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斐說:“是大師兄。”
那段時間她忙着破境,跟二師父閉關修煉,是離珩每日給她送餐食時告訴她的。
謝雲寂私下找千苓宗,讓他們不再追究鍾秦殺他們弟子的事情。
回來後,又特地跟戒律堂堂主強勢溝通一番,他們才同意鍾秦走個形式受懲戒。
至于離珩爲什麽對她師兄們的情況那麽了解,陸青斐沒問他也沒說。
鍾秦聽得愣住了。
恪守宗規、光明磊落的大師兄竟然也會私自跟其他宗門打鬥,還威脅同門?
如若之前鍾秦是不信的。
但他們同時到達現代世界。
他就勉強信一點點吧。
一點點!
不能再多了!
确定鍾秦沒大礙,陸青斐眉眼染上點點笑意。
“沒什麽問題了,過兩天給你辦出院吧。”
鍾秦立即應:“行!”
爲了不讓師妹跑醫院來,他早就想出去了,但奈何師妹說還不能出去。
出來混有一條規矩,不能殃及師妹!
聽師妹話是師兄必備的素養。
鍾秦拿手機,刷着消息,看到那條禦劍飛行的熱搜,目光驚奇地跟陸青斐說:
“師妹,你簡直是天才中的絕世天才!”
陸青斐瞥了眼,手機視頻裏的劍看不清模樣。
鍾秦也不知道她修過劍術,認爲她突然就會禦劍飛行了。
“各大宗門自诩天才的修者沒一個比得過你。”鍾秦切換誇誇機模式,毫不吝啬地贊揚,“那些看不起你的人,真的是心瞎眼瞎!”
聽到這裏,陸青斐大概知道他是看見了不好的言論,擔心她情緒低沉,鼓勵她呢。
網民千千萬,不可能每個人都喜歡陸青斐。
有人粉她,也有人黑她。
她不在意,但總會有人替她在意。
陸青斐臉上揚起笑容,坦然地接受他的贊美:“你說的沒錯。”
鍾秦見她笑顔逐開,心裏松了口大氣。
那些人真該死,竟然敢罵他們小師妹。
師妹說不能殺人不能傷人,可沒說不能罵人,所以他憤憤然罵了一天。
但有很多詞鍾秦不太懂,于是趁着陸青斐在,勤奮好學的二師兄開始請教:
“師妹,精緻利己主義是什麽意思?”
爲了不讓鍾秦惱怒,陸青斐面不改色地胡扯:
“指的是極度的精緻主義,就像是大師兄那樣子,每天都要把自己收拾幹淨整潔,纖塵不染。”
鍾秦恍然點頭,又問:“生活枯燥無味,蛤蟆點評人類呢?”
“因生活過于枯燥乏味,蛤蟆特地成精去找人聊天。形容廣結善友。”
鍾秦瞳孔流露一抹天真,看起來是信了。
“原來如此!”
陸青斐心歎。
二師兄真的…太好騙了。
陸青斐一号粉頭鍾秦在網絡重拳出擊,罵惡評,蓦地思起,他擡眼看她:“師妹,詛咒怎麽樣?”
妖鬼善于迷惑人,鍾秦擔心陸青斐會被騙。
詛咒無法騙人,他對她是信任的。
陸青斐說:“差不多解決了。”
“師妹出手,百無一失!”鍾秦又一次喊出铮铮口号。
陸青斐笑出聲:“沒那麽誇張。”也失手過。
此刻,遠在城市另一側的沁苑。
裝潢精美的客廳内,天花闆懸挂着吊燈,照亮富麗堂皇的家具陳設,熠熠生輝卻無人欣賞。
第一隻妖鬼失敗後,劉啓生又派了新的妖鬼去,然而都一無所獲。
根本就接近不了奚韻!
劉啓生臉色難看跟鬼殺手交流,片刻後,沉聲說:
“奚韻那邊除去她的小助理外,還有四個幫手,分别是劉觀雲、徐逢、陸青斐、韋澤。”
“滅掉第一隻妖鬼的是韋澤。”
韋謙和柳以恩難以置信。
誰?
滅妖鬼的是誰?
你再說一遍!
“鬼殺手說它看見韋澤蹲下來,伸手碰了下妖鬼就消失了。”劉啓生混濁瞳孔盯着韋謙,“你弟弟能滅妖鬼,這事你爲何不提前告知?”
韋謙也納悶。
親弟竟是隐藏滅鬼大佬?!
柳以恩癱軟坐在沙發上,六神無主地喃喃:“奚韻不死,詛咒豈不是會回到我身上?”
她扒拉韋謙的胳膊,雙眼含淚,楚楚可憐:“韋謙,我們的孩子不會……”
韋謙強壓心底震撼,伸手安撫她:“别擔心,我不會讓你和孩子有事的。”
劉啓生額角忍不住狠抽,黑着臉說:“苦命鴛鴦有的是時間演,現在先回答我的問題。韋澤是怎麽一回事?”
韋謙手掌輕拍柳以恩的背,不太高興地看着劉啓生說:“憑什麽質問我。此事不成功,說到底還是你技不如人。”
劉啓生聽到這話,皺緊眉頭。
他最讨厭别人說他實力不行。
先前說他不如哥哥,現在又說他不如一個毛頭小子。
柳以恩瞥見劉啓生危險眯起眼,心生危機,立即說:“劉天師,韋謙他不是那個意思。小澤平日很少跟我們接觸,我們也是剛知道他會滅妖鬼。”
她吐出一口濁氣,抿唇說:“您放心,我們絕不會讓小澤妨礙您的。”
劉啓生若有所思地将視線瞥至屋外天色。
夜漸深,星月無蹤,街道的燈光代替了月色的柔和,高樓大廈依舊燈火輝煌。
陸青斐從醫院出來已經九點半了。
修爲沒恢複全,她隻有在十五那天才能喚醒神玉弓。
念至此,天地間的寒意席卷而來,侵入骨髓,陸青斐不禁打了寒噤。
她攏緊外套,正要趕回淩霄山,一道聲音從身後響起。
“陸小姐!”
陸青斐扭頭看去,隻見一個五官硬朗的年輕男人一手拎着印logo的紙袋,一手拿着一把傘朝她走近。
“您好,我是林銳。”
陸青斐困惑地眨了下眼。
“江熾小姐讓我給你的。”林銳态度恭敬,“等下要下雨,小心淋濕着涼了。”
江熾?
她們不熟吧。
而且下雨?
天氣預報也沒說下雨啊。
陸青斐發愣時,林銳似乎猜到她要拒絕,又說:“上回研究院的事情,是我們給您添麻煩了。”
“今日趕着談項目,改日再請您吃飯賠罪。”
急着走,沒空迂回。
陰冷幹燥的晚風拂過後脖,勾起體内寒氣湧動,凍得刺骨,陸青斐沒推拒,從容接下。
“謝謝。”
“不客氣,路上平安。”
林銳微笑說完,轉身快步回停在路邊的黑色邁巴赫。
陸青斐看過去,車窗合上,看不見裏面的人。
她低頭伸手拿袋子裏的東西,是一條複古格子羊毛圍巾,散發着淡淡清香,觸感柔軟溫暖。
上面還有吊牌,看起來是新買的。
車子從身邊擦肩而過,陸青斐若有所思地望過去,車窗玻璃清晰地倒映自己的身影。
看起來挺正常,也沒冷得縮頭躬背。
她不知道車内松弛靠着椅背的江珩,在她望過來時也擡眸看了過去,似有若無地笑了聲。
扶着方向盤的林銳一怔,擡眸從後視鏡望了眼後座的男人。
剛入冬,氣溫并不低,那位女生穿得也不少,實在搞不懂江總爲什麽非要送圍巾。
寒冷使陸青斐收回視線,她戴上圍巾,暖和許多,又好奇掏出手機查天氣預報。
别說今天了。
接下來三天都沒有雨。
陸青斐想起車牌是京市的,恍然明白。
——也許對方看的是京市的天氣預報。
别人是時差倒不過來,對方是地點切換不來。
手機彈出新消息,來自于謝雲寂。
陸青斐有點意外。
大師兄第一次給她發消息。
謝雲寂:訂餐比較貴,還是我比較貴?
問的是他下山賺錢和給掌門訂熟食,哪個更劃算。
F:那要看大師兄是拆開賣,還是整體賣。
謝雲寂:有什麽區别?
F:拆開違法,負債一百萬。
“……”
謝雲寂看着這條回複,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陸青斐回完消息,把手機揣兜裏,便回宗門。
回房。
陸青斐把圍巾放在枕頭旁邊,整個人縮進輕柔溫暖的被窩裏。
阖上眼,耳畔很靜。
今天發生的事情在腦子裏一一浮現,最後隻剩下,在酒吧迷蒙燈光下交彙的視線。
……像。
真的太像了。
沉埋在腦海深處的記憶,像殘破的瓷片,被靈巧地拾撿起來,逐漸合攏成完整的畫面。
陸青斐和離珩最後一次見面,是她穿回來那一天。
彼時,兩人已經兩個月沒見面了。
前所未見的可怕天雷降下,無極宗籠在濃黑的霧中,仿佛與世隔絕。
陸青斐經曆澗水崖苦戰,元神受損,實力尚未恢複,斬殺數百妖魔,自己也難免落傷。
她孑然屹立于濃霧裏,蓦地回頭望去。
隻見青年一身黑衣勁裝,穩健的身軀、冷酷的輪廓在霧中冉冉浮現,平日漫無目的又随意的目光穿破霧氣落在她身上,瞥見渾身浴血的她,他眼中戾氣翻湧。
他們在光影交錯間遠遠相視。
不可能出現的人出現了。
陸青斐有些驚詫。
離珩疾風過處血花四散,他站在她身前的下一瞬,兩道從天而降的金雷交纏,劈開時空裂縫。
離珩伸手蒙住陸青斐的雙眼,以免雷電刺了她的眼。
在烈火爆燃與憤怒的雷鳴聲中,陸青斐被五行之氣護住,她聽見他疏冷嗓音染上柔色,低聲說:
“陸青斐,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