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陽還是事後才打聽到,自己搶了原本是屬于人家袁大公子的廣交會邀請函。
難怪人家一見面就要怼自己。
不過這也不能怪陸陽。
用許副市長的原話來說:
某些完全不符合去參加廣交會條件的廠商,打着他許某人商貿團領隊的名号,明目張膽的管商貿團内的部分幹部要邀請函,而某些幹部也不作爲,他要你就真給,這是要陷我許某人于不義,完全不把規矩當一回事,這種行爲必須要制止,而且還要強烈譴責,隻收回邀請函是不夠的,今後還要杜絕這類廠商參加商貿團。
一杆子差點沒把自己這個外甥給打趴下。
可也是沒辦法之舉。
誰叫這個外甥不省心呢?
以前頂着他許副市長外甥這個頭銜,又仗着是留學歸來的海歸這個身份,到處在市内坑蒙拐騙,後來又和幾個大院裏的年輕人辦了現在的這家勞保鞋廠,把生意做到了市内的各大單位機關。
看在長姐的份上,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至少至目前爲止,對方的所有所作所爲,還在框架之内,既不觸犯法律,也不會對他個人的仕途造成影響。
像把生意做到市内各大單位機關,最多也隻不過是借了他許副市長外甥的這個名頭,但不管是今天,還是昨天,還是從前,能夠把生意做到這些地方的人,哪個又不是有點關系?
隻要不涉及到威逼利誘,強買強賣,他也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現在,這個外甥有點肆無忌憚了。
自己才當選廣交會商貿團的團長。
也才剛定下選拔市内企業代表的規矩,對方就敢來肆意破壞,連跟自己打招呼都不打,就把本來就不太夠的邀請函給拿去一張,這是想幹什麽?
想害我許某人嗎?
不知道這次市裏對商貿團的重視嗎?
掙外彙,在這個年代很重要,重要到甚至與政績挂鈎。
許副市長可以想象得到,當時一定有很多張眼睛在暗中盯着他,甚至就在等着他犯錯,倘若不是他反應的快,當機立斷,後果将誰也無法預料。
從整件事情上來看。
如果不是從這外甥的清澈愚蠢的眼睛裏面,看到對方真的僅僅隻是想要借這個機會發個财,沒有想過要害他這個舅舅,他甚至都要差點懷疑,這個外甥,是不是被某些人給收買了,故意來陷害他?
隻收回邀請函,當衆批評,且禁止以後再參加商貿團,在他看來,已經是處罰算輕的了。
做個勞保鞋而已,一沒技術,二沒核心競争力,全靠各機關單位,各國營廠看自己的面子賞點飯吃,非得要去參加什麽廣交會,有用嗎?是想去與老外講政治,還是講裙帶關系?掙外彙?掙個蛋蛋。
至少人家小陸老闆,還能占個量大管飽,實用便宜,有這些優勢,把它們利用好了,說不定還真能成交幾單。
可是站在斯文眼鏡青年的立場。
舅舅這是純屬跟自己過不去,有關系,不讓自己走,卻給别人走,同樣是私人工廠,我做鞋,他做衣服,大哥也别笑二哥,大家都不咋地,可我來拿你不給,他要你就給,這也太過分了吧?
我不服。
就是因爲不服,所以他追了上來,想着當着舅舅的面,給對方一個下馬威,讓對方知難而退,順便再在舅舅面前以及來拜訪的客人面前,立一波自己留學海歸精英的人設,說不定還能順道再吃下一直窺視已久的一個大單,須知,人家這可是萬人大廠。
乃一石三鳥之計。
結局?
吃了一個巴掌,順便被警告,廣交會閉幕式之前不準露面,夠他又委屈兩天兩夜的。
陸陽則是純屬無妄之災。
如果不接這廣交會的邀請函,就不會這麽多事,當然,即使知道了,恐怕衡量過後,他還是會接。
“不能因爲怕得罪某些人,就主動放棄了壯大咱們自己的機會。”
“否則,就哪哪都不用去了,一輩子窩在上槐村好了。”
陸陽帶着龔平安回到了他們自己的包間以後,就将剛才發生事情說了一遍,然後做出總結。
“堂哥說的對,咱們不能因爲怕事,就什麽都不幹,大家想想看,對方也不過才隻是個副市長的外甥,又不是副市長的親兒子,而且就算是副市長的親兒子,那又怎麽樣?和副市長同級的整個寶慶市就有好幾個,比副市長大的也有,又不是沒有,大家都有親戚,有子女,難道每次遇到了都要退讓嗎?”
“還有,真要這麽說的話,那連鎮裏都不用去了,因爲鎮裏也有領導啊,那麽多鎮領導,他們的子女,親戚,難道就不是親戚了嗎?别拿鎮領導不當幹部啊,兄弟們。”
老六還是一如既往,在挺陸陽這個堂哥的同時,又每一次都說的到點子。
讓陸陽不禁暗暗點頭。
他也是這麽想的。
真要怕事,遇到點什麽屁大點事就退縮,心氣一旦沒了,那就什麽事情都幹不好。
老六這小子雖然讀書不多,但是懂得事情倒還挺多,看來果然這些堂兄弟裏面,重生前就隻有這小子最有出息,發了大财,不是沒有原因。
好好培養,說不定将來會是一個得力幹将。
大軍完全贊同:“怕個錘子,他要是敢使陰招,我去錘死他。”
龔平安還是老樣子,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
不發表任何意見。
但他其實剛才跟着陸陽一直走過來的時候也有在想,那位市長外甥,若是不服氣,來找事的話,自己該怎麽辦?
最後得出結論,自己要做的,就是保證逗比老闆的安全。
其餘,愛怎麽鬥就怎麽鬥,自己也管不着。
陸陽笑着點了點大軍:“伱呀,還是這麽沖動,性子要收一收,明白嗎?别動不動就死啊活的,咱們做生意隻爲求财,真要有人來找咱們麻煩,那就在生意場上和對方好好鬥一鬥一鬥。”
“可是,對方要是使用盤外招怎麽辦?别忘了,對方可是有個副市長舅舅。”
大軍急着臉道。
陸陽搖了搖頭:
“放心,以我自己眼睛看到的,那位許副市長,儒雅的外表之下,應該還算比較正直,他若想幫自己的海龜外甥,剛才在那包間裏面就應該會出頭,而不是等到事後再來找補,使用盤外招。
所以咱們真正的對手,也就隻有這個海龜外甥,他若是不服氣,那他大可以也進軍服裝産業試試。
正好,等這次廣交會回去,我也該去市裏發展了。”
一臉胸有成竹的樣子,讓幾個兄弟看了都不禁暗暗點頭,看來問題果然不大,于是遂都放下心來。
“可是,翻譯呢?”
老六這個時候想起翻譯來。
他本身之前其實并不知道,與老外打交道居然還要采用翻譯,見識少,沒有這個概念。
是堂哥提醒他的。
而且堂哥剛才出門,去找那許副市長時也說了,本意是想去借個翻譯來用用,可現在都這樣了,翻譯自然是沒法借了。
陸陽搖了搖頭:“暫時隻能另想辦法。”
這個時期不适合去求許副市長幫忙。
所有的國營廠都自帶的翻譯。
隻有自己沒帶,這個時候去求對方,豈不令對方小瞧?
“想辦法,能想什麽辦法?”
大軍脫口而出。
陸陽聞言看向龔平安,得到陸陽的提示,老六也看向龔平安,大軍恍然大悟:
“哦,原來咱們在羊城也不是人生地不熟嘛,老龔,看你的了,借你媳婦出來使使,讓她幫幫忙嘛。”
話音一落,空氣裏頓時彌漫着一種叫危險的氣息。
陸陽也好,老六也好,立時爬上自己的床,把被子蒙住腦袋,假裝睡覺。
“噼裏啪啦。”
這是指關節響起的如同炒豆子一樣的聲音。
空氣裏也同時響起了龔平安陰冷的聲音:
“最近手生的很,起來,咱們切磋一下。”
“不,能不能下次?”
“不行,你是自己起來,還是我幫你一下,錘你起來?”
“那,你輕點?”
自己起來,還能稍微主動一點,有機會反抗一下,但是躺着不同,被人上來錘,那個就純屬挨揍,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當然,最終結果是不會變的。
列車在往前駛的同時,“哐當哐當”的聲音之中,也會時不時響起大軍同志“哎呦哎呦”的聲音。
直到到了羊城火車站,下車後,大軍的臉上已經出現了兩隻熊貓眼,手臂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老龔”這兩個字,再也不敢輕易叫出口了,短時間内,久了,還是會好了傷疤忘了疼。
廣交會的正式開幕時間,是在兩天後,所以陸陽等人,除了今天的時間,還有二天時間可以用來休整,或者也可以稱之爲,用來布置自己的展台。
下榻的地方,是主辦方安排的,就在這次廣交會主會場的周圍。
陸陽這次帶來的東西不多。
一個包裹,百十來套衣服,分男女裝,各幾個款式,幾個顔色,作爲樣品來展出。
所以展台布置起來倒也簡單。
幾人一合計,幹脆趁這個機會請個假出去逛逛,見見羊城的世面,看看這座面向全世界的沿海城市,與内地的城市有什麽不同。
陸陽不好奇,因爲他重生前的30年前,也是在這個年代,當時離開家鄉跑路南下後的第一站,就是這羊城,并且在這座城市待過好幾年,爲這裏的改革開放,四個現代化建設,沒少添磚加瓦。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講,他對這裏其實是很熟的。
但大軍,老六,龔平安,他們都不熟啊,尤其是平安兄弟,這會兒雖然臉還是繃的很緊,但是說不定心裏已經跟貓抓似的,想早點見到自己在上大學的未來媳婦兒。
陸陽也就勉爲其難,依了這幫兄弟們。
羊城大學的曆史悠久,辦學曆史可以追溯到1927年,位于羊城市的黃埔區,距離廣交會的舉辦地點不算遠,要是按照後世的話,那種交通便利,大概也就半個小時路程,但現在畢竟還不是後世,即使是陸陽四人好不容易打到了一輛的士過去,也花了快一個小時。
結果就是白跑一趟,沒找到人。
倒不是魏舒姐不在這裏上學,而是巧兒的媽媽給巧兒開門,巧兒到家了,爲了籌備這次廣交會的盛大召開,這座羊城周邊的很多大學,身高體貌符合要求的大三大四的學生,都已經被選拔去給這次的廣交會當志願者了,恰巧,魏舒姐就在此例,她今年大三。
說是他們白跑一趟,其實也不能這麽說,因爲至少知道了魏舒姐現在在哪裏,而且剛剛好就在他們下榻的賓館周圍,說不定隻需要他們這兩天,去廣交會的會場周邊多逛逛就能遇到對方。
“那麽回吧。”
帶着臉上一縷既失望,又有一些期盼相見的龔平安,四人一起打車,再次來到了廣交會的舉辦地點周圍下車。
“先别急着去找人,等會兒,咱們先回去,拿上牌牌再來。”
陸陽這時拉住了,往會展中心走去的龔公平。
所謂牌牌,也就出入證,是主辦方發給應邀前來參展的各大廠商的唯一憑證,有了這個牌牌,才能自由進出展區,布置展台。
之前被工作人員安排入住下榻的賓館時,這玩意陸陽就已經領到手了,隻不過剛才出門沒帶而已。
“那就先回去,帶上牌牌,大家都挂着脖子上,待會兒說不定找人還得進去展區裏面去找,在展廳外是很難找到的,像她們這些志願者,如果是要提前布置任務,組織展會前培訓的話,我猜肯定也是在展區裏面,隻要咱們能進去,肯定就能找得到。”
老六這時也說道。
龔平安見他們兩個人都這麽說,便同意了下來,四人一起向他們下榻的賓館走去。
“疑?”
陸陽突然在路過賓館大堂時停了下來。
“走,那邊去看看。”
剛才有個人走過他身邊時,胸前挂的牌牌,那上面的名字令他很耳熟。
而且得知這個名字,陸陽有種預感,對自己非常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