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晚上喝多了甜湯,半夜起來迷迷糊糊的解手。
纾解了尿意之後,弘晖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平日裏這個時候府裏光線暗淡,隻留了幾個關鍵地方的燈籠。可是今日遠遠的瞧着,額娘住的前院燈火通明,仿佛還有人影在來回交錯,看着就是一院子的人都沒睡。
在心裏算了算日子,弘晖立刻從困意中驚醒了過來,額娘要生了!
他随手将鬥篷披在身上,顧不上小太監的阻攔,立刻就要進内院。
守門的太監蘇何一見弘晖就知道怎麽回事,可是沒有胤禛的命令,這道門晚上就不能開,不管是小主子還是誰,要進去都不行。
“奴才給大阿哥請安,這個時辰了請您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就有好消息了。”蘇何認了蘇培盛做了幹爹,改了姓,守着這個門生活别提多滋潤了。
“我要去見額娘,你想攔我?”弘晖人小,擡頭看着他臉上一點笑意也無。
蘇何見那張何主子爺極其相似的面孔,再配上同款不怒自威的表情,隻想立刻跪下認慫,但是他的理智告訴他,這門不能開。
主子爺念着大阿哥孝順,必不會過于苛責,可是對自己絕對沒有任何情面可講。
“大阿哥,您也别爲難奴才,沒有貝勒爺的手令這門不能開。”蘇何也不是過于迂腐的人,他繼續說,“要不這樣,奴才親自去正院,貝勒爺如今也在,有了主子爺的示下,您是進去還是回去休息也都有說法,您看這樣如何?”
“我額娘如何了?”
蘇何哪裏敢說真話,隻能含含糊糊的說:“大阿哥,福晉福大命大,必定會轉危爲安的,您不必過于憂心。”
“危?危在何處?”弘晖心下覺得不妙,看來額娘那邊并不順利。
“奴才說錯話了,您别和奴才一般計較。”蘇何用力給自己一個嘴巴,再也不肯說正院的半個字,也不讓弘晖進去。
弘晖偏過頭看着正院半晌,回過頭忽然說道:“我記得你。”
蘇何立刻彎腰谄媚一笑:“那是奴才的榮幸。”
“你上次是跟在蘇公公旁邊。”
“大阿哥記性真好,奴才有幸拜了蘇公公做幹爹,如今奴才姓蘇名何。”能在主子面前露臉并被主子記住名字,對于他們這些太監來說是頂頂重要的事情。
“好。”弘晖點點頭,又看了蘇何一眼,“我不過去了,你也不用忙了。”
弘晖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隻是沒有去卧房,反而來到了小佛堂。
這裏供奉的那一尊玉佛原本是在宜婳的正院的,她執意要把這間小佛堂挪到弘晖前院的房間裏。爲此還和胤禛據理力争了好久,好在最後看在宜婳大肚子的份上,胤禛退了一步,但是他很疑惑,爲什麽宜婳要這麽做。
對此,宜婳是這麽解釋的:“那尊玉佛是弘晖剛出生就供奉的,她和弘晖有大緣分,如今我和弘晖不能住在一處,讓佛祖替我保護他也是好的。”
胤禛聽到宜婳悲悲切切的說着和弘晖的離别之情,感動之餘也覺得好笑,不過是住的距離變遠了,怎麽就說的跟生離死别一樣。
這懷了身孕的人啊,是有點矯情在身上的。
弘晖重複着這些年來小佛堂的日常,淨手上香叩拜。
跟着弘晖的小太監守在外面,特意搬來了幾個火爐,春日早晚都冷,别福晉那邊好好的,大阿哥這裏病了,那他們伺候的都不用活了。
在心裏默念了幾句經文,弘晖擡頭看着那尊玉佛,腦海裏浮現了一個瘦骨嶙峋的身影,那日虛幻之下的驚鴻一瞥,讓他将那個人深深的記在了心裏。
弘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那次墜馬之後他做的光怪陸離的夢,又或許那不是夢,此刻他莫名的又想起了那天的場景。
“額娘,你在天有靈,保護我的額娘好不好。”弘晖虔誠的叩拜默念祈禱,“我知道你也是我的額娘,雖然不知道爲什麽,但是我知道你不是她,她也不是你,你們是兩個人,弘晖是個有福氣的孩子,有兩個額娘。”
“雖然我隻見過你一次,但是我從來沒有忘記你,額娘也是,她從來不進來這裏卻讓兒子日日叩拜。”
“我已經失去你了,不想再失去她了。”弘晖努力的癟着嘴角,眼淚無聲的滑落,他知道額娘那邊的情形可能很不好,因爲她身邊的人慌張到來和自己說一聲都顧不上。
也因此,弘晖才放棄了要回前院的想法,他不能回去給阿瑪額娘添亂。
同樣住在前院的大格格也被吵醒了,她簡單穿了件衣服從嬷嬷那裏知道了宜婳生産的兇險。
“弘晖呢?”大格格忽然想到這裏,問道。
嬷嬷也不清楚,大格格穿好衣服,提着燈籠就出門了,她向着弘晖的住所快步走了過去。
夜深露重,大格格到了弘晖的院子時手腳已經變得冰冷了,她出來的急沒有拿手爐,此時也顧不得,見奴才們都圍在小佛堂的位置瞬間了然。
大格格輕輕推開門進去,隻見弘晖跪在蒲團上,小人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在輕輕的哭,她示意門口的人走遠一點,孤身進去。
她也給這尊玉佛上了香,跪在弘晖旁邊,輕聲說:“弘晖别怕,嫡額娘吉人天相,肯定會母子平安的。”
“大姐姐,你喜歡三弟嗎?”弘晖停止了啜泣,有些不好意思的抹了抹臉頰,忽然問道。
大格格靜了靜,輕聲說道:“聽額娘說,我前面其實還有姐姐,隻是沒活到序齒,在你出生之前,我時府裏唯一的孩子,阿瑪每天都來看我,陪我說話。”
“雖然我也不記得這些了,但是總覺得額娘說的是别人的事情。”
“弘晖,曾經有一段時間,我不喜歡你,也不喜歡弘昀,甚至是可憐的弘昐我都不喜歡。”大格格自嘲的笑了笑,“但是我的喜歡是最沒有意義的東西,額娘喜歡,阿瑪也喜歡,那才重要。”
“我之前有多期待額娘肚子裏的孩子,現在就有多厭惡他。”弘晖看向大格格,“大姐姐,額娘生我的時候也是這般艱難嗎?”
大格格笑了笑,拍了拍弘晖的肩膀:“别自己吓自己,也許嫡額娘那邊很順利呢。咱們就做自己能做的事情,比如求神拜佛。”
弘晖對着佛像虔誠的拜了下去,心裏默念着:兒子不信佛,兒子隻信你。
此時的正院,接生姥姥忽然露出驚喜的表情,顫聲說:“成了!現在正好,快給福晉拿參湯過來,趁這個時候用力,再用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