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書上了晚膳，羲和卻半天不動筷子，隻把自己窩成一團，悶悶地不說話。
“怎麽了？不合胃口嗎？”
蕭明瑄定的菜色都是羲和喜歡的，可小姑娘連筷子都不拿，難道是吃膩了？
一顆小腦袋從懷中退出來，露出羲和略帶愁容的神情。
“不舒服？”蕭明瑄又反問道。
羲和癟着嘴，搖了搖頭，依舊不發一言。
蕭明瑄微微皺眉，“到底怎麽了？說話！”
羲和剛想張嘴，忽然轉念一想，微微張開的嘴再一次合上了，雙手捂緊了嘴巴，可憐兮兮的。
隻一瞬，蕭明瑄眼神一變，問道：“嘴怎麽了？”
“沒怎麽！”羲和捂着嘴巴，口齒不清地嘟囔出幾個字。
蕭明瑄一個字都不信，放下筷子，便起身把某隻小鹌鹑提溜到懷裏。
“張嘴，我看看到底怎麽了？”
小姑娘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死活不肯松手。
“趙羲和！”蕭明瑄語氣一變，頗有些淩厲，“聽話，嘴張開。”
蕭明瑄不常叫她大名，一旦叫那必然是生氣了。
小姑娘不情不願地松開了手，整個人如同淋了水的落湯雞，萎靡不振。
“張嘴。”蕭明瑄淡淡地道。
小姑娘生怕大灰狼再生氣，便乖乖張開了嘴，齒間的窟窿大剌剌地出現在對方眼前。
蕭明瑄愣了一瞬，忽地笑出了聲，“原來是換牙。”
聞對方的笑聲，羲和頓時怒目而視，又拿手捂住了嘴，“你不準笑窩！”
蕭明瑄偏了頭，掩住了唇邊那抹笑意。
羲和捂着嘴，控訴道：“嗚嗚嗚，你跟姐姐一樣壞！你們都笑窩！”
她掉了牙，趙思源整整笑了她大半日。
蕭明瑄沒承認，悄無聲息換了話題，“就因爲換牙才不想吃東西？”
羲和神色低迷地點了點頭，“太醜了！不想張嘴。”
蕭明瑄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抱着小姑娘，把對方的手扒拉下來，又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才放下心來，“沒事，隻是正常的換牙，空處已經有新牙冒頭了，很快就長好了。”
“真的嗎？”羲和不放心地問道。
蕭明瑄點了頭，“很快的，不用害怕。”
羲和這才放下心來，轉念又想到那個大窟窿，哭喪道：“小哥哥，會不會很醜啊？”
蕭明瑄頓了一下，好笑道：“有點兒。”
“你！”好不容易被哄好的小姑娘又開始哭唧唧了。
這人怎麽回事！
不是應該說不醜嗎？
“小哥哥，我要鬧了！”羲和牟足了氣勢，洶洶地說道。
“哦？你要怎麽鬧？”蕭明瑄挽着手，整暇以待。
小姑娘左看右看，忽然朝着蕭明瑄撲了過去，蕭明瑄下意識伸開手臂接住了對方。
下一秒，臉頰上傳來一陣溫熱，還伴随着些許刺痛。
“小羲兒，你……咬我？”蕭明瑄被自己的話吓了一跳，可臉頰上濕熱的觸感卻在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他發生了什麽。
小姑娘哼哼了兩聲，略顯傲嬌地别過了頭，嘴裏嘟囔着：“誰讓你笑話窩！”
蕭明瑄白皙的臉頰上赫然多了幾個牙印，像是白紙受到了玷污，格外明顯。
對方半天不說話，神色難明，羲和自持了一會兒便敗下陣來，“好啦，我錯了嘛，要不……你咬回來？扯平了？”
蕭明瑄嚴肅的神情忽然龜裂，沒好氣地在羲和的屁股上來了一巴掌，“閉嘴！你把我當什麽了？”
還咬回去？
“那……要怎麽辦嘛！”羲和耷拉着小腦袋，“小哥哥，你真是越來越難哄了！”
猶然記得剛遇見之時兩人的針鋒相對，和緩下來後每次羲和犯錯，隻要道歉夠快，蕭明瑄也不會太計較。
現如今，每次都要欺負她，欺負個夠本才算完，真真是愈發難哄了。
卻也愈發親近了。
“哦？你的意思是我脾氣大？”蕭明瑄忽然涼涼地問了一句。
羲和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程度，回答一個不好，今天怕是要倒大黴了，連忙否認，“沒有！絕對沒有！”
“嗯？”蕭明瑄眯了眯眼，反問道：“真的？”
“我保證！”
或許是小姑娘的表情太正經，蕭明瑄笑了笑便揭過去了。
羲和要換牙，很多菜式便不能再吃了，蕭明瑄讓侍書把這一桌子全部撤下去，換了些清淡軟糯的飯食進來。
小姑娘眼睜睜看着自己喜歡吃的東西被送走，伸出了她的爾康手挽留，卻被蕭明瑄無情地拉了回來。
“來，張嘴。”蕭明瑄端了碗熱粥，正一口一口地喂給小姑娘。
羲和萬般不情願地展開了嘴，咽了一口沒滋沒味的粥下去，本來就萎靡的情緒更加低迷了。
“最近的飲食都要注意，實在不行就來我這兒，我給你做。”
國學院的飲食都是統一的，無論是皇親國戚還是世家大族都是同等的，如果不吃，就隻能自己動手。
“小哥哥，你還會做飯？”羲和湊上去問道。
蕭明瑄“嗯”了一聲，“以前……自己做過，還記得。”
蕭明瑄剛來到天朔的時候，宮裏的人不把他當回事，缺食少衣是常有的事情。若是再碰上侍劍不在，便隻能自個兒動手了。
猶然記得那時候他還很小，連竈台都夠不到，隻能墊着凳子。有時實在沒東西吃了，就在明月宮後院找些野菜充饑。
長此以往，卻也活下來了。
“小哥哥，那你别做了！我們出去吃，好不好？”羲和忽然抓住了蕭明瑄的雙手，一字一句地說道。
一碗粥畢，蕭明瑄放下碗，用一旁的巾子淨了手，道：“不想吃我做的？”
羲和搖了搖頭，含笑道：“想吃你做的，但……我不想你做。”
蕭明瑄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喃喃道：“什麽意思？”
羲和抓着蕭明瑄的一隻手把玩，輕語道：“因爲小哥哥現在有我啦，你不是一個人，也不會再過以前的日子。我們想吃什麽可以一起出去吃，我……不想你辛苦。”
也不想……再看見你回憶過去那孤苦的模樣。
蕭明瑄愣了一會兒，眼眸死死地盯着羲和，眼底風暴流轉，似有千言萬語，但終歸化爲一道歎息。
“小羲兒，你真的是……”
“什麽？”羲和問道。
蕭明瑄沒有再說出未盡之語。
真的是……讓人無數次地爲你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