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裴彧彎腰進了帳篷，臉色确實冷得結霜，看起來很兇，見到沈知意已經坐起來，神情也不見緩和，“頭暈嗎？”
他伸手去調整沈知意靠着的枕頭，手伸出來時，沈知意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裴彧的動作也随之一頓，擡眼看她。
以爲他又要說什麽冷言冷語，沈知意把頭偏過去，正難受着，一點也不想跟他起争執。
靠着的枕頭被人小幅度地動了下，裴彧沒生氣，低聲說，“不碰你。”
像是怕吓到她，語調意外柔和。
沈知意稍感驚訝地望了他一眼，裴彧見她肯看自己，牽起唇角笑了下，笑容有安撫的意味，又問了一遍，“頭是不是很暈？”
他态度軟和，沈知意也冷不下臉來，但仍覺得别扭，“有點暈。”
裴彧就說，“再忍一忍，待會兒去醫院仔細檢查下，身上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手臂和小腿上都有擦傷，已經簡單處理過，因爲頭暈，倒也沒覺得傷口多疼，“還好。”
她覺得不自在，刻意避開他的視線，“你不忙嗎？”
雖然受了傷，但身邊并不缺人照顧，裴彧一直在她身邊耗着不是個事……他們如今又沒什麽關系。
“不忙。”
知道她是想趕自己走，裴彧臉色并不好看，眼底沉着一抹郁色，但這都是他的問題，沒道理對她做什麽，他抿着唇，輕輕碰了下她搭在身側的手，指尖一觸即分，“我陪你去醫院檢查完再走。”
明明是肯定句，卻說出一副詢問語氣。
他撩起長睫，清黑的眼，目光專注又柔軟，“好嗎？”
明知理智拒絕才最合适，但偏生說不出拒絕的話，他大概趕來得很匆忙，一向穿戴妥帖的人少見地顯得淩亂，不知在外面待了多久，身上都是山林裏濕潤的涼氣。
沈知意低下頭，捋平被角的褶皺，含糊道，“随便你。”
反正她也左右不了他的來去。
“等天亮就送你去醫院，”裴彧說，“困的話先睡一會兒。”
沈知意四下望了圈，沒找到自己的手機，估計還在小董那裏，“現在幾點了？”
“不到四點。”
裴彧從外套口袋裏拿出手機，放到她掌心，“先用我的。”
手機好歹也算私人物品，哪裏說給就能給，以前她也沒動過他的手機，現在分開了，他倒很敢給，也不怕她發現什麽，沈知意劃了劃屏幕，心不在焉，自己也不知道有什麽可打發時間的。
就這麽磨蹭了會兒，一直沒見裴彧有其他動靜，帳篷裏安靜極了，能隐約聽見外面劇組人員走動的聲音。
因爲沈知意受傷，劇組亂了一陣，好在急救人員就在旁邊侯着，她傷得也不算嚴重，這片山林進出是要辦臨時許可證的，比較麻煩，孟導這個工作狂不肯因爲這個意外耽誤劇組進度，就先拍了不需要沈知意的部分，隻是還沒拍完，裴彧就來了。
劇組的人都不認識裴彧，隻知道劇組的露營範圍内突然出現一輛悍馬，緊接着高大淩厲的男人出現，當着全劇組的面就把孟導叫走了，一頓狠批，孟導那麽暴躁的人愣是不敢還嘴。
剛開始覺得還挺大快人心，但聽着聽着就覺得這人太苛責，這場戲雖然危險，但孟導該做的安全措施也都做了，沈知意出事确實是意外，而不是劇組事故，更何況沒傷得多厲害，這人怎麽把話說得這麽重，好像沈知意出了什麽大事一樣。
劇組的工作人員議論紛紛，一會兒好奇裴彧的身份，一會兒笑話孟導這回是踢到鐵闆了，帳篷并不隔音，沈知意在裏面聽了個七七八八。
不知道是不是頭暈的感覺褪去了，身上其他傷口的疼痛感變得異常明顯，她眼睛有些酸，一揉就揉出淚光，連忙把淚意逼回去，悄悄擡頭去看裴彧，怕被他發現。
這麽一看才發覺他倚着旁邊的包裹睡着了。
深夜被秦潇然的電話叫醒，一路半點不敢耽誤地趕過來，來了之後又見到沈知意昏迷不醒的模樣，短短幾個小時就耗盡心神，眼下看她醒了，狀态還好，還與他說了幾句話，這才放松了緊繃着的神經，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這間帳篷是沈知意和小董用的，包裏都是衣物，裴彧随意地倚靠着，微垂着頭，幾縷碎發搭在眉骨上，借着黯淡的燈光，能看到他冷白的臉色，淡色的唇，哪怕睡着，也是一副倦意濃濃的模樣。
山上氣溫低，他身上隻一件毛呢大衣，看着就冷，沈知意從手邊的包裹裏找出一件自己的厚毯子，小心翼翼地挪近兩人的距離，想給他披上。
離得近了，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
她輕聲，“怎麽又抽煙……”
将厚毯子披到他身上，準備退回去時，手腕忽然被攥住。
她受驚地擡頭，卻見裴彧半睜着眼，眼神明顯不太清醒，應當是半夢半醒的狀态。
在帳篷裏待了這麽久，他的手都還是涼的，沈知意摸不準他要做什麽，一時沒出聲。
手腕被他攥着，裴彧垂着眸子，冰涼的指尖從她突起的腕骨緩緩往下滑，将她的手掌心朝上，十指交扣，攥住了。
或許是她的錯覺，裴彧好像很淺地笑了下，随後閉上眼睛，仿佛這一切都是他半夢半醒間無意識的舉動。
與她交握着的那隻手緩緩回溫，沈知意盯着兩人握在一塊的手看了許久，困意襲來，也沒再挪開，就保持着這個姿态在旁邊躺下了。
快天亮的時候，劇組準備下山，小董悄悄來帳篷拿東西，一進來就看到好似依偎在一起的兩人，吓得沒敢動。
沈知意睡得淺，她一進來就醒了。
裴彧還在睡，她朝小董比了個噓的動作，小心翼翼将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出來，沒驚動他。
小董在一旁看得欲言又止。
等重新拉開距離，沈知意才示意她把人叫醒。
小董隻好照做，“裴先生——”
真是搞不懂爲什麽要由她來做這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