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陸軍聞言立刻站起了身子,瞪着闖進來的保安隊長蔣彪,“彪哥,怎麽回事!”
蔣彪是他的難通同鄉,自小一起長大,一直跟着他走南闖北的混飯吃。
蔣彪搶過桌面的上一瓶礦泉水,頓頓的灌了幾口,這才喘着氣開了口,
“軍哥!外面來了一堆人什麽也不說,直接拉了标語,讓我們還他們血汗錢。您看看吧!”
伍陸軍跟着蔣彪來到會議室對面的辦公室,夜間明亮的廠區大門外,烏壓壓的坐着一群人,舉着幾個巨大的橫幅。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興天下拖欠材料款!”
“興天下還我血汗錢!天理難容!”
“縮頭烏龜!欠錢不還!”
……
“爲什麽不報警?”伍陸軍厲聲問道。
蔣彪撇了撇嘴,“早報了,警察來看了看,那些人也沒有鬧事,沒有堵路,就在那坐着連口号都不喊。
警察也不好說什麽,隻能站在那裏看着。”
伍陸軍身體晃了晃,跟在一旁的路振宇、唐勝川慌忙扶着他回到會議室坐了下來。
“老路,水錢應該到了吧?”伍陸軍有點喘不過氣,坐在椅子上,虛弱的問道。
他在心裏暗忖着,都說了國慶後就給,這群供應商着什麽急啊!
多半是聽說了賬戶被封的事情吧。
看來,當務之急是銀行賬戶解封。
隻要賬戶解封了,其他的事情都好說。
“到了3200萬,今天是9月30日,雖然是同行轉賬,但是因爲異地的關系,銀行系統确實在調試。”路振宇俯下身在伍陸軍耳邊回答。
伍陸軍摸着自己的心髒,現在不是血壓問題了,心髒也有點不舒服起來,
“打電話問問銀行,怎麽搞的!同行轉賬又不是出行!錢到賬了,拍個照片給那群催債的發個照片過去。
國慶對公轉不了帳,節後付給他們!都是溝通問題,好言好語的說吧,
他們要是實在不相信,老唐,你當着他們的面,讓财務把轉賬支票填好,交給他們,他們自己去銀行劃轉!”
路振宇和唐勝川趕緊答應下來,出門開始忙碌起來。
見幾個煙鬼都出去了,樊麗麗坐了過來,拉過伍陸軍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一臉溫柔地安撫着他的情緒。
這是她和她肚子裏寶寶的天,可不能塌了。
伍陸軍輕撫着她的肚子,閉上了眼睛。
半響,他坐直了身體,輕拍着她的小手,望着樊麗麗擔憂的眼神,溫柔的笑着,
“沒事的,什麽大風大浪我沒見過?都會過去……”
不過伍陸軍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急匆匆走進來的路振宇打斷了,
“董事長,銀行的人說,義山資本根本沒有打第二筆款!”
“合同不是說今天必須打款嗎?”伍陸軍有點摸不着頭腦。
天下沒這麽傻的事啊!
義山資本要是違約的話,這下午打進來的3200萬,他是可以不用付利息的。
“我打電話過去,義山資本的人說,合同約定的是砍頭息!”
路振宇也懵了,合同不是他負責簽的,是主管中後台的唐勝川負責的事。
伍陸軍頓時目眦盡裂,“把唐勝川給我叫來!”
唐勝川就在隔壁,被叫進來時一臉的茫然,“董事長,什麽事,我正在和供應商聯系。”
伍陸軍站起身朝着唐勝川就是一耳光,“你簽的是什麽鬼合同?水錢怎麽變成砍頭息了?”
倆人從小學就是同學,唐勝川也知道如果不是怒極,伍陸軍是不會這樣對待自己的。
他捂着臉一臉的懵圈,“軍哥,我怎麽可能會簽砍頭息的合同啊!”
見唐勝川的樣子不似作僞,伍陸軍沒好氣的低喝道,“還不去把合同翻出來看看!”
唐勝川趕緊叫風控部的把合同送了上來,他翻到利率一頁,
“我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怎麽可能!這是什麽情況!”
伍陸軍搶過他手裏的合同,仔細看了起來。
在約定利率的下方,有兩行字,而且是黑體加粗,
“借款人已清楚知道,出借人借給借款人的借款本金爲8000萬元。
借款人在借款時,預先将一年的利息,即4800萬元支付給出借人。借款人對此無異議并同意預先支付。”
氣急的伍陸軍,拿着合同在手裏揮舞着,朝着唐勝川咆哮着,“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唐勝川看着這合同百口莫辯,當時簽批的時候明明沒有這樣的描述啊!
何律師緊鎖着眉頭,站起身來,接過合同翻看起來,他也不記得合同裏面有這條款。
可是公章、手簽章也是對的,不是僞造的。
站在一邊滿頭是汗的唐勝川。看着伍陸軍手裏的合同,忽地靈光一閃,“董事長,一定是有内鬼!”
不待伍陸軍說什麽,他拿起電話,讓風控部将合同簽批流程的附件趕緊送過來。
風控部的不敢怠慢,連忙帶着文件夾跑到了會議室。
唐勝川直接翻開附件,和蓋章的合同對比起來,頓時發現了問題。
他指着附件,“董事長,您看,走流程時的合同草案,是沒有砍頭息的說法的。”
伍陸軍接過文件夾,和放在桌面上的合同比較着,草案确實沒有砍頭息的說法。
他翻到流程單,指着上面的經辦人的名字,“這個秦永平是誰?”
唐勝川立刻回答,“是風控部上個月新招的資深風控員,樣子很老實,做事情很麻利。”
那個小夥子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在招聘時,他認爲這個小夥子至少是有做副經理級别的水平,來應聘風控員真是太屈才了。
一問得知,原來他的女友就在隔壁華唯上班,爲了愛情從錦城追到了鵬城。
想到這裏,他目瞪口呆起來。
錦城……
那不是吳楚之的地盤嗎?
他趕緊把這個事情說了出來,“剛剛看新聞時他還在!”
唐勝川是想擡舉秦永平,所以當時讓他列席了會議,混個臉熟。
伍陸軍頓時覺得全身不好了,“快!通知保安,把人控制起來!”
接到電話的蔣彪不敢怠慢,立刻帶了幾個人跑去了宿舍。
……
此時的秦永平,帶着鴨舌帽,坐在一輛出租車副駕駛上面。
他掏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送了出去,“輝哥,我已安全撤離!”
不一小會兒功夫,就收到了來自‘劉輝’的回信,“收到!董事長說,辛苦了!
讓你在羊城玩幾天再回來,吃喝玩樂的所有費用,公司給你全部報銷。”
“好嘞!輝哥幫我謝謝董事長!”
“注意安全!悠着點,别玩得腎虧了。”
秦永平笑嘻嘻的把手機揣回了褲兜,答起了司機師傅的問話,
“這不,我女朋友聽說我連夜趕過去,心情又變好了。”
窗外的月亮很圓,司機師傅一臉的姨母笑着,“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真是爲了感情什麽都做得出來啊!就爲了送一袋水果,打上百公裏的的士!”
秦永平笑了笑,“沒辦法啊,女朋友是要寵的嘛。”
他摸了摸身邊那袋香蕉,公司報銷……
要不,今晚找兩個女朋友來寵寵?
……
伍陸軍等得并不久,蔣彪垂頭喪氣的前來回話,“秦永平的室友說,就在半小時前,秦永平急急忙忙的回來裝了一個包,說女朋友住院了,要去陪護……”
“艹!”唐勝川一拳砸在會議桌上,震得桌上的陶瓷茶杯們跳了一跳。
他轉身兇狠狠的看着何律師,“何律師,這種情況我們能報警,或者起訴這個秦永平不?”
何律師聞言哭笑不得,搖了搖頭,“唐總,沒有證據,而且管章的人不是他。
他一定是用草案過得流程,遞交蓋章時是正式的合同。隻能說是公司内控不嚴。”
伍陸軍聽到這裏,一陣大怒,對着唐勝川便是一腳踹去,“早他媽的說過,印章管理要加強!”
唐勝川揉着腿,不好說什麽,管章的是你丫的情婦小雅,我管得了她?
望着唐勝川一臉委屈的樣子,伍陸軍也反應過來了。
他鐵青着臉,也不好說什麽,走過去給唐勝川拍了拍大腿上的印子。
何律師見狀,出聲岔開了話題,“董事長,現在不是追究責任或者糾結怎麽處理秦永平的事情。
當務之急還是銀行的解封問題。3200萬到賬,加上賬面上的700萬,現在隻差2100萬,要不公司再想辦法湊湊?”
“怎麽缺口是2100萬?我個人賬戶不是還有1000萬嗎?”伍陸軍一臉的困惑。
何律師耐心下來普法,“董事長,你個人賬戶的錢,和公司賬戶的錢不是一個性質,中間缺一道轉賬手續。但是個人賬戶也是凍結狀态,轉不了的。”
不待伍陸軍說話,路振宇插話,“我馬上去想辦法!”
伍陸軍點了點頭,危急時刻,還是老路靠譜!
不過讓他失望的是,過了不久,走進辦公室的老路一臉的頹喪,“董事長,放水公司都不願意借給我們了……”
他沒有告訴伍陸軍原因,但伍陸軍瞬間也明白了過來。
新聞一出,大家都知道他完蛋了。
而且多半是被抓典型的,沒人願意冒風險提供給他錢了。
“難道連砍頭息都不行嗎?”伍陸軍有點不死心。
路振宇一臉苦澀的搖了搖頭,“他們說,打水的人,最怕的就是井沒了。”
是啊,本金都收不回來,利息要來何用。
看着伍陸軍癱坐在椅子上的頹敗樣子,路振宇咬了咬牙,“董事長,天無絕人之路!我個人的賬戶上有100萬,您可以拿去用!我們還可以向員工借款!”
伍陸軍眼裏頓時燃起了希望的光。
是啊,老路,我平時這麽克扣他的,他都存的有100萬……
幾十個中層高管湊湊,2100萬不就湊出來了嗎?
要是還不夠,找員工借借款,一個人2000元,3000人就是600萬了!
而且就算沒借着……
他一臉感動的望着路振宇,“老路,真是疾風知勁草,國亂顯忠臣!我們啥話都不說了,隻有我伍陸軍挺過這一關,必有厚報!”
路振宇擺了擺手,從錢包裏掏出了銀行卡,放在桌面,輕輕的推了過去,
“董事長,興天下不是你一個人的,也是我們大家的孩子!我在這裏十來年了,這就是我的家。
同時,爲了體現同舟共濟的精神,我建議未來一個季度,高層工資暫停發放,中層減半,員工減少20%。”
伍陸軍眼眶都紅了,接過了卡,朝着路振宇重重的點了點頭。
他轉頭看向了唐勝川,眼裏滿是希冀。
老路都可以拿100萬出來,老唐至少可以拿300萬出來吧。
唐勝川的眼神卻有點飄忽不定,不敢與他對視,伍陸軍的心慢慢的沉到了谷底。
因爲發小的關系,兩個副總之間,他是最偏袒唐勝川的,他給唐勝川的錢可是路振宇的三倍有餘……
要知道路振宇管的前台,唐勝川管的是中後台啊!
這收入……本應該是倒過來的關系。
實在耐不住伍陸軍的眼神,唐勝川連吞了幾口唾沫後開了口,
“軍哥,你知道的,我家那位管得太厲害,錢上面我做不了主,我得先和她商量一下……”
看着伍陸軍鐵青的臉,唐勝川自己也覺得這理由說不過去,
“軍哥,我馬上去和她商量,我保證,至少10萬還是拿得出來的。”
伍陸軍咬着後槽牙沒說什麽,揮了揮手,讓唐勝川自便。
待唐勝川出門後,伍陸軍搖着頭自嘲的笑了起來,心裏一片悲涼。
路振宇見狀也不好說什麽,“董事長,我先去中高層挨個問問,讓他們通知下面的員工公司借款的事。”
伍陸軍緩緩地點了點頭,能湊多少算多少吧,“給員工說,月息兩分利,公司不會虧了他們。
老路……辛苦你了!”
路振宇聞言微微一笑,搖頭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
……
會議室裏隻剩下伍陸軍、何律師和樊麗麗三人,伍陸軍埋着頭想了一會兒,還是請何律師先回家休息。
湊錢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湊齊的。
送走何律師後,伍陸軍拉着樊麗麗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伍陸軍擁着樊麗麗站在窗邊,手在她凸起的肚子上摩挲着。
明天不僅是國慶節,也是中秋節,他指着窗外的工廠大門方向,一輪圓月高高的挂着,
“時間過的真快啊!我來鵬城建廠的時候,那邊還是成片的農田。”
樊麗麗溫柔的笑了笑,轉頭親吻了一下他的下巴,“我是鵬城的第一批員工,那年我才20歲,剛進廠沒幾天就被你這色鬼霸占了!”
伍陸軍想起了9年前,樊麗麗剛進廠時樣子,嘴裏輕笑着,“一晃九年過去了,當年那個以爲接吻就會懷孕的漁村小姑娘,都要成了我兒子的媽了。”
“你就得意吧!我當初也是年輕不懂事,就被你騙到手了!”樊麗麗回眸輕橫了他一眼。
伍陸軍緩緩蹲了下去,把耳朵貼在她的肚子上,就這麽聽着胎兒的動靜,臉上露出一臉的笑容。
良久,他站了起來,拉着樊麗麗到了辦公桌前。
讓她在椅子上坐好後,伍陸軍轉身打開書架的暗格。
裏面有一個小保險箱,他打開後,取出裏面兩疊錢和一張卡。
他把錢和卡遞給了樊麗麗,“這一關,我可能是過不去了。這些你都拿着。
兩萬美刀,銀行卡裏面有400萬,是我媽的名字開立的不會被凍結,密碼是你預産期。
你現在趕緊出廠去,在外面躲幾天,如果這裏的事情過了,再回來。如果我倒下了,這些錢就是我們東山再起的希望。
如果我進去了,這些錢你留着,就隻能辛苦你把孩子拉扯成人了。”
樊麗麗捏着錢和卡,一臉的凄然,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老伍……”
伍陸軍伸出手去,把她攬在懷裏,“沒事的,我更多的是擔心後面有鬧事的,會沖擊到你和孩子,趕緊走吧!”
樊麗麗擡起了頭,淚眼婆娑着,“外面全是人,我怎麽出得去啊。”
伍陸軍吻了吻她的額頭,“别怕,你換身女工的衣服,又是孕婦,他們不敢攔的,而且外面還有警察,你正常走出去就行了。”
他又蹲了下去,不舍的把臉貼在樊麗麗的肚子上,“真想看看我們兒子長大了是什麽樣子的。
都說兒子長得像媽,你長得這麽漂亮,他以後一定會是一個英俊的小夥子吧?”
樊麗麗捂着嘴,眼淚嘩嘩的留着,泣不成聲,這一刻她突然很想自己肚子的孩子就是伍陸軍的。
她也不确定孩子到底是誰的,和風控部的王梓在一起時,她也沒有做避孕措施。
當初她隻想憑着孩子上位而已,現在則是真想給伍陸軍生一個。
會議室那邊傳來了動靜,伍陸軍知道,就算再不舍,也到了分離的時刻。
他推着樊麗麗出了門,讓她趕緊去宿舍換身衣服,自己轉身回了會議室。
樊麗麗從倉庫裏取了一套女工的衣服,在洗手間換上後,草草的把自己的頭發梳了個麻花辮。
出大門時,一身工裝的她還是被外面靜坐的人攔了下來,幸虧都是些供應商的工人。
如果是供應商親自在,她十有八九是會被認出來的。
幾個警察見她是孕婦,又是說不幹了,回家待産的,出面護着她離開了廠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