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李息的氣勢才剛起來,立刻就又被劉據的一個問題打回了原型。
“那我還有去狄道縣暫避必要麽?”
隻見劉據微微颔首,面不改色的反問。
“欸?”
李息一怔,疑惑的望向劉據,還以爲太子是在嘲諷他,就連說話都磕絆起來,
“不、不知殿下此言何意?”
“我軍有八千蹶張士嚴陣以待,個個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又有李将軍大黃弩相護,便是十萬羌人傾巢出動亦絲毫不懼,天底下恐怕沒有比這軍營更安全的地方,我爲何要暫避?”
劉據又笑呵呵的道,
“李将軍,這回我非但不去暫避,還打算親自登上旗樓領略我漢軍之風采,爲我大漢兒郎助威喝彩。”
“???”
一聽這話,李息整個人立時僵在原地,那張已過知天命年紀的老臉生動演繹了什麽叫做無措。
“???”
一旁的郭振和李廣利等随從和建章騎也是瞬間睜大了眼睛,還以爲自己耳朵瘸了。
他們一時也搞不清楚劉據這究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根本就不知道什麽叫做戰争?
還是心血來潮耍性子,都到了這個時候還起了耍心,全然将戰争當做了兒戲?
然而他們哪裏知道。
劉據并非不怕死,而是自有不怕的依據和自信。
這依據與自信便來源于浚稽山之戰。
史書中對這場戰争有幾位詳細的記載。
那時名将李廣之孫李陵率領五千步卒孤軍深入大漠進擊匈奴,不想于浚稽山遭遇匈奴單于親率的八萬精銳騎兵,陷入重圍。
李陵同樣以戰車爲壘,以盾戟爲據,以漢之強弩對敵。
如此在匈奴八萬精銳騎兵的圍攻下激戰數日,射殺匈奴一萬餘人,一度殺到匈奴單于心生退意。
最終若非叛徒出賣,告知了匈奴單于漢軍箭矢耗盡的消息。
匈奴可能真就退了,李陵根本不用被迫投降,甚至還能帶着十之八九的漢軍将士安然返回大漢。
這便是大漢強弩的可怕之處!
漢軍之強,不在騎兵,而在步卒。
在蹶張士手中那射程和威力遠遠領先于世界的強弩!
而大漢屢戰匈奴以騎兵爲主,隻是因爲大漠太過廣袤,又大多是一馬平川。
匈奴騎兵行動靈活,可進可退,步卒斷然無法追上将其剿滅,反倒會被匈奴騎兵放了風筝,實在無法發揮優勢,因此才不得已而爲之。
若打陣地戰,漢軍僅憑強弩,便可從容應對數倍、甚至十數倍于己方的敵軍,令敵軍斷然難以近身。
而再看如今。
劉據所在的這處軍營背山而建,羌人來襲隻能從一面進攻。
無論是蹶張士的數量和素質都比李陵帶的那五千步卒更強,箭矢軍需亦準備的極爲充足,營内又有穩定的水源。
何況這還是大漢境内。
就算此次羌人傾巢而動,憑借人數優勢圍而不攻,漢軍也完全耗得住,過不了多久便會有援軍趕來。
劉據哪裏有什麽暫避的必要?
再者,不隻是他清楚,這回出征的将領也都知道。
羌人不是匈奴,匈奴具備的優勢他們一樣都不具備,同樣兵馬給他們的戰力打上一半折扣甚至都是高看了他們。
因此劉據完全有理由相信。
這回說是羌人前來攻襲漢軍大營,倒不如說是羌人主動上門送人頭。
“殿下!”
如此反應了幾息,身爲太子冼馬的郭振終是緩過神來,連忙負起責任上前一步勸谏:
“此事非同小可,下官以爲殿下應當接受李将軍的安排,盡快前往狄道縣暫避,殿下若留在營中,李将軍和我漢軍将士心系殿下安危,恐怕難免分心。”
“是啊是啊,請殿下以大局爲重。”
李息感激的看了郭振一眼,連忙跟着幫腔道。
“不知你們有沒有想過另外一個問題,如今我在軍營尚有大軍守護,而前往狄道縣暫避,倘若羌人早已識破,已暗中在途中命人在設伏,又當如何是好?”
劉據依舊笑着問道。
這也是他擔心的另外一個問題,盡管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也算是個比較穩健的人,不能不做防備。
“可是……”
李息與郭振聞言又是一愣,倒沒人考慮過這種可能。
“行了,此事就這麽定下了,我哪也不去。”
劉據擺了擺手,一邊轉身返回自己營帳,一邊道,
“你們大可不避擔心擔責,倘若羌人真能破營,你們八成也就戰死了,就算真有人追究伱們的責任,又能奈你們何?”
“我先去補個覺,你們也快去備戰吧。”
“等羌人來了叫我一聲就是,我要親自登上旗樓觀戰,好好領略一番我漢軍的風采。”
身爲大漢太子,他能夠如此近距離觀瞻戰場的機會真心不多。
這極有可能就是此生唯一的一次,也可能是此生最後的一次,若錯過了對于劉據來說,無疑也是一種遺憾。
“……”
李息、郭振和李廣利等人再次無言以對。
不得不承認,劉據這些話說得還真頗有那麽點道理……
……
數個時辰後。
李息早已完成了戰術部署。
公孫敬聲率領的先登營自是首當其沖,他們在此戰中将作爲維持戰車陣型與持盾抗拒羌人沖鋒的前排。
然而此刻先登營正在忙着做另外一件與備戰無關的事情。
“動作都快點,将咱們營的番号刻在軍牌上,再将個人的姓名、家鄉也刻清楚,死了也有人知道你們是誰,爲何而死!”
不得不說,公孫敬聲的動作還挺快。
這麽短的時間内就命人将一堆書寫簡牍的竹片木闆裁了一堆一寸見長的軍牌,還在上面鑽了小孔穿了細麻繩,一個個分發到了麾下的谪戍卒手中。
“報告将軍,俺們不識字啊……”
有人捧着軍牌手足無措,苦着臉向公孫敬聲報告。
公孫敬聲語氣爲之一滞,無奈道:
“……那就找識字的幫忙刻,都得刻,誰也不能落下!”
“可是将軍,真有這個必要麽,有人在意麽?”
還有人得知大戰在即,此刻已是心如死灰。
“你他娘的放什麽狗屁,乃翁在意!乃翁記得你們爲何而死!”
這一句話差點把内心比這些谪戍卒還害怕,還緊張的公孫敬聲給問的哭出聲來,當即悲憤成怒,破口大罵,
“給乃翁刻,立馬刻,誰不刻乃翁當下就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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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