中,憑裴子荇的這些所做作爲也知道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所以他甚至動過心思,倘若自己護不住她了,還不如帶她一起去死,反正這輩子她對自己和安姨娘也是怨念頗深,幹脆一并去投了胎去,也省了這些日子的互相折磨。
“我知道她荒唐,可總歸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她身子會差,也是我作孽作下的,因此,明日開始我就去夫人面前跪着,便是跪死也要給木芍求出來!”
“你!胡鬧!以她那份鐵石心腸,你就是跪死了也不可能求到木芍出來的。”
“那我能怎麽辦?你說,我難道真的要眼睜睜的看着阿荇去死嗎?這丫頭就是來索我命的,她若是沒了,我也不想活了。”
這話,安姨娘說過許多次,裴老帥從前都當她是愛女心切的口不擇言,但現在瞧來,真真切切的是藏着這樣的心思的,一想到這裏,他拳頭攥了又松,松了又攥。
“罷了罷了,我去,我去行了吧!”
裴老帥這麽多年,什麽事情都沒有妥協過,唯獨就是爲了安姨娘,一而再再而三的讓步。
安姨娘也知道這是拿裴老帥的臉面要丢地上踩了,因此也是紅着眼眶的就說道。
“主君,我同你一起去,不管夫人如何爲難,總歸你我還是一條心。”
“算了吧,你去,她更是火氣不打一處來,何必呢?我想法子便是。”
安姨娘心疼主君,可她也心疼裴子荇,歎息又歎息,捶胸頓足的一夜沒能睡好,直等到天亮,伺候着裴老帥用了早膳之後,她才親自送了裴老帥出門。
大清早的,街上行人不多。
又因着是年初一,所以家家戶戶都閉門歇着呢,因此路上除了有些掃雪的百姓外,再無其他。
裴老帥縱馬而來,到了裴子谡的宅子門前就停了馬蹄。
身後并未有旁人,隻是他獨身前來,下馬敲門的自然也是他自己。
看守門房的乃是一機靈的小厮,看到裴老帥的時候,立刻就讓另一個守門的兄弟往内宅裏頭趕,而他自己則是裝作擡不動門闩的樣子,好一陣的耽擱。
裴老帥臉色鐵青,連個看門的小厮都能給他閉門羹吃,真是什麽樣的主子教什麽樣的下人。
大門一開,裴老帥就跨步走了進來,他年歲雖長些,但通身的不怒自威還是吓人的,因此開門就瞪了那小厮一眼,吓得其接連後退。
“下次再給本帥如此磨磨蹭蹭的開門,就斷了你的手發賣出去!我倒要看看你的主子會不會保你!”
聽到這裏,那小厮吓的立刻跪下。
這主人家的恩怨,還真是禍及無辜,這樣倒黴的差事,下次還是換人吧,直等到裴老帥走進去了好一會兒,他都沒能晃神過來。
清早登門,鬧得人仰馬翻。
裴夫人才剛洗漱好就聽到來人禀報,因此連早膳都沒用就差人去了姜時願的院子裏頭。
“告訴少夫人,就說病了不能見客,孩子們也一樣!”
“是,夫人。”
大過年的登門,無非就是想仗着輩分用鼻孔看人罷了,這種惡心事,裴夫人才不想讓兒媳跟孫子孫女們經曆,因此交代好一切後,這才不疾不徐的去了前廳。
裴老帥見到姗姗來遲的夫人,二人上次見也是不歡而散,這次還沒開始說話呢,就已經冷臉冷腸,裴夫人上前坐着,也沒對他打什麽招呼,徑直就問道。
“無事不登三寶殿,裴老帥直言吧,今兒過來是爲什麽?”
“你既然不想廢話,那我也不藏着掖着,阿荇那孩子的身體熬不住了,若是木芍再不去看,隻怕過不了今年了,我們幾人的恩怨别牽扯到孩子,我今日來,是來求你的,讓木芍去瞧一眼吧。”
開口就是求字,裴夫人冷笑了一聲。
她嫁入裴家二十載,能這麽安安靜靜與夫君對話的時日并不算多,也就是因爲這個緣故,所以她懶得和裴老帥繼續糾纏。
“難得聽到裴家的掌事人開口說個求字,按理來說我該應下的,可木芍從來就不就是我的屬下,我的仆人,她想治誰不想治誰,也不是我說了就算的。”
“你我夫妻多年,這些彎子就不必繞了吧,她對你言聽計從,你開口她自然會應下的,也不白叫她去一趟,這次我還帶了些東西,你看看,若是覺得還算滿意,便應下吧。”
說罷,就從懷中掏出個不大的盒子。
盒子看着有些年頭了,紫檀木色泛着瑩潤的光澤,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打造,且時常被人盤玩才會如此,裴夫人看到那盒子的時候,眉眼稍微動了動,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這便是裴家家主的信印,有了它,子谡接掌裴家會愈發的暢通無阻,我來之前也留下了親筆信就放在老宅之中,等我百年後,安姨娘和那兩個孩子都會遷出去的,到時候裴家的一切都會歸到他們兄妹三人名下,包括我的那些私産。”
這句話,看似輕飄飄的,分量卻很重。
家主信印,不到老家主殒命前是不會輕易拿出來的,如今他精神還甚好,就提前拿出來了,這就是讓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