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八年,三月十四日。
夜。
距離殿試隻有最後幾個時辰,夏之白乘坐的牛車,慢悠悠的駛入到了應天府。
他沒有絲毫停歇。
直接叫車夫趕着牛車,朝大明皇宮走去,期間車夫一臉驚慌,最後夏之白還是搬出朱标,這位在民間素有仁望的太子,才讓丈人繼續向前。
隻是離皇宮越近,老丈就越顯得忐忑不安,最終在看到皇宮那高大城門時,再也壓制不住心中恐慌,将鞭子交到夏之白手上,棄車下去了。
他不敢再向前了。
夏之白沒有說什麽,尋常百姓或許嘴頭上會吐槽一下,但真的站在皇宮前,心中還是會發怵。
他接過鞭子,抽了下前面的老水牛一鞭子,驅趕着老水牛向前走。
夏之白回到應天府的事,并無幾人知曉,已經入夜,大部分人都已進入了夢鄉,城門也早已關閉。
若非夏之白有朱标給的信物,隻怕也是進不來,但也正因爲此,他回到應天府的事,很快就傳到了朱元璋耳中。
武英殿。
朱元璋伏案批閱着奏疏,他每日要看三到四百多件奏疏,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凡是官員呈上來的,他都會去看。
殿内。
樸狗兒将夏之白回到應天府的消息,禀告給了朱元璋。
朱元璋擡眸。
他冷冷看着樸狗兒,道:“你說什麽?夏之白回來了?”
“不可能。”
“咱還不了解這些文人?”
“這些人頭腦一熱之下,的确是悍不畏死,然事後一旦冷靜下來,就會被吓個半死,再沒那股魄力。”
“夏之白不可能回來的。”
朱元璋一臉不信。
他對自己的識人能力,十分有自信,根本不相信樸狗兒的話,反而認爲是有人在故意釋放假消息。
煽動人心。
樸狗兒一臉驚恐,跪地道:“陛下,老奴對陛下一向忠心耿耿,從無半句虛假,豈敢欺騙陛下?”
“夏之白真的回來了。”
“據守城的官員禀報,夏之白這次回來還帶着兩牛車東西,正朝着皇宮方面走來。”
“好像是來見陛下您的。”
朱元璋目光閃爍,眸間閃過一抹冷冽,冷笑出聲,“這夏之白倒是有點聰明勁,知道咱不會放過他。”
“這是故意回來送死的。”
“他以爲自己回來,咱看在老大的份上,就能饒他一死?”
“咱沒那麽仁義。”
“按咱的估計,隻怕這夏之白還要弄一些文章,來彰顯一下自己這段時間的努力,讓咱從輕發落。”
“呵呵。”
朱元璋眸間閃爍着智慧的光芒,仿佛早已将夏之白的用心看穿了。
夏之白怕死。
不想死。
所以特意弄出一副農人姿态,放低身份,來博取自己的好感,再說着一些時間緊,力有不逮,拿出一些糊弄把戲,來蒙騙自己。
好讓自己饒他一命。
這點小心思,若是演給朱标看,朱标心一軟,或許還真能如他所願,但他是屍山血海走出來的,什麽事沒經曆過,什麽事沒見過。
這小伎倆,他一眼就看穿了。
不過夏之白不是想演嗎,那他就讓夏之白去演個夠。
演到圓不下去爲止。
他這次要讓夏之白死的明明白白。
朱元璋道:“告訴毛骧,放夏之白進來,讓他連人帶牛車,去到東華門,咱待會要親眼看看。”
“他這一個月給咱弄了什麽驚喜!”
“把太子也叫上。”
“咱爺兩今晚要看一出好戲。”朱元璋冷笑一聲,眼中充斥着殺意。
樸狗兒連忙道:“老奴遵旨。”
東宮。
朱标剛準備歇息。
就聽到樸狗兒來禀告,聽到夏之白回來了,朱标是又驚又喜,神色無比的複雜。
一方面。
他不希望夏之白回來。
他了解父皇,父皇根本就沒信任過夏之白,隻認爲夏之白在騙自己,如今夏之白回來,落到父皇眼中,隻怕已成了公然挑釁。
必死。
另一方面。
他内心又希望夏之白回來。
唯有夏之白回來,哪怕是引頸待戮,也足以彰顯自身氣節跟骨氣,也能讓父皇知曉,士人是有風骨的。
大明需要這些剛正的讀書人。
亦如華夏曆史上出現的,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崖山背少帝跳海的陸秀夫!等等。
大明朝需要這些士人。
需要這些人爲大明做事,也需要他們始終保持着文人該有的氣節、大義、不屈和剛正!
唯有如此。
大明才能真的如日東升。
朱标輕歎一聲,穿好衣裳,準備去見夏之白最後一面,去送夏之白最後一程。
至于夏之白會不會真帶回了那些神乎其神的神物,朱标從來就沒有想過,那根本就不可能。
世上也無人能拿出。
仙人也不行。
或許夏之白另有一番說辭,會去弄虛作假、試圖蒙蔽視聽,但他面對的是自己父皇。
天下各種奇珍異寶見了不知多少的皇帝,再新奇、再奇特的東西,父皇都見過,夏之白騙不了的。
也隻會死的更慘。
朱标收回心神,眼神變得堅毅而冷靜,他對夏之白的同情跟仁義,該到此結束了。
在朱元璋父子二人,朝着東華門走來時,夏之白已經到了,他安撫了一下兩頭大水牛。
并沒有把車上的東西搬下來。
隻是安靜的站在一旁,以一副欣賞的目光,看着這金碧輝煌,莊嚴肅穆的東華門。
這是百官上朝走過的地方。
大明的權力之路!
隻不過這不是他要走的路,而是他要去改變的道路。
不多時。
四周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
一大批侍從出現在夏之白前面,他們手持着兵刃,目露兇光的提防着夏之白。
與此同時。
朱元璋跟朱标的身影出現了。
夏之白微微拱手道:“草民夏之白參見陛下,殿下。”
朱元璋看了看夏之白,又看了看夏之白身後的牛車,好奇道:“夏之白,咱已經給過你活路了。”
“你爲何執意要找死?”
夏之白擡頭,眼若星辰,帶着強烈的意志,淡淡道:“夏之白爲天下爲萬民而鬥争而革命。”
“這就本就是康莊大道。”
“也是華夏長存的必經之路,前途一片光明,何來找死一說?”
“我眼中無限光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