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在濱江以北，獨棟建築，百年曆史，醒獅、錦鯉等元素随處可見，有着濃郁的東方韻味。
上百平的包間，裝修是複古的洋紅色，茶幾和圓桌皆擺着裝飾的青花瓷瓶，細瓶口，幾株梅花綻放招展。
姗姗來遲的江熾把杏黃色風衣和斜挎包放在沙發上，跟陸青斐道歉：
“不好意思，實驗耽擱了點時間。”
陸青斐微笑說：“時間正好，是我早到了。”
兩人都不是拘謹的性子，直接落座。
陸青斐不緊不慢地用熱毛巾擦拭手。
江熾喝了口熱茶說：“褚潼經常跟我說你的聲音有種魔力，你是播音系的嗎？”
“不是。”陸青斐從容說，“考古專業的。”
江熾有點驚訝。
她的氣質确實讓人聯想不到考古這種沉悶的專業。
江熾轉念一想，别人對她的第一個印象好像也聯想不到藥學家。
“我是生藥專業，現在主要從事中藥和西藥結合研究。”
陸青斐誇道：“藥物研究的天才少女。”
對别人的稱贊，江熾能毫無負擔接下，但陸青斐的……
她罕見地謙遜：“你研制出能治好暴食症的辟谷丹才是名副其實的天才！”
陸青斐：“隻是巧合。”
江熾以爲她說的是黎霧在暴食症好之前，恰巧吃了辟谷丹，便誤以爲是辟谷丹治好的暴食症。
陸青斐不再制作和售賣辟谷丹，沒有辟谷丹，辟谷丹能治暴食症這個論點，就沒辦法去論證。
江熾思緒陷入死胡同。
服務生陸續推餐車進來上菜，其中有一輛車上的瓷盤裏裝着一隻色澤金黃、肉香四溢的烤鴨。
廚師動作娴熟地将烤鴨切成片後，把焦脆流油的烤鴨擺列整齊。
接着服務生把鴨肉蘸醬，加上蔥絲裹進餅中，再将卷好的烤鴨放進陸青斐和江熾的碟子。
陸青斐看着滿桌佳肴，心中生出千絲萬縷。
國宴的水準。
賠罪請客未免太舍得了。
江熾遽然說：“我要鄭重跟你道歉。”
“嗯？”
“研究中心對外賬号是我在負責，我沒有管好賬号，導緻有心人利用它，給你發不良信息，帶來了不好影響。”
江大小姐想起還沒買的遊戲卡帶，覺得一定不能給小叔叔停卡的機會，道歉道得格外誇張。
“抱歉！”
陸青斐眉梢輕縱，莞爾笑道：“你們家家訓确實嚴。”
江熾如蒙大赦，也笑了：“沒辦法，都是一群愛面子的冷血資本家。”
說着她補充一句：“尤其是小叔叔。”
“怎麽說？”陸青斐搭話。
“我最近有個科研項目需要資金，他死活不肯再出錢。”
“再出錢？”
江熾說：“三個月前他給舊項目撥過一次款。”
三個月就更換項目。
風險評估大概率爆表，不撥款挺正常。
“聽說娛樂圈日薪208萬，要不我進娛樂圈打工來填補科研經費好了。”
江熾自言自語道：“不過褚潼是歌手，她貌似沒有日薪208萬……”
科學家爲賺取科研經費進娛樂圈，多少有點魔幻。
看在佳肴美馔的份上，陸青斐耐心地替她分析：
“藥物研發有三個瓶頸：成功率低、研發周期長、研發投入大，你小叔叔的顧慮估計在前兩個。”
江熾夾塊桂花拉糕放碟子裏，眼含希翼：“有可能說服他嗎？”
她一心撲在科研上，對家裏生意并不了解。
陸青斐提前摸過底，大緻了解，便款款述說：“江氏集團從夕陽産業房地産到正盛的科技信息、再到新能源技術，它都有涉及，業務範圍廣，但它在醫藥市場上占得份額卻很低。”
拉科研經費跟談投資、賣東西大徑相同。
隻有踩到對方的痛點，對方才會出錢購買。
她們從江氏集團商業闆塊聊到科研項目，再從科研項目聊到彼此的興趣愛好，最終以笑臉結束用餐。
走廊天花闆上懸挂着流光溢彩的吊燈，兩面牆挂着藝術油畫。陸青斐和江熾從包間出來，踩着暗紅色地毯走到電梯口。
等電梯的縫隙裏，江熾好奇問：“你是不是輔修過金融經濟？”
陸青斐搖頭：“查近幾年的報告就知道了。”
江熾聳肩：“那我還是更喜歡做實驗。”
兩人談笑晏晏時，“叮”一聲，電梯打開了。
陸青斐笑容沒收起，視線往上一擡，毫無預兆地撞到電梯裏江珩的目光。
四目相對，沒有人挪開視線，他們毫不避諱對方的打量。
江珩看見陸青斐的笑容凝滞一瞬，那一瞬，她眉眼冷清似太陽照耀的霜雪，而很快挂上的禮節性笑意又讓她整個人變得柔和許多。
在陸青斐的視野裏，江珩神情散漫輕松，微勾的眼尾略顯玩世不恭，燈光映在牆壁是溫暖的，落在他身上卻是冰冷的。
四周寂靜。
電梯裏外的人無言對視，仿佛能聽見時間分秒流逝的聲音。
陸青斐仔細打量江珩，人與人長相能一樣，但情緒不可能一樣。
形可模仿，神卻無法複刻。
江熾出聲打破沉默，驚訝問：“小叔叔，銳哥，你們怎麽也在？”
站在江珩旁邊的林銳道：“應酬。”
“陸小姐。”林銳朝陸青斐略低頭，示意問好。
陸青斐将目光從江珩身上移開，和林銳打招呼：“林先生。”
江熾思量着說服小叔叔的話走進電梯。
陸青斐在江珩的注視下，神色自若進電梯。
電梯門合上，江大小姐後知後覺介紹：“哦對了，我小叔叔江珩，上回你問的人就是他。”
“小叔叔這是陸青斐。”
陸青斐擡頭朝江珩看去。
江珩輕撩眼皮，與她的目光對上，微微挑眉：“上回？”
他的聲音很好聽，帶着點漫不經心的味道。
沒心眼的江熾提醒：“就是研究中心那次。”
這時，電梯打開。
陸青斐收回視線，不甚在意地往外走。
江珩若無其事跟在她身後。
餐廳門前是一池噴泉，水波在如銀月色下磷光閃閃。
開車過來的江熾提出要送陸青斐回去，陸青斐跟她聊得開心就沒拒絕。
一輛轎車停泊在月色下，遲遲沒有開走。
江熾走過去，拉開後座車門，對江珩說：“小叔叔，不用送了，我和陸青斐一塊。”
江珩輕擡下巴，示意座位上的墨藍色禮物紙袋。
江熾：“這什麽？”
江珩唇角淡扯：“給人賠罪，不送禮？”
江熾撇嘴。
冷情冷心的小叔叔除了送禮就是給錢。
他跟提款機的區别是……
沒區别！
和她濫情的親爸簡直是兩個極端。
江熾扒拉袋子瞧了瞧，裏面裝着的是蜂蜜。
江家在國外有幾片農場，近期收了新鮮的蜂蜜，昨天剛空運到蘅蕪别莊。
“小叔叔，送禮送蜂蜜，這麽寒酸，我們家是要破産了嗎？”
江珩隻說：“别讓人等久。”
江熾哦了聲。
兩秒後，她又道：“研究中心有個男的說他不想努力了，讓我問你你缺男朋友嗎？”
駕駛座的林銳大受震撼。
這是可以問的嗎？
江珩置若罔聞。
江熾自讨沒趣，提着東西回自己的車。
天際黑雲翻墨，夜深了七分，冰莓粉色保時捷停在錦嘉天地。
陸青斐正要下車，江熾蓦地遞給她一袋東西。
“道歉禮。”
道歉飯、道歉禮……家訓堪比古代禮儀。
陸青斐覺得有些好笑：“謝謝。”
“是我多謝你才對，等我拿下科研經費請你吃飯哈！”
江熾揮揮手便啓動車子。
陸青斐目送她離開。
片刻後，陸青斐的視線從駛遠的車拉回，低頭看手中沉甸甸的一袋東西。
黃澄澄的八罐蜂蜜。
裏面還塞着一張紙條。
陸青斐拿起來看，紙上寫着一句：
溫水泡開，溫水。
黑色字迹龍飛鳳舞，筆力遒勁，勾橫恰到好處，格外賞心悅目。
陸青斐目光定格在紙條須臾，微微蹙眉。
兩遍溫水。
像是在特地強調什麽。
外套口袋裏，靜音的手機屏幕兀自亮起，跳出一條消息：
救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