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區,草坪綠意盎然,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姹紫嫣紅的花叢中,爲冬季添增一抹浪漫色彩。
謝雲寂收到陸青斐說要來看自己的信息,頓感驚愕。
半晌,他才給她發去一間西餐廳的名字,約她見面。
謝雲寂坐在包廂裏等陸青斐,腦子還有些恍惚。
自從那件事後,他和小師妹一直維持着極其脆弱的同門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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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白霧彌漫着溯雁山,夜色深深,帶着濃重的濕意,行走山中像是走在水幕間,岩石隐匿,水珠沿着花草掉落,穿透枯葉浸入土壤。
月明珠的光芒在霧氣裏變得模糊,山間幽暗的叢林愈發神秘,然而聽聞萬妖朝凰,特地趕來的謝雲寂卻沒心思欣賞美而危險的景色。
前方隐約有人在打鬥,他不動聲色地靠近。
七名無量境前期,實力強悍的修者不知在圍攻何人。
身着白色道袍的老者嗓音渾厚:“小姑娘,自古以來,強者爲尊。大妖能助我們提高修爲,幫我們曆天劫,得道飛升,是她萬年修來的福氣。老衲今日見你與我有緣,你若肯交出大妖,我等必定重謝。”
“真不要臉。”清脆女聲道:“自诩正人君子的修者,龌蹉事一件沒落。”
這聲音……
謝雲寂擰起眉,怎麽那麽像是他們小師妹?
“小姑娘,你今日一定要袒護那大妖?”
“是。”
身穿藍色衣袍,衣裳繡着雄鷹金絲紋的中年修者怒道:“陸青斐!你就不害怕我們出去後告知各大宗門,無極宗跟妖邪有勾當!?”
聽到名字,不遠處的謝雲寂心髒猛地一跳。
“既然如此,那我努把力,不留你們活口。”
陸青斐眉眼清絕,目光掃視衆人,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這樣不就沒人知道了嗎?”
藍衣老者被她狂妄的話語激怒,憤怒間,甩出金色符箓。
謝雲寂暗道不妙,欲上前卻被蠻橫的劍陣攔住。
陸青斐不疾不徐地擡手,白淨玉指遊刃有餘地捏住來勢洶洶的死符,側目時,聲音洇着譏笑:
“區區死符,也妄想取我性命。”
符箓于她指尖燃燒,那團火仿佛燒在七位修者心頭,将傲慢消失殆盡,徒留恐懼。
藍衣老者覺得陸青斐不過一個小輩,認爲死符便能輕而易舉弄死她,沒曾想她如此從容。
墨衣修者見狀,握劍掠身上前朝陸青斐斬去淩厲一劍。
陸青斐掐出劍訣,銳利聲音響起,勢不可擋的劍風将其劈開。
其餘五名修者心感不妙,霍然上前,利劍出鞘,危險低鳴不斷滋生,劍刃風暴,割傷陸青斐掌心。
修者們的靈力磅礴,符咒、死符、劍氣等從四面八方傾瀉而至,陸青斐緩緩擡睫,張開掌心,揚聲道:“劍來!”
長意劍未至,劍氣先行。
頃刻,靈氣如潮,奔湧而來,流動的靈氣帶動陸青斐紅色發帶,她揚起長意劍,劍招強烈,鋒芒畢露,傾覆溯雁山。
陸青斐的攻勢快捷迅猛,劍劍殺招,不留活路。
七位修者阻止進勢,敗于威壓下,劍刃當胸,喉間疼痛,鮮血飛濺滴落彙聚成水窪。
數棵杏樹承受不住折斷,陸青斐垂手落劍,血液順着劍紋流淌,滴在腐葉,暈染紅色。
看到這一幕,謝雲寂才知曉。
那位橫空出世,位列天榜第一,心狠手辣的劍術天才明葵。
是他們溫順守規,沉迷用冰系術法研究美食的小師妹!
陸青斐若有所覺,側首望去。
直擊要害的劍風襲來,謝雲寂趕忙以孤滄劍抵擋。
溯雁山花草樹木開得正盛,杏花微雨,粉白花瓣将兩人包圍住。
他們都在風起的那刻認出對方。
陸青斐眼底閃過詫異。
大師兄怎麽找到這裏了?
謝雲寂神色凝重地看着手持長意劍,逆光而立的小師妹,咬牙切齒道:“你想死麽,陸青斐!”
謝雲寂怎麽都想不到,站在大妖那邊,與仙門爲敵的人竟然是他的小師妹!
“不想啊,大師兄。”陸青斐笑道。
“修者的大道難道你忘了嗎?”謝雲寂擰緊眉頭道。
——斬妖除魔。
陸青斐字句清晰道:“我隻認自己的理。”
謝雲寂:“你入妖界了?”
“沒有。”陸青斐搖頭:“不過,今日我是不會讓你進去的。”
謝雲寂眸色暗沉:“你究竟想做何?”
陸青斐道:“世人皆要她死,我偏要她活。”
話落,她沒跟他客氣,擡手掐訣,以咒律擊向謝雲寂。
陸青斐的速度極快,謝雲寂沒看清,本能地以劍格擋,他悶哼聲踉跄退後,未朝小師妹看去,她便以靈氣化劍雨,朝他襲來。
夜風吹拂陸青斐的長發,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不遠處劍刃鋒利的謝雲寂。
他上次閉關修煉,瞧見傳音,得知小師妹被抓去萬鬼窟,強行中斷修行,導緻墨發變白發。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跟護犢子的大師兄成爲敵人。
這下不止胃疼,腦殼也疼了。
澗水崖的天際,毒霧似麟雲驟地沖天而起,陸青斐擡頭望去,秀眉蹙緊。
“大師兄,對不起,師妹趕時間,委屈你先死一會兒。”
她神色淡淡地望謝雲寂一眼,卻讓他心頭一突,感受到不可名狀的危險。
陸青斐沾染血迹的手腕轉動,長意劍铮聲而起,她緩緩揮劍,直指謝雲寂,殺意蔓延,強勁蠻橫,龐大的靈氣橫掃,将他身旁兩側的樹木攔腰砍斷。
大師兄是個難搞的角色,趁着他還在猶豫要不要對她出手時,速戰速決。
數不清的刀刃和萬丈紅芒斬來,與此同時,焰箭悄無聲息地閃現,光影消散時,謝雲寂已然倒在血泊中。
陸青斐迅速施下風系陣法,以免大師兄的肉體被損害,布好後她便前往澗水崖。
陸青斐持劍劈開毒障,掃蕩多有危險,确保大妖能安然無恙地渡過天劫。
耀眼劍芒沖天,冷風撩起陸青斐的衣袂與墨發。
設下陣法,确保萬無一失後她才輾轉返回溯雁山,用血作引,施醫術救活大師兄。
陸青斐璀璨明亮的黑眸倒映着渾身是血的謝雲寂,長歎道:
“有時候太聰明也不是好事。”
她已經盡最大可能減少他的傷痛了。
陸青斐禦劍回澗水崖,體内靈力胡亂流竄,靈脈逆亂導緻狀态不佳。山頂朔風呼嘯,帶來一陣沁骨寒涼。
察覺到熟悉的氣息在靠近,她一動不動地望着漆黑天幕。
月光泠泠,給山峰增添一抹霜色,瞬息出現的青年身姿筆直站在陸青斐身後,他脫下墨色外衣披在她身上,夜風吹拂彰顯他堅實挺拔的身軀。
離珩擋住部分冷風,感受到溫暖那一刻,陸青斐防備的心放松,任由寒氣反噬,倒在他胸膛。
“師妹!”
離珩皺眉,長臂攬住她的肩膀,擡手觸碰她的臉,無比冰涼。
師妹臉色蒼白,額間和脖頸凍出了冷汗,不用問便知道她又用禁術救人了。
山頂霧色昏暗,橘黃色的火陣将兩人圍住,火焰燃燒,熱氣萦繞着陸青斐。
離珩手掌輕托着陸青斐半邊臉,先前被冷風吹得涼的臉頰逐漸變得溫熱起來,他沉穩有力的胳膊摟着她的腰與腿彎,把人抱在懷裏坐在巨大岩石上,召來護體之氣将她裹住。
他覆上她的唇,把自己的真氣渡給她,替她療傷。溫暖的真氣流過五髒六腑,溫和又迅速地修複傷勢,陸青斐緊皺的秀眉緩緩舒展開。
嘴唇蓦地一痛,離珩蹙眉輕嘶一聲。
她把他的唇瓣咬出了血。
男人低頭看着她被血染紅的嘴唇,倏地笑了。
溫熱突然消失,陸青斐渾身發冷,她無意識地掐着離珩的手,用力抓撓,把他手背抓出血痕來。
他不甚在意,重新靠近貼上她的唇。
醫修禁術的代價是刺骨寒冷。
陸青斐體内像下了一場大雪冰霜,凍傷魂識,襯得他的呼吸和嘴唇格外滾燙。
她喉間突然溢出一聲:“師兄。”
離珩登時怔住。
她有很多個師兄,不知道在叫誰。
他打愣時,陸青斐再次張嘴,咬得極兇。
原先占據主導的男人,此刻被她欺負得不成樣,嘴角一塊接着一塊破,鮮血溢出,浸染入齒。
他用逆生術纾解她靈氣逆亂,遭受反噬,頂着胸口灼燒般的極緻折磨,受着她淩亂又親昵的撕咬。
冰與火交織着灼熱的暧昧。
他用盡一切,讓所有痛苦和寒冷遠離她。
許久,懷裏的人不再皺眉,舒舒服服地入睡了。
離珩神色冷峻地包紮陸青斐受傷的掌心,兇戾氣息四散。
仔細處理好傷口,确定她身上再無其他大大小小的傷才松了松心。
離珩目不轉睛地盯着懷裏的陸青斐,她平穩的呼吸起伏,在寂靜深夜格外讓人心安,亦讓他心底暴虐漸漸平息。
他溫熱的指腹輕撫她泛紅的唇瓣,忽而笑了下,笑她不會親人。
嘴上咬破幾塊,他并不在意。
風雲席卷,月落日升,薄雲鑲金邊。他始終維持着靈氣萦繞她,火焰燃燒不滅。
晨曦燦光貫穿薄霧雲層,睥睨大地,斜落在離珩肩身處,金光燦燦,他垂眸看着陸青斐的眼裏具是熾熱。
“阿斐。”
“太陽出來了。”
片刻,陸青斐如蝶翼睫毛輕顫,她慢悠悠睜眼,入目的是旭日初升的太陽,耳畔是沉穩有力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
她轉動眼珠,發現自己正躺在離珩懷裏。
陸青斐松懈下來,她擡手揉眼睛,剛睡醒,神情有點呆,嗓音軟倦。
“師兄,早。”
都什麽時候了,還問好。
離珩聽笑了。
他抓起衣袖動作輕柔地替她擦臉,等陸青斐清醒後才問:“怎麽不把謝雲寂困住,等我來?”
陸青斐道:“讓你動手,大師兄可能連複活的機會都沒有。”
離珩殺意一天比一天重,不死不休,出手必定伴随着殺意,人稱殺戮瘋子。
不知點到爲止,要是砍斷謝雲寂四肢就糟了。
她能将人醫活,可不能保證完整性。
如若大師兄缺胳膊少腿,小師妹豈不是會少一個免費勞動力?
怎麽想都得不償失。
離珩笑問:“你爲救他,能舍出半條命?”
瞧着是笑了,卻未達眼底。
“嗯。”陸青斐不否認。
在他冷冷的注視下,她補充道:“我也能爲救師兄你舍出半條命。”
離珩卻毫不遲疑道:“不需要。”
陸青斐擡首看他:“不需要嗎?”
離珩說:“我不許你自傷,爲了誰都不行。”
兩人目光相接,陸青斐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那雙深邃得能噬人的眼瞳,少頃,視線稍偏,瞧見他唇上結痂的傷口。
“師兄,你嘴怎麽了?”
離珩喉結輕微滾動,道:“你幹的好事。”
陸青斐對自己咬他的事情毫無印象,但鑒于她喝醉後做的荒唐事,覺得還是極有可能的。
陸青斐理直氣壯道:“師兄你不推開我,你的責任更大。”
離珩聞言揚了揚眉。
推開?
他恨不得她多咬幾口。
陸青斐轉移話題:“大師兄怎麽辦?”
離珩說:“宴歸來會處理。”
陸青斐點頭:“三師兄還是靠譜的。”
離珩眯眼看她,懶洋洋道:“你師兄可真多,不像我,我隻有你一個師妹,也隻會救你。”
莫名的茶言茶語。
陸青斐不由抿唇輕笑。
離珩眼瞳倒映着她的笑顔,冷淡眉眼也染上點點笑意。
日光漸盛,不宜久留。
離珩手臂抄到陸青斐的腿彎,将她打橫抱起。
陸青斐雙手下意識抱住他的脖子,她望着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恍惚眨了下眼。
離珩目不斜視往曲折道路走,輕嗤道:“遇事讓你第一個沖出去,你這麽多個師兄都是廢物。”
陸青斐臉頰有點癢,蹭了蹭他的肩膀:“可你也是我師兄。”
離珩聲音像從深海打撈一樣沉。
“我也是廢物。”
都沒能讓你得償所願。
不可一世的師兄竟會自貶。
溫暖的日光灑在離珩身上,卻沒削減半點冷意,陸青斐望着他,笑道:“師兄們都是廢物,師妹也好不到哪裏。”
離珩狠聲道:“誰敢說你不好?”
師妹哪都好。
要是能多愛她自己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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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萬鬼窟在第2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