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振宇散過煙後,點燃一根叼在嘴裏,沒滋沒味的抽了起來。
楊诩笑着接過後,望着窗外,也沒多說什麽。
說多了,沒意思。
這老路是出了名的愚忠。
路振宇來興天下之前,在TdL就是這樣,非得被排擠到被逼着走人,才會離開的。
其他人按照楊诩專程帶來的交接清單和注意事項,逐個的進行交接。
吳楚之連看都不看,直接讓人照單執行。
IT行業的并購經驗,能說超過楊诩的,至少在華國,目前并沒有。
除了資産盤點現在因爲工人還在罷工期間,沒法進行外,其他的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伍陸軍在完成公章、法人章、财務章、重空憑證與密碼支付器、營業執照、組織機構代碼證、稅務登記證和銀行開戶許可證等重要章證的移交後,也回到了這本屬于他的董事長辦公室。
伍陸軍擡眼看了看在窗邊伫立的楊诩和路振宇,也沒有打招呼。
在楚天舒和李富根的陪同下,默默的開始收拾起自己的私人物品。
李富根幫他找來了一個大箱子,他往裏面放着相片夾、名片薄、通訊本,動作仔細而又緩慢。
其實也沒有什麽太多的東西好收拾,身後書櫃裏面那些書,買來也隻是裝裝樣子。
密碼箱什麽的也是空的,裏面的錢财早就交給樊麗麗帶了出去。
等吳楚之來了再告訴他暗格什麽的。
伍陸軍惆怅的看着桌子下面的抽屜,裏面裝得東西也不好意思拿出來。
他不拉開抽屜,李富根也不好意思打開,隻是看着他也不言語。
伍陸軍笑了笑,“這裏面有些寶貝,就留給吳總自己看吧,年輕人用得上的東西。”
說罷他歎了一口氣,這裏面還有十來盒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還有些東瀛帶回來的碟子,就便宜吳楚之了。
看樣子他的需求量也不小,就算是這1000萬的還禮吧。
收拾完後,他把箱子放在桌上,自己坐在老闆椅上,貪戀的摸着身邊的一切,“楚總、李總,檢查一下吧,都是我自己的私人物品。”
楚天舒并沒有客套,和李富根上前挨着逐個的檢查了起來,要是不慎被帶出去什麽重要的東西,就壞事了。
李富根從箱子裏翻出來一個U盤,“伍總,這是?”
伍陸軍歎了一口氣,“都是些照片。”
他也光棍,打開了電腦,把U盤插了上去,點開讓李富根檢查,“都是我個人和家人的照片。”
楚天舒想了想,遞給李富根一個U盤,“幫伍總拷進去。伍總,不介意吧?”
伍陸軍嘴角抽搐了一下,搖搖頭表示不在意,楚天舒這樣的做派他倒是能夠理解,不過他也沒打算帶走什麽電子文檔。
他站起身,讓過李富根,自己打量着這間辦公室,又踱步到了落地窗邊,看着窗外。
遠處空地上坐着和工人們侃侃而談的吳楚之,讓他非常羨慕,這樣的勞資關系他也曾擁有過。
不過,那是十來年前,自己剛開始創業時,和當初那十來個兄弟,也是這樣經常圍在一起暢談着。
伍陸軍突然一愣,當時跟着自己的兄弟們,什麽時候就隻剩下蔣彪一個人了?
想到這裏,他轉身問道,“楚總,蔣彪什麽時候能放出來?”
楚天舒愣了愣,“應該有幾天吧,畢竟動了刀。”
伍陸軍苦笑了一聲,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沒有了言語。
……
“我知道大家心裏其實還有不少的疑問,但是我在這裏空口說,大家其實心裏還是不踏實。
我希望你們能給公司一點時間,我們委任了新的管理層後,會陸續出台相關的制度,一個一個的解決這些問題。
到時候我也會公布我的電話,在公司裏設置董事長信箱,年輕人也可以給我發電子郵件,我們保持今天這樣的溝通,問題總會解決的。大家說好不好?”
工人們紛紛點頭,也是,現在也是空談,吳董事長說的對,所有承諾還是落在紙面上才踏實。
吳楚之見狀欣慰的站了起來,擡頭看見遠處财務小姐姐劉媛媛的暗示,“那這樣好不好,大家還是按照工作計劃,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上去。
現在也沒有中層管理,你們自行協商一下,由原來的兩班倒,改成四班三運轉,先把生産線運轉起來。
最遲4号,我們把中層和基層幹部選出來,然後開始制度修訂,制度草案最遲在半個月内,也就是10月16号前,公布出來和大家協商。
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大家先去食堂吃飯,今天晚上兩葷兩素管飽。
願意留下來和公司一起,攜手發展的工人兄弟,可以飯後到公司财務部,每人領取100元的開工紅包。
不願意待下去的,也可以吃完飯後到人力資源部,我們當場解除勞動關系。
公司裏的大學畢業生吃了飯先回宿舍,明天我和公司的高層會專門給你們開個座談會,談談你們的職業發展路徑。”
……
一起在公司外面吃了一頓便飯後,吳楚之幾人回到了伍陸軍的辦公室。
原因無他,伍陸軍知道吳楚之這些西蜀來的人,吃不慣難通大師傅做的甜口飯菜。
于是他主動說了出來,避免了吳楚之到時候進了食堂進退兩難的尴尬。
吳楚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老伍,怪不得公司裏面西蜀人那麽少,我還在奇怪呢,我們西蜀人都說‘東西南北中,發财到粵東’。”
伍陸軍苦笑一下,“沒辦法,我這裏的老人們,都是我從難通帶出來的,就愛那一口甜的。
老路到現在都适應不了,天天也是在外面随便對付着。”
吳楚之嘿嘿一笑,“民以食爲天,你就是太摳了,多請一個大師傅,多點選擇也好嘛。”
伍陸軍搖了搖頭,想說什麽,随後又閉上了嘴。
理念不同,吳楚之這種創業開始就順風順水的,哪過過苦日子啊。
十來年前他起家的時候,哪有現在的經營環境?
那時可是國營企業的天下,要在夾縫裏面生存下來,隻有在成本上面做功夫。
工人們隻要能吃飽,就不會造反,犯不着把條件搞那麽好,沒點實際用處。
吳楚之看着他的神色,大概也明白他心裏在想什麽,也不說破。
伍陸軍是個枭雄,也有屬于他的輝煌年代,隻不過過于剛愎自用,否則後面未嘗不能做大。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每個人隻能賺自己認知範圍内的錢。
伍陸軍的那套管理理念,随着時代的變遷,總歸是落了伍。
60後、70後大多是過慣了苦日子的,嘴上克扣點,管理強硬點,沒有什麽大礙。
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當這幾年,80後開始走上工作崗位時,這一套就開始會慢慢的行不通了。
特别是生活條件迅速轉好的85後進入社會,以前那種隻講貢獻不談回報的做法,就徹底沒了市場。
等到更具獨立自我意識的90後、95後登上舞台時,老闆連罵人都不敢罵了。
談不上好和壞,每個年代有每個年代的社會思潮,企業家無法改變社會思潮,隻能順應思潮。
臨安馬就是沒看懂95後,喊出了福報說,最終被打腫了臉。
看看外面,天色還早,吳楚之拉過椅子,招呼楊诩、路振宇、伍陸軍三人坐了下來閑扯着IT屆的閑篇
冷不丁的,吳楚之開口問着,“老伍,坦率的說,把老路留下來幫我吧,我需要他。”
伍陸軍聳了聳肩,“吳總,你這話方向說反了,你該直接問老路。他的合同在興天下集團,而不是在我手裏。”
吳楚之兩手一攤,“老伍,你這就不實誠了啊,老路是個什麽性格的人,我還是知道的。
沒有你的首肯,我估計我們交割完,他就會找我辭職了。”
伍陸軍哈哈大笑起來,指着一臉平靜的路振宇說道,“吳總,你們都看走眼了,隻要合同沒到期,他是忠于這家公司的。
老路可不是忠于某一個人的,他是忠于這個行業的,或者說他才是忠于自己情懷的人。
我雖然待老路不能說有多好,但業務上的事情,我基本上是撒手讓他幹。”
路振宇苦笑一聲,雙手合十感謝着伍陸軍的信任。
伍陸軍搖了搖手,“跟我這麽多年,我确實虧待你了。算我欠你的。”
說罷他轉過頭來,一臉懇切的望着吳楚之,“吳總,老路是個人才,而且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是你真的敢像我這樣重用他嗎?你不怕以後我和他内外勾結?”
吳楚之輕笑一聲,“伍總,我和你的管理理念不一樣,我不會給老路絕對的權利。”
路振宇聞言,臉色變了變,而後一臉的淡然。
吳楚之散過一輪煙,這才繼續說道,“老路,你也不要多想。因爲在這個公司,我自己都沒有這個權利。
所有人都必須按照制度和規則來辦事,我也沒法例外。
我也是個人,有七情六欲,有時也會犯錯,如果有絕對的權利存在,到時候誰來挽救我的錯誤呢?
甚至我在股東會的層面,都是這樣設置的,我沒有一票通過權。”
路振宇聞言便是一愣,他不确定的問道,“那如果出現争論,而你又堅持認爲自己是對的情況,這怎麽辦?”
“我會通過說服的方式來解決争端,如果說服不了其他人,我會上升到股東會來解決;如果股東會也解決不了,我會放棄。
因爲這本身就意味着,我要做的這件事有很大程度的風險和不靠譜。
老路,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承認這肯定不是最有效率的辦法。
而且随着公司的擴大,會變得越來越沒有效率可言。
但是,這是最穩妥的方法,不管是行走江湖還是商海行舟,我個人認爲都是穩字當先的。
而且我說過,人永遠無法賺取認知範圍以外的錢。
即使這樣的集體決策最終證明是錯誤的,是錯失良機的,那也隻能說明我們這個團隊,對這件事的認知不足。
我不可能永遠英明。”
路振宇心悅誠服的點了點頭,“我的合同還有三年到期,吳總,合同到期前我是不會離開的。”
吳楚之知道妥了,三年嘛,好說!
三年之後又三年的,三年之後再三年。
而且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到時候是路振宇跟不上公司的腳步,還是公司跟不上路振宇的腳步,很難說。
當能力和平台不适配的時候,強扭的瓜不甜。
這也是他現在雖然能夠輕松負擔楊诩的薪酬,卻始終沒有開口邀請楊诩的原因。
畢竟,對于楊诩來說,現在果核這個平台還太小,不夠他施展能力。
伍陸軍見吳楚之和路振宇一副君臣相得的模樣,心裏再怎麽坦然,其實還是有點酸澀的感覺。
不過他沒有說什麽,隻是微笑的看着這一切,他衷心的希望着老路能走的更好。
畢竟,在最危難的時刻,隻有老路肯把全部身家拿出來幫他過關。
想到這裏,伍陸軍不免有點憤憤的開了口,“吳總!老路你可以放心繼續用,但其他的人,你……最好三思。”
吳楚之微微一颔首,“我會讓所有人全部起立,重新公開競聘的。”
伍陸軍有點默然,公開競聘,聘的是能力,但是德卻是需要觀察,不過想想自己的狀況,也不好說什麽。
他沉默的抽起了煙,這時各個部門都來開始彙報交接情況,也需要伍陸軍和吳楚之簽字确認。
資産盤點的時候出了一點小狀況,當着伍陸軍的面,李富根毫不諱言的說出了一個小倉庫裏全是殘次品的事實。
伍陸軍很光棍的開了口,“貨值是400來萬,全是廢品,不過你放心,賬上很幹淨的。”
吳楚之點了點,“準備什麽時候點火?”
伍陸軍苦笑一聲,“本想昨晚趁亂燒了,沒來得及……”
楊诩聽的有點哭笑不得,手指點了點他,“你可真夠可以的,保險費也要賺。”
伍陸軍也沒有不好意思,嘿嘿一笑,“常規操作,這邊都是這樣的。”
待交接單最後一項也簽完了,吳楚之伸出手和伍陸軍握了握,“感謝伍總配合!”
伍陸軍輕握一下,一觸即分,臉色複雜的看着吳楚之,
“吳總!交接也交接完了,公司工商變更的資料我也摁了手印,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爲什麽要設局吞掉興天下了吧?”
吳楚之本想送他離開的,聞言怔了怔。
他留下楊诩和路振宇,讓其他人出去後,關上了門,“坐下說吧。”
四人重新坐了下來,吳楚之給三人續上了茶水,又掏出了煙,散了一圈,準備長談。
他揉了揉鼻梁,成天帶着墨鏡,到了晚上鼻梁有點受不了,不過他也不敢取下來,兩個熊貓眼到現在還沒消散。
正當他要開口說話時,他突然餘光看見楊诩的墨鏡也沒取下來,不免奇怪起來,“楊哥,大晚上的你帶着墨鏡幹啥?”
楊诩頓時尴尬起來,期期艾艾的把墨鏡稍微摘了下來,一隻熊貓眼赫然挂在臉上。
吳楚之正要笑起來,就聽見楊诩幽幽的說道,“我猜你帶墨鏡的原因和我一樣。”
不待吳楚之反應過來,楊诩閃電出手,将他的墨鏡也摘了下來。
兩隻熊貓眼。
辦公室裏頓時笑成一團,氣氛頓時好了不少,伍陸軍心裏也痛快了許多。
吳楚之也不把墨鏡重新帶上,讓鼻梁緩緩,待笑聲稍停後,他開了口,“老伍,我吃掉興天下的原因,是因爲興天下正好可以被我吃下。”
伍陸軍聞言一怔,而後翻了一個白眼,“你說得這不是廢話嗎?”
吳楚之搖了搖頭,攤開手說着,“我要做品牌機,需要品牌,需要熟練的産業工人,需要場地,需要技術,需要授權和各項認證,
單靠我自己一點一點的攢家底,也不是不行,但是太慢了。
老伍,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急着做品牌機,其實也是看到未來發展的機會。
随着經濟水平的提高,消費水平也在提高,個人電腦在華國,未來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快速增長時期。
而這個時候需要搶時間,搶市場。我如果按部就班的走,當然會很穩健,但是我會失去市場的先發優勢。
所以我必須展開外延式并購,而恰好我需要的一切,興天下都具備,特别是興天下還有商标權這麽一個緻命弱點擺在那。”
“原來如此,真是那句老話啊,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伍陸軍這才恍然大悟。
吳楚之搖了搖頭,“不,老伍你錯了!并不是興天下是容易得手的。相反,在我看來,興天下是最難的。
其實我還有其他的選擇,甚至比興天下還要好,比如三秦電子和長城電腦。
三秦電子的闆卡技術不在興天下之下,而且更容易取得,無非是砸錢的問題,哪用我需要設局,鋪墊這麽久?
長城電腦雖然沒有闆卡,但是電源、外設也是有一套的,而且長城的品控相比興天下而言,要成熟的太多。
這兩家都是國企,在現在改制的浪潮中,我要獲得它們并不困難。
我選中興天下還有一個原因,而這才是最主要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