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寶永手裏的交換機跌落在茶幾上，發出砰的一聲。
“他……他怎麽敢！”鄭寶永跌坐在地闆上，聲音發着顫。
任老爺子長歎一聲，艱難的拿起了茶幾上的交換機，遞給了鄭寶永，“寶寶，立刻去調查清楚！這是有禁止協議的領域！”
鄭寶永推開門，失魂落魄的走了。
鋼丸公司的創辦者，不是别人，正是有着任老爺子‘幹兒子’之稱的，李逸男。
也是他鄭寶永的同門師弟。
雖然兩人有過争鬥，但對于李逸男的才華，他還是服氣的。
李逸男，華唯公司永遠都繞不過去的坎。
他在華唯的日子，可以稱得上華唯公司的半部曆史，也是華國通信業的半部史。
絕對的天才，華唯最牛的人，沒有之一。
1985年，當李逸男剛滿15歲時，就被第一批少年班錄取，曾因此而被人稱作“小天才”。
1992年，李逸男到華唯實習。
1993年6月，李逸男從少年班畢業（光學工程學士和碩士）後即入職華唯。
由于李逸男的業務能力十分突出，從21歲進入華唯的那天起，他就受到了任老爺子的特别青睐。
兩人的關系一度到了近似于師徒甚至父子的關系。
于是入職才過了兩天，他就被升職爲工程師。
兩周後，又因爲李逸男解決了一項技術上的難題，被升職爲高級工程師。
半年後，因爲李逸男的在工作上十分出色，而被提拔爲華唯中央研究部的副總經理。
兩年後，李逸男主持研發了C&C08萬門數字程控交換機，所做的貢獻巨大，不僅幫助華唯在與貝洱公司激烈的競争中一戰成名，還爲華唯以後在市場中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所以，李逸男再被提拔爲華唯中央研究部的總裁以及華唯的總工程師。
在李逸男正式加入華唯後的第四年，才27歲的他就當上了華唯的集團副總裁，也是華唯曆史上最年輕的副總裁。
而後世風光無限的餘承東坐到這個位置，則用了整整25年。
對李逸男，任老爺子是完全的信任有加，放手使用，從一開始就當做自己的接班人在培養。
李逸男也沒有讓其失望，在華唯屢立大功。
李逸男在華唯的幾年時間裏，可以說得上是全方位地主導了從技術到管理的多項重大決策。
在華唯工作的7年裏，華唯的營收從數億元迅速增長到了220億元，其中，李逸男及其研發團隊對華唯有着非常巨大的貢獻。
甚至那時在華唯内部，幾乎所有人都已經在事實上，把李逸男當作了任老爺子未來的接班人。
老爺子曾經評價過鄭寶永，一人可抵一萬人。
但，老爺子是這麽評價過李逸男，爲了他，我可以再造一個華唯。
後來，爲了相應國家的要求，華唯聘請了國外的管理咨詢公司，進行管理優化。
包藏禍心的某咨詢公司，用“裂變式發展”的概念成功的忽悠住了華唯絕大多數管理層，提出了内部創業政策。
在華唯這個政策的激勵下，正值而立之年的李逸男，并不滿足現狀，想走出華唯自行幹一番事業。
李逸男選擇離開，對任老爺子打擊非常大，可他完全理解年輕人想法并極力支持。
在李逸男北上燕京創業之際，任老爺子還在鵬城五洲賓館設下豪華的送别宴，華唯所有“總監級”以上高層全部爲李逸男“壯行”。
這對一向的低調的任老爺子來說，是極爲少見的事情，以前未曾有，此後也無人享受過。
離開華唯後，李逸男北上燕京，迅速組建了鋼丸公司，準備放手大幹一場。
與此同時，任老爺子也明确地告訴過李逸男，鋼丸網絡可以成爲華唯的産品經銷商，但絕不能從事與華唯有競争的技術研發。
最初，鋼丸公司是以代理的名義，在市場上銷售華唯的路由器和數據通信産品，到2001年，李逸男才算正式離開了華唯。
可李逸男不僅沒有把任老爺子的忠告當回事，還讓自己的鋼丸網絡挖角華唯的員工，搶奪華唯的客戶。
技術出身，又在華唯多年熏陶下養成了敢想敢拼的作風，李逸男并不滿足于代理通信設備。
他很快就将目光瞄準了新的市場——光通信，并開始研發銷售自己的産品，并在市場上連續拿下了幾個大單。
李逸男此舉被看作是對華唯的公開挑釁，因爲在那幾年，光通信一直都是華唯的核心業務，鋼丸将觸手伸向光通信，免不了會觸及到華唯利益。
開始的時候，兩家還是偶有摩擦，随着業務的發展，最後發展到了互搶客戶的地步。
華唯與鋼丸所處的特殊市場環境、任李二人的特殊地位及恩怨，使這兩家公司最終進入到全面對抗、捉對厮殺的競技場。
2004年，華唯專門成立了“打港辦”，對鋼丸網絡進行精确性打擊。凡是鋼丸網絡的業務，華唯都以更低的價格或者白送的方式搶下客戶，緻使鋼丸的業務急劇下滑。
2005年，華唯成功阻擊了西門子對鋼丸網絡的收購。
2006年，華唯以17億元的價格把鋼丸網絡收入自己的麾下。
至此，華唯與鋼丸之間多年的競争宣告了結，華唯與鋼丸之間的“父子之戰”，如任老爺子後面回憶時所說，華唯是“慘勝如敗”，這也是華唯曆史上最嚴重的危機。
因爲在這場父子之戰中，華唯不僅流失了太多的優秀人才，還在兩次重大抉擇中選錯了方向。
一次是GSM和CDMA的标準，一次是孤注一擲的押寶TD-SCDMA，這導緻了實際上華唯一直到了4G時代才翻過身。
吳楚之知道，第一次的選擇，也怪不到任老爺子糊塗。
畢竟此時的任老爺子，實際上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産生了賣掉公司的想法。
他把這事提前一年進行了預警，相信華唯應該能夠減輕點損耗吧。
不過要不是蘇博今天把候選人簡曆給他過目時，他看見了鋼丸公司的名字，沒準兒這事他也忘了。
有病，就及早發現，及早治療吧。
任老爺子确實是被氣壞了，但客人在面前，他也隻能忍耐下來。
老爺子雖然年紀大了，但耳朵不聾。
隔壁公司這兩天發生這麽熱鬧的事情，能把伍陸軍這個鄰居玩的這麽慘，他自然知道眼前這位年輕人的厲害。
換句話說，他完全不相信吳楚之告知如此機密的事，一點訴求都沒有。
畢竟如果不是吳楚之來提醒，自己在鵬城的大本營都被李逸男給偷了家。
他幹脆的直來直去的問道，“小吳，你告訴我這件事，是想獲得什麽？”
“老爺子，既然我們成了鄰居，我還是希望大家友好相處，隻是有三件事希望老爺子能答應。”
吳楚之也不藏着掖着，在任老爺子的示意下，直接開了口，“第一，我希望收回貴公司在興天下集團宿舍租用的宿舍。”
伍陸軍的員工宿舍修的還是不錯的，不過自己員工住的房間被他改成了8-12人間，多出來的房間租給了華唯。
華唯，是4人間。
這讓興天下集團的員工非常的不滿。
都是人啊！
憑什麽啊！
見任老點了點頭後，吳楚之繼續開了口，“第二，老爺子，實不相瞞，以後我可能會涉足移動終端這個領域，我希望作爲鄰居的貴公司能夠有些CDMA的技術儲備。”
這次任老沒有點頭，而是被吳楚之的無恥給氣笑了，“小吳啊，做人不能這麽做啊，你要做移動終端你自己搞技術就行了，要我們來做技術儲備，是不是太異想天開了點？”
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不談其他的，你吳楚之隻是‘可能’，就需要我們來做技術儲備，這世上哪有這本書賣？
任老覺得面前這個少年有點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吳楚之也不着惱，微微一笑，“老爺子，這就和我說的第三點聯系上了，我想參股你的華唯集成電路設計有限公司。”
任老閉上了眼睛，手指在沙發扶手上緩慢的敲擊着。
半響，他睜開了眼睛，一直注視着他表情的吳楚之，在這一刹那終于感受到了前世人們所說的‘劍光’。
不過瞬間，任老眼裏又是一副之前老邁的渾濁，“你出多少？占多少股權？”
與不值一提的員工宿舍和異想天開的CDMA相比，這才是這年輕人的目的吧。
是個聰明人啊，就像那個‘紅孩兒’一樣，都在嘲笑他老任弄了一個賠錢貨，誰知道這裏面将來會産出多少寶貝呢？
“2000萬，占20%股權。”吳楚之快速的回答到。
任老爺子聞言一怔，眼裏的精光再閃，“小吳，你要想清楚，設計公司可是個虧損企業，而且注冊資本也就3300萬，你給高了。”
吳楚之輕笑一聲，“錢多，任性！而且，老爺子，随後華唯對設計公司的出資，我都同比例跟進。
我隻希望技術成果，我們兩家能夠互相開放。”
随後，頂着任老戲谑的眼光，吳楚之開始講起自己的研發思路，一旁的吳青海不時的進行着補充。
“真要投？”
“真要投！”
任老在确定吳楚之的心意後，點了點頭，“節後就派人來談細節吧。”
技術上二者毫無關聯，但任老明白，有的時候毫無關聯的兩個東西碰撞在一起，反而會産生巨大的成功。
比如華唯的光通信。
說罷，他頓了頓，繼續開了口，“不過，小吳，爲什麽是CDMA？”
吳楚之一點也不意外任老的這個問題，這個軍人出身的企業家，始終是抱着作戰的思維在思考問題。
此時任老爺子的戰略思想就是，聯合歐羅巴對抗漂亮國，因此主要研發力量都投入到GSM技術上。
任老認爲電信、聯通會使用GSM，但是最終迫于入世談判的需求，電信選擇了小靈通，而聯通選擇了CDMA。
當時國内通信行業三個重要業務，電話終端、小靈通、CDMA，可惜的是華唯一個也沒有抓住。
而華唯志在必得的GSM業務上，居然也丢了。
華唯沒有想到，歐羅巴的GSM設備居然跳水如此厲害。
當時歐羅巴設備廠商比如艾立信、諾雞鴨，爲了對抗漂亮國的CDMA技術，利用低價格來擴大市場份額。
它們通過手機的利潤來彌補網絡設備的成本，可是華唯沒有手機業務，這部分“補貼”無法獲得。
歐羅巴在GSM技術上有20多年的積累，再以逼近成本的方式打價格戰，這讓華唯在GSM上幾乎沒有任何的優勢。
華唯将要賣給騾拉摩托的那幾年，其實一直處于虧損的狀态。
吳楚之想了想，還是開了口，“老爺子，你想想今年最重要的是什麽？加入WTO！一切都會爲此讓步的，甚至包括小靈通。”
其實放棄小靈通，吳楚之從内心深處是支持的，畢竟是一種落後的技術，風光不了幾年。
有些錢掙得太開心太容易了，會膨脹得忘記自己姓什麽的。
任老爺子沉默不語，就連吳楚之辭别，都是前來回話的鄭寶永送的别。
轉身回到任老爺子的辦公室，鄭寶永沒有找到老爺子。
推開關上了燈的會客間，他驚詫的發現，老爺子呆呆的坐在沙發上，臉頰上淌着兩行渾濁的淚水。
鄭寶永關上了門，退了出去，是該讓老爺子自己靜靜。
畢竟，那是老爺子欽點的接班人。
畢竟，放棄小靈通和CDMA是老爺子和李逸男一起下的決斷。
不過他又想起了什麽，推門進去，“任總，吳總走的時候讓我給您帶句話。
他說，‘李逸男太年輕，德不配位，隻可爲将，不可爲帥。現在出手打醒他，重新磨砺磨砺，以後性子沉穩點，未必不能大用，晚了會成仇的。’”
任老用手掌擦了擦臉龐，“寶寶，長痛不如短痛，動手吧。”
……
離開華唯辦公樓的吳楚之并不知道，因爲他的攪局，就在今天夜裏，華唯提前了2年多的時間，成立了‘打鋼辦’。
在鄭寶永召開總裁級緊急會議的時候，吳楚之正坐在興天下集團的會議室裏。
他隐蔽的打了一個飽嗝。
一股方便面味道直沖鼻子，熏得他自己都受不了，趕緊喝了一口茶水。
特喵的，明天的首要任務就是找個川菜廚子！
“憑什麽開除我們！”
“吳總，我們爲興天下集團立下過汗馬功勞啊！”
“怎麽能夠這樣？這是卸磨殺驢啊！”
“吳總，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您不能這樣啊！”
……
紛紛雜雜的聲音吵得吳楚之腦袋瓜子疼，他拍了拍桌子，指着唐勝川開了口，“你說你是管中後台的，人力資源部也歸你管，對吧？”
唐勝川滿臉的怒意，不過還是開口是的。
“那好，我問你，什麽是開除，什麽是勸退，什麽是辭退？三者有什麽區别？”
唐勝川漲紅了臉，這個問題他回答不上來。
吳楚之點了點蘇博，蘇博立刻快速回答起來，“……對公司而言，三者都是解除勞動合同的手段，主要區别在于賠償金。
開除，依據法定程序提出後，不需要支付任何賠償金。
勸退，勞資雙方協商一緻解除，公司需要賠付N月平均工資，N等于員工工作年限。
辭退，如果是提前通知合法解除，公司需要賠付N+1月平均工資，如果是員工無過失企業強行立即解除，公司需要賠付2N月工資。
唐總，剛剛吳總提出來的是無過失辭退，而非開除，如果是開除，您一分錢也拿不到。
張總，根據無過失辭退，您可以拿到2N月平均工資，您在興天下集團工作了13年，我算了一下您能拿大概32萬左右，并不存在養不起家人的說法。
王總……”
他的話被吳楚之打斷了，“王先旭，你是不是爲興天下集團立下汗馬功勞，我暫且不說。請問，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他扔過去一份文件的複印件，“請你們看清楚，這是伍陸軍伍總簽的總經理辦公會會議紀要！對你們的辭退，是伍總的意思。”
吳楚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而後重重的頓在桌上，滿臉的煞氣“怎麽？幾位欺負我年輕，以爲我就不會讓你們去搬運車間幹活？
給了你們最好的2N無過失辭退賠償，還額外給了你們6個月的競業限制補償費，你們還不滿意？
我是完全可以讓你們去搬運車間呆上一個月，然後按照N+1的方式賠付你們的。
時間很寶貴，我給你們3分鍾，要麽在協議書上面簽字走人，要麽待會去搬運車間報到。”
形勢比人強，唐勝川等人知道，現在門外面站着的保安，并不是吃素的。
4個高層管理人員還是在協議上簽了字，他們也就隻能等着10月底發工資時領賠償金了。
劉輝站了起來，“請4位跟着我們風控部的同事，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收拾個人物品，你們隻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收拾完畢後，就請你們離開公司。
嗯，對了，需要提醒各位的是，根據您們剛剛簽的競業禁止協定，如果在180天内，公司發現各位有任何損害公司利益的行爲，
各位不僅需要10倍返還競業限制補償費，還需要賠償公司因此受到的一切損失。”
四人敢怒而又不敢言的走出了會議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