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仰之慢悠悠道:“希望如此。”
雲欲晚小聲叨叨:“本來就是這樣嘛。”
他輕嗯一聲,沒和她計較:“等會兒周斐會過來。”
雲欲晚一下子臉色變了,想轉身就走,卻克制住,像剛剛他說的那樣和他溝通,哪怕開口說話很艱澀:“……她來是…做什麽啊?”
溫仰之淡定:“來讨論收購案,你在旁邊聽着,看看哥哥和她有沒有除了工作之外的關系。”
雲欲晚小聲哦了一下。
有點點小題大做,其實她現在又沒有那麽生氣了。
他會說願意去要回那條項鏈來哄她,就說明對周斐完全沒有男女好感,否則不會這麽一點都不顧及形象。
但他願意攤給她看,她莫名高興。
她走到溫仰之身邊,溫仰之在看各個銀行今天的K線,一隻手拿着手機,另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
日光融融,不知道是因爲暴露在天光下,還是因爲像普通情侶一樣牽手,亦或是溫仰之牽的她,雲欲晚有點害羞。
她看着溫仰之一邊處理工作,一邊握着她的手,能很明确地感覺到這是她男朋友。
有開門的聲音,管家問候:“周行長,溫董在露台等您,往這邊走。”
一道利落和煦的女聲響起:“好。”
腳步聲響起。
雲欲晚一下子把手從溫仰之手裏抽出來。
溫仰之慵懶掃她一眼,帶一瞬而過的笑意,像是在嘲笑她就這點出息。
雲欲晚哼地别過臉去。
周斐看到雲欲晚,第一時間露出了友好溫柔的笑意,畢竟這是學長的妹妹:
“你好。”
雲欲晚也笑:“你好呀。”
周斐看着雲欲晚也美豔明媚的臉,與溫仰之完全不同的長相,卻同樣樣貌出衆。
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溫仰之叮囑她照常與陳氏置業的董事夫人結交,然後擡步離開。
她想跟出去,江鑒清很适時遞了杯雞尾酒給她,說溫仰之是有些私人的事情。
她說,溫董私人的事情,我知道,應該也不算過界吧。
江鑒清隻是溫和地笑了笑:“周行長是喜歡仰之嗎?覺得他的私事不算私事。”
她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因爲江鑒清的态度很友好,笑意亦溫文爾雅,說出來的話卻是有鋒芒的。
周斐隻萬金油說一句:“如果不屬意溫氏和溫董,就不會千裏迢迢從瑞士回來了。”
江鑒清明顯心裏有數,了然地笑了笑:“雖然這麽說有點傷人,但仰之不會喜歡你的。”
她亦笑着反擊:“爲什麽?”
學長明明就對她格外不同,甚至可以說是特權,人人都清楚她對溫仰之來說是例外。
江鑒清隻是風輕雲淡地淺笑:“仰之喜歡漂亮的。”
那一句話,正中她的眉心,一時間她握着發汗的手心,久久僵持在那裏。
江鑒清溫和地笑:“仰之十七歲之前是學畫畫的,連頭骨的比例都看得出誰最正最優,别人可能覺得是膚淺,但他的審美精煉到連不好看的打火機都放不進他西裝内袋。”
江鑒清說得很明白,這些年,她以爲她已經算漂亮的那一類了,原來在真正好看的人面前,她并不算同類。
但溫仰之既然對她格外不同,她就應該是不同的,她當然不想聽别人挑撥而誤會他。
周斐看着陽光下的溫仰之,淺笑:“溫董。”
溫仰之低嗯一聲:“過來坐。”
周斐無來由覺得這個氣氛暧昧,露台的桌子本來就不大,她還要坐他身邊。
雲欲晚忽然站起來,她哼唧一聲:“我要上樓去給嫂子敷面膜。”
溫仰之低着頭看手機,心知肚明地輕嗤一聲,帶點笑意:“哦。”
周斐拿着平闆的手一時間僵住了。
嫂子?
而雲欲晚已經啪嗒啪嗒上樓了。
尴尬死了。
她就是吃點小醋而已,他怎麽還把人家叫到家裏啊。
以後再也不亂吃醋了。
而周斐聽到嫂子那兩個字,身體仿佛已經開始墜落,看着面前的溫仰之,她隻能佯裝平靜,找借口問:“原來您有女朋友,那晚宴不和您的女友,和我一起出席,會不會不太合适?”
溫仰之态度淡然:“她去了晚宴,沒事。”
竟然就在晚宴上?她沒絲毫察覺學長和誰關系近。
周斐一時如冬日裏掉進冰河,渾身發涼,在她滿心以爲自己有機會的時候,溫董的女朋友正看着她。
所以江鑒清是幫她,不是中傷她,沒有說出更難聽的話。
她強撐笑意:“我能問一下哪位千金嗎,以後見面我也好打聲招呼。”
溫仰之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漫不經心:“就是你剛剛見到的那個。”
她有點不明白:“可我剛剛隻見到了令妹。”
溫仰之雲淡風輕,擡眸看了她一眼,又繼續看數據:“世交的妹妹,是我女朋友。”
周斐還在強顔歡笑的臉,這一刻也維持不住笑意,驚愕又難以置信。
自己喜歡了這麽多年的人,當着她的面說自己有女朋友。
她看着溫仰之在樹蔭下俊朗凜冽的側臉,好像還是八年前,第一次他時。
當時溫仰之所在的兄弟會的入會規則是,給一個陌生女生送花,并邀請共進晚餐,成功即入會,失敗另加他會,那個兄弟會很多人出生名門,也有很多花花公子,觸不可及。
但溫仰之偏偏是不一樣的人。
她偶然路過他們的vip活動室,溫仰之出來,剛好遇到了她
他淡聲叫住她:“Nancy.”
她驚愕,對一個長相如此俊美的男人忽然叫出自己的名字,覺得不可思議。
因爲那一年的她長相不出衆,氣質也泯然衆人,隻是一個埋沒在人堆裏的書呆子。
她自卑地抱着書低下頭。
而下一秒,他卻淡聲:
“可以請你吃晚餐嗎?”
他定定看着她,長廊外的光被樹蔭切割,落得明暗不清,恰如她的心跳變速不明。
他長得太好看,隻是看她一眼,都讓人心跳如雷不敢妄想。
她當時隻想到,溫仰之可以一下子念出她的名字,一定是因爲早就關注過她。
她知道他,因爲他太出名。
金融系的人,誰會不知道Caleb?
如果他是看外貌的人,那他當初就不會選她。
他不是那麽膚淺的人。
很多年過去了,周斐才意識到,她當時别着胸牌,寫了她的名字,所以他第一次見到她就可以念出來。
她認識他的第三天,他的朋友都在賭,溫仰之是不是真的對她有點意思。
因爲溫仰之和他們不一樣,溫仰之太友好了,沒有在吃完飯之後羞辱她一番,說她自不量力。
讓所有人都有錯覺以爲溫仰之對她不同。
于是強硬帶她上山頂,給溫仰之發消息說如果今天賽車不赢他們,就會讓她被孤立,以後所有的髒水都會潑在她身上,當然,也不會把她帶下山。
帶有強烈玩弄意味。
她再見到溫仰之的時候,他的跑車發動機都在冒煙,平時至少需要一兩個小時的盤山公路,他不到二十分鍾就上來了,幾乎是搏命奔上來的。
他冷着臉割斷她手腕的繩子,低着頭,眼神冷漠果斷,碎發微微遮住他英氣眉宇,手緊緊握着刀,另一隻手抓住她的肩膀避免她掉下去,那個畫面她現在還記得一清二楚。
他和綁她的那群人說以後不用再來往了,三觀不同無法交友。
他扔掉匕首,鋒利的匕首紮在那些花花公子面前的地面上,寒光凜凜。
外界都在傳,溫仰之爲了她得罪∧,∧是希臘符号,也是那個兄弟會的代稱。
兄弟會這種組織,都是有權有錢的人才有資格入内,成爲小圈子裏的一員,人脈相當硬挺,溫仰之那個更離譜,皇室成員,首富外甥,首屈一指醫藥公司的繼承人。
他這種銀行公子加入是極正常不過,以後在名利場,這些就都是他的人脈和資曆。
但他爲了她,卻在加入三天後直接退出。
衆人傳瘋了,不少人想看看Caleb護着的那個女生到底長什麽樣,但看到她,都隻是或失望或無語。
她甚至都産生愧疚,自己丢了他的臉。
和他說起流言的時候,他卻說對他來說無關緊要。
後來她離開耶魯的那一天晚上,知道從此之後徹底不會再和他有瓜葛了。
在他借給她的金融書籍上寫:
I really did love you(我真的愛過你)
隻是念溫仰之這三個字,都如此不可觸及。
誰知她工作了四年的瑞士信貸在去年三月份股價縮水三十倍,債台高築,跳樓價甩賣給了瑞士銀行,她這個高管也被合理裁下。
也許是他一直在關注她,他突然向她抛出橄榄枝,給她發消息,問她,Nancy,我需要一個左右手,你願意來嗎?
于是她馬不停蹄回國,回國之後才看見了瑞士銀行給自己的郵件,希望她回去任職,繼續統籌原先瑞士信貸的客戶,她果斷拒了。
哪怕溫仰之還沒有空出她的位置給她,她堅持等了他整整一年,等他給她名分。
終于,今年溫仰之強硬手段把之前的行長踢出局,給她空出位置。
她以爲,這就是他們的開始,但他卻有了女朋友。
溫仰之翻過一頁文件,叫她:“Nancy.”
周斐的眼淚幾乎要噴薄而出:“是。”
她不想和任何人搶,也覺得搶男人這種事情很low,可這是溫仰之。
這是溫仰之。
溫仰之看着文件,明明要做的是給金融圈狠狠一刀的事,卻舉重若輕像是說今天的咖啡酸度還不錯:
“雖然新創科技公司的資金大批湧入麥古銀行,麥古總資産翻了四倍,但其硬件必定跟不上,也沒有能夠承接資金的客戶,我收到内部消息,貸款業務部門隻放出去百分之十的資金,現在管理層急需決策投資。”
他濃郁的眉眼清晰,就在眼前,卻沒有機會四目相對,心意相通。
她強忍哭腔:“您的意思是?”
溫仰之繼續:“如果他們投入長期債券,加上美國央行不斷加息,有機會崩盤,而且麥古銀行的高管多數偏向穩健型的投資,這是送上門來的橄榔枝。”
她都已經無法理智,問出一個愚蠢的問題:“您怎麽能确定美國央行一定加息……”
但他語氣平常,敲了敲桌上的美國金融報紙:“通貨膨脹,加息對抗壓力是必然。”
周斐輕應:“的确是。”
溫仰之忽然停住,合上文件,淡淡看着她:“哭什麽?”
她連忙擦眼淚:“隻是覺得任務太重了,第一次做這樣的收購案,做出來之後估計全球金融圈都要震動。”
他将紙巾盒推到她面前,聲音薄淡溫柔,可那隻是他對後輩的垂憐:“你的能力我很清楚,但心理素質還是要加強,以後我們還會有更多案子要做。”
是心理素質的事嗎?如果這一刻,那個漂漂亮亮住在他家裏的小姑娘是她,她也高興,她也輕松。
如果早知他喜歡漂亮的,她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時,就應該是光鮮亮麗的,像那個小姑娘一樣自信張揚,一看就知道被人縱容着,而不是自卑内向。
周斐什麽大風大浪都見過,唯獨裝弱還是公款挪用那天晚上打電話給他,求他來幫忙,她一個人應付不來。
他來了,她以爲她是那個不同的。
原來不是。
管家過來耳語兩句:“雲小姐說想吃川菜,不想吃清淡的了,廚師隻擅長粵菜和法餐,現在從周記訂,您覺得可以嗎?”
周記是一家私房菜,每天隻做五份外送,而且門檻太高,隻接熟客和熟客帶來的客人,一份外送兩三萬是常見的事,十幾萬亦不是新鮮事。
但周記什麽菜系的師傅都有,想要什麽菜系都有。
溫仰之嗯一聲:“随她。”
管家暗笑。
果然雲小姐是有資本在溫董這裏嬌縱的。
溫董從來不吃川菜。
可見溫董有多寵着縱着雲小姐。
溫仰之翻頁,問了一句:“你喜歡吃川菜嗎?”
她怎麽敢說喜歡,看見他和别人出雙入對,一起宴賓客,怕控制不住眼淚。
她又恢複妥帖專業的笑:“不用了,我約了紀檢監察組組長一起吃飯。”
溫仰之将平闆放在桌上:“讓我的司機送你。”
她隻是粉飾太平:“好。”
周斐起身離開,溫仰之垂眸繼續看工作文件。
雲欲晚敷着面膜下樓,扒拉着露台看之前種的那些花兒。
又在溫仰之身邊轉來轉去,她左看看右摸摸。
還沒有怎麽熟悉過溫仰之房間以外的地方。
發現一個有機關的古董鍾,她自己在那鼓搗半天,鼓搗不來,隻能放棄了。
溫仰之就坐在沙發上,拿手機看實時k線,明明沒有在看她,卻開口:“鼓搗壞了?”
雲欲晚尴尬社死,把手背到身後,叽裏咕噜嗔怪:“我不知道它怎麽這樣,我撥弄了一下指針就不行了。”
溫仰之放下手機,起身過來。
雲欲晚有種做錯事被大人抓住的感覺。
他走到雲欲晚身邊,卻是攬住她的肩膀,去查看那個古董鍾的情況。
雲欲晚忐忑。
而溫仰之注意到她有點緊張。
冷白的長指彈了一下指針,面無表情地道:“古董鍾碰一下就不走了,古董鍾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