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澤’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陸青斐。
“你居然沒接!”
“師兄不讓我吃你給的東西,他懷疑你對我有意思。”
“……”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就算了。
有意思是什麽意思?!
‘韋澤’不理解,但大爲震撼。
“我修無情道。”他吃着李子,仰頭看天,“對人世間情情愛愛不感興趣。”
陸青斐同樣對他修什麽道不感興趣,她站在下方,擡眼望他,似碎星般晶亮的眸子轉了轉。
這天道的修爲比上次高了許多。
‘韋澤’輕咳一聲,問陸青斐:
“你不怨他們嗎?”
看來這位吃瓜群衆,閑的沒事幹,來采訪當事人。
陸青斐平靜地反問:“爲什麽要怨?”
愛是盛大又荒蕪的存在。
它有很多種,夢想、親情、友情、愛情……
明宜殉職,陸識瀾殉情,他們爲自己心中所愛,無怨無悔。
陸青斐從不怪他們。
‘韋澤’眯着眼,意味深長地打量她。
半晌,他笑道:“你很适合修無情道。”
陸青斐:“無聊。”
‘韋澤’嗬聲,扶額道:“差點忘記了,你把自己名字給那個叫十六的小女孩,這麽說的話你從小就沒有修無情道的天賦啊。”
“自古忠義難兩全。”
“你給一個人希望的時候,總會不可避免地傷害另一個人。”
陸青斐細緻的眉微蹙:“你來這就跟我講大道理?”
“把個人感情帶到正道上,你不認爲是壞事嗎?”
“正因爲有了感情才讓人做得更好。”陸青斐漫聲說。
‘韋澤’單手支着腦袋,問她:“你指的是離珩?”
陸青斐道:“我指的是你們這些獲得無上力量,卻淨不幹實事的神。”
“天才都是偏執且狂的。飛升的衆神無一不是天賦橫絕的天才。他們一旦有情,愛恨不圓滿,便會獻祭蒼生,爲護一人屠殺天下人。”
他話鋒一轉:“不過你倒是例外。”
比起狂,她更多的是漠視。
而偏執,她似乎享萬物卻不被萬物束縛。
“沒有人是例外。”
陸青斐淡聲說:“如果你覺得我特殊,隻能說你不了解我。”
‘韋澤’聞言,笑了笑:“我确實猜不透你的心思。”
他以目光點她左手,神色睥睨,眼底劃過一絲莫測。
“其實你若真想知道江珩是不是你師兄,有再簡單不過的方法。”
聽聞,陸青斐擡首看回他。
‘韋澤’繼續講道:“熒惑之術。”
熒惑之術是離珩陪陸青斐一塊練的,他無數次進入她的幻境,無數次受傷,無數次将她從幻境喚醒。
正因此,唯有離珩不會受陸青斐的幻術影響。
猶記得,有次離珩差點死在幻境,千鈞一發之際陸青斐撲向他,躲開火焰吞噬。
山谷遍布霧岚,一彎清風拂過漫山櫻花梨樹,拂開舒展的淡粉淡白花瓣,在燦爛的霞光下翩然翻飛。
兩人從幻境滾出來,離珩手臂攬住陸青斐的腰,将她護在懷裏,滾了幾圈至逶迤花叢盡頭,方才停下。
陸青斐雙手攥住他的衣襟,感受到他的心跳聲,她舒了口氣。
陸青斐坐起身,微冷的手掌貼在離珩臉頰、撫摸他脖頸,餘光掃至他胳膊,衣袖被火焰燒毀,皮膚燒傷,紅得觸目驚心。
離珩喉間溢出低笑,他輕掀眼皮看她,難得認真道:“師妹,你是最聰明的。”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陸青斐正緊張地幫離珩檢查傷勢,聽到他的話,定定望着他。
她漆亮的眼眸映滿他的模樣,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麽。
也是這一瞬,陸青斐意識到,世上再沒有人跟離珩一樣,給她極緻的支持。
清風拂過兩旁的櫻花樹,紛揚的花瓣落在陸青斐肩膀,又翩然飄到離珩身上。
她盯着他燒傷的手臂,眉頭緊皺。
離珩瞥她,語調戲谑:“這就嫌棄我了?”
“要是我被燒得面目全非,師兄你也會嫌棄我的。”陸青斐說。
“我喜歡的,變成哪個鬼樣我都喜歡。”
“那是師兄你,世上有很多人不能接受。他們一旦發現對方有瑕疵,無論是外表還是内裏,他們都會嫌棄。”
離珩嗤道:“如若無法接受,隻能說明不夠喜歡。”
躺在地上的青年眉如墨,鬓如裁,微勾的丹鳳眼蘊着輕蔑,鼻梁高挺,氣質冷得明亮又昭然。
花瓣飄落在他身上,似水墨肆意潑灑成的名畫。
“人們喜歡花盛開最燦爛的時候,但世上沒有一朵花是永不凋謝的。”陸青斐把他身上櫻花拿掉,眼角洇着輕松的笑意,“師兄,你别死了。”
離珩懶懶地擡了下眼皮,凝視陸青斐好半晌,恢複以往的散漫不羁。
“你師兄隻是受傷,不是殘疾,更死不了。”
“但你會摧殘花。”陸青斐輕聲說:“我昨天看見你把三師兄養的花澆死了。”
離珩面不改色道:“那花想三更死,誰能留它到五更。别把宴歸來想得那麽厲害。”
陸青斐看着他,忍住笑:“師兄你又聽不懂花語,怎麽知道它想幾更死?”
“改天再告訴你。”
離珩曲起右腿,用膝蓋碰了碰她,“膳食堂今日有魚,先給你師兄療傷,療完帶你去吃飯。”
……
和煦春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冬日冷風。
墓地凄清。
陸青斐視線不自覺落在自己左手手腕上,耳畔回響起那句“陸青斐,回家吧”,眸光微動。
他早知道她要離開。
卻依舊陪着她。
從外至内,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迹。
離珩就是要陸青斐永遠都忘不了他。
1.熒惑之術,在第45章;
2.回家,在第5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