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三堂兄自瘸了一條腿就開始變得性子有些執拗,可謂既敏感,又自卑,給他錢,說不定還在以爲陸陽是在羞辱他。
當初和大伯交易時,說好的是包括把樹苗挪走,把小土坡挖掉,但不包括把地也整平,還有,一直來幹活的就隻有這位三堂兄,可謂兢兢業業,即便陸陽不在,也一點都沒有敷衍。
陸陽心裏面多少也有些感激。
想到自家兄弟,給錢不合适,便又剛好看到手上所戴着的這塊手表,當初買它的時候也是花了大100出頭,和送給大堂哥陸有仁,大軍兩人手上所帶的手表一個型号,都是大上海牌金表,賣相極佳。
九成九新。
用來送給這位三堂兄,感謝這位三堂兄這幾個月來的辛苦,幫忙把地找平,倒也正好合适。
陸有義下意識的接過手表。
心裏有些激動。
但又很快覺得不妥,這種金表他見過,自己大哥手上就帶了一塊,跟個寶貝一樣藏着,多看幾眼都不行,摸一摸,也生怕把它給摸壞了,據說很貴,買新的要接近大兩百。
大哥辛辛苦苦給堂弟幹活半年,放下懷孕的嫂嫂,離家這麽遠,跑了好幾千公裏,磨破了幾雙鞋,才有了這麽一塊金表。
而自己在家什麽也沒做,隻是幫忙幹完農活後來鏟了鏟土,除了除草,完全就不值得以這麽一塊金表相送。
一旦有了這個念頭。
他又下意識的覺得,陸陽這是在可憐他,可憐他是個瘸子。
一時間,握住手表的手,青筋直冒,仿佛是拿着一個有幾百斤重的秤砣,很是艱難的準備遞還給陸陽。
張了張嘴。
而也就是在此時,在陸陽的眼神示意下,殷明月打開了陸陽挂在自行車前面的手提包,從包裏面掏出來又另一塊金表,轉過身來給陸陽帶上。
陸陽舉起手來,在太陽下微微晃了晃,而後轉過身來對着他這個堂哥道:“勞力士,外國貨,比你手上的這塊價值高十倍以上,三哥,你要再跟我客氣,那可就是看不起我了。”
太對味了。
恰到好處的暴發戶嘴臉。
終于,讓陸有義的話到嘴邊,咬着牙又隻能把它給咽下去。
這個時候,再來說,東西太珍貴,不能收,還有意義嗎?
擺明了,人家就根本看不上這百來塊錢的東西,也隻有自己,才會去矯情,還爲了它,上升到了尊嚴。
真是可笑啊!
陸有義苦澀的心裏面搖了搖頭。
罷了。
東西他收下。
感激的話他也不會說,但是人情他記下了,以後縱然,即使赴湯蹈火,在所不惜,這個人情,也總有還回去的那一天。
身後就這麽跟了個悶葫蘆。
陸陽也不太好意思再和自己的小嬌妻逗悶子,免得再過分刺激到他,就這樣,陸陽推着自行車,殷明月乖巧懂事的靠在他身旁,陸有義與他隔了一輛自行車,走了大約十來分鍾,才看到了他大伯家。
他大伯娘。
他大堂哥,昨兒才剛接回來的大堂嫂。
陸有禮,陸有智,陸有信,陸夏花,幾個堂弟堂妹。
好大一家子,全部都聽到了風聲以後出來迎接。
陸陽不禁心裏感慨:這輩子,前輩子,兩輩子加起來,都從未有過,在大伯家受到過這麽尊重吧?
這便是錢的魔力啊!
将煙酒,紅糖,老母雞,全部都遞上,陸陽先後向大伯娘,嫂嫂,幾位堂哥堂弟堂妹,鄭重的介紹了自己的新婚妻子殷明月。
要說,都是老相識,住同一個村,但是程序不能錯誤。
大伯娘笑的嘴都合不攏。
接過東西,又親熱的拉着殷明月往屋裏面走去,囑咐他大嫂趕緊去給她堂弟妹倒茶,倒好茶,多放點紅糖。
這個年代家裏面來客人,倒茶能放點紅糖,那是在隻有重大節日,重大喜慶的日子才可能,要不就客人很尊貴,特别尊貴的那種,主家才會給端上這種放了紅糖的茶。
陸陽即便對這個大伯娘以前的印象再不好,這一刻,也滿意的點了點頭。
算是老母雞沒白抓。
進了屋,陸陽首先去大伯的床前,關心了一下大伯的病情。
還是老樣子。
前幾日有點急性期加重,這幾日兩個小兒子放出來了,大兒子又從遠方回來,衣錦還鄉,心情大好之下,病情也就又舒緩了些。
但是想要治愈,依舊很艱難,老年人長慢性疾病,後世都沒有太多的辦法,在這個年代,就更加隻能靠自己養着,多卧床,少勞作,吃好喝好,心情舒暢,外加藥物控制,病情不加重,家人好生伺候,自然而然也就能達到延年益壽的目的。
隻是說易行難,真正能辦到的,别說是在這個年代的鄉下,就是後世,都是微乎其微。
陸陽搖了搖頭。
不去想這些,在與大伯說了幾句話,見他精神頭不是很足,有些犯困的樣子,就主動的打住了話頭。
陸陽又在床邊坐了一小會,見大伯呼噜聲起來,已經很明顯睡過去了,拿出早準備好的,用紅紙包上的一張大黑十,默默放在大伯的枕頭底下。
這也是一種風俗。
在他們這邊鄉下,看望至親的長輩,尤其是病重的長輩時,一般都要送上一點慰問金,表示支持主家給長輩看病,前十年,一毛兩毛的拿,近些年,二塊五塊的拿,有家裏面條件好的,給個十塊也不稀奇,陸陽這是親大伯病重,哪怕再關系疏遠,這十塊錢的,他也不缺,隻當是随了大流。
悄悄的退了出去。
來到堂屋,找大伯娘要了幾炷香,陸陽叫上妻子殷明月,雙雙在堂屋前給神台上的爺爺奶奶,醉酒淹死的父親,牌位前都奉上香,再依次雙雙鞠躬,再鞠躬
便又算是完成一次儀式。
帶新媳婦來見先人。
回過頭來,外面已經鬧了起來,原來是陸陽送給三堂哥陸有義的上海牌金表被他們發現了。
發現也就發現了。
隻是覺得有點不公平,當然,覺得不公平的,隻是另幾個手上還沒有帶上金表的堂兄弟。
不患寡,患不均也。
但他們可不敢找陸陽,找上的是他們三哥陸有義,打的主意也是借來帶帶而已,是的,而已。
“我不過就是想要借來帶帶,三哥你有必要這麽小氣嗎?你是嫉妒我,有姑娘看上我,對不對?怕我搶在你前面把媳婦娶進門?”
“我沒有。”
“那你把手表借給我,有了這塊手表,我保證阿珍她父母肯定會答應讓她嫁給我,到時候等新媳婦進門了,大不了我再還給你,難道還不行嗎?”
屋外的陸有禮正振振有詞的質問他三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