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此想着的時候,卻聽劉據忽然又道:
“李将軍也太容易激動了吧,不知道還以爲李将軍帳内藏嬌,故意大嚎幾嗓子教裏面的美嬌娘抓緊躲起來呢。”
“?!”
李息的笑容瞬間僵硬。
這話什麽意思?
太子該不會是已經聽見了老夫和徐自爲的對話,故意用這話來點老夫的吧?
然而他哪裏知道,劉據隻不過是單純的嘴賤習慣了而已。
在劉徹和衛青面前的時候,他還會相對收斂一點。
但在其他人面前,他在後世練就出來的嘴強王者技能就很容易不小心側漏出來,畢竟太子嘛,偶爾嘴賤一下也沒人敢打他。
不過見李息表情不對,劉據也覺得自己和這樣一位老将軍這麽說話似乎有點不太尊重,又嘿嘿幹笑了一聲道:
“李将軍莫怪,我隻是開了個小小的玩笑,李将軍千萬别放在心上。”
“下官怎敢。”
李息這才緩過勁來,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施禮道,
“殿下請吧,帳内沒有什麽美嬌娘,隻有徐自爲徐将軍,我二人方才正在查看輿圖商定破羌方略,殿下來得正是時候,正好可以爲我們提供一些寶貴的建樹。”
“李将軍太高看我了,我又不懂軍事,李将軍真要給我兩千人馬,光是行軍我都未必能完整的帶到祁連山,何談建樹?”
劉據這次倒少見的極爲謙虛,也對李息做了個請的手勢。
然後便在李息的陪同下向大帳内走去。
“那我……”
公孫敬聲被晾在邊上,頓時有些無所适從。
畢竟以他現在的校尉軍階,還真沒有資格在太子和兩位将軍商定方略的時候進入大帳,擅自跟進去隻會讓自己的處境更加尴尬。
結果也不知是看他是和劉據一起來的,還是琢磨着他與劉據還有着一層表兄弟的關系。
李息走了幾步之後,倒還沒忘回頭招呼了他一聲:
“公孫校尉,你也請吧?”
“哦哦,來了!”
公孫敬聲如蒙大赦,趕忙快步跟了上去。
……
大帳内。
徐自爲剛才聽到李息的叫聲,自是立刻便知道外面究竟是誰來了。
這一刻他心裏也是“咯噔”了一下,心說剛才和李息在裏面說的那些話不會被劉據聽了去吧?
若真是如此,見了太子有些尴尬倒還好說,怕隻怕劉據以太子和中監軍的身份開始給他們二人穿小鞋,不顧戰局一味爲難瞎指揮,影響了破羌大計可就要壞事了。
到時候一旦吃了敗仗,或者損失太大。
承擔責任隻會是他們二人。
難道還能在天子面前往劉據這個太子和中監軍身上推責不成?
那才是真的作死行爲,天子隻怕連個使錢贖罪的機會都不會給了。
“别聽見啊!”
“千萬别聽見啊,否則這場仗還沒開打就先敗了一半了……”
正如此祈禱的時候,李息已經掀開帳簾,引着劉據和公孫敬聲兩人走了進來。
“徐自爲見過太子殿下!”
徐自爲腮幫子一抖,連忙轉過身來向劉據施禮。
“徐将軍不必多禮,我就是順路過來看看,也了解一下李将軍與徐将軍制定的破羌方略,免得哪天父皇問起來,我身爲中監軍卻一無所知,可就要受到斥責了。”
劉據笑呵呵的還了一禮,眼睛已經瞄向了鋪在案幾上的一幅輿圖。
輿圖上還擺了好幾個一端削成箭頭的長方形小木塊,代表的似乎是進攻的方向和路線。
而箭頭所指的方向,正是隴右郡西北和武威郡以南一片緊鄰祁連山脈的突出區域。
那裏應該就是羌人這次聚集的區域。
如果劉據沒有記錯的話,這地方應該是後世西甯市及其周邊的區域。
“……”
李息和徐自爲此刻都不确定劉據是否聽見了他們之前的置喙,心中自是有些沒底。
不過見劉據并未多說什麽,而是直接問起了方略。
兩人互相眼神交流了一下還是略微松了口氣,而後由李息引着劉據來到那幅輿圖前面,正色說道:
“在爲殿下講解我二人定下的破羌方略之前,殿下需先了解一下敵方的具體情況。”
“據下官目前得到的消息,如今敵方是以先零羌爲首,聯合封養羌、牢俎羌兩個部族,又得到了匈奴方面提供的支持,共計約十萬人聚集于湟水以北的這片區域。”
“下官與徐将軍分析,接下來這些羌人若有所行動,八成會先進攻城池低矮、守軍薄弱的令居、安固兩縣,以圖掠奪糧草和物資補充軍需,否則以羌人的國力,恐怕難以支撐将這場仗繼續打下去。”
“而羌人軍隊這次雖号有十萬衆,但其實不過是一群男女老少齊聚的烏合之衆。”
“我軍則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精銳之師。”
“這是國力與軍力的全面碾壓,因此下官與徐将軍一緻決定。”
“由下官率本部五萬兵馬自隴西郡出發,由徐将軍率本部五萬兵馬自武威郡出發,形成掎角合圍之勢一同殺向湟水以北,必可一舉攻克敵軍!”
“殿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這将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争,我軍所至必是摧枯拉朽,不需任何陰謀詭計!”
說到“不出意外”四個字的時候。
李息還偷偷用餘光瞄了劉據一眼,頗有些意有所指的味道。
“?”
這一幕正好被站一旁無所事事的公孫敬聲捕捉到,心中暗自腹诽,
“看來這個李息心中也擔心劉據做了中監軍,就對這次的戰事指手畫腳啊。”
“不過這種擔心倒也不無道理,劉據如今不過才十六歲,能不能聽懂李息的這通分析都尚不好說,若仗着自己的身份亂來,真有可能攪和了這必勝的一仗。”
“唉,這回唯獨就苦了我一人……”
“我就不明白了,我究竟什麽地方得罪了他,他竟要如此害我,我還給他送禮了呢!”
“……”
正當他如此想着的時候。
就見劉據煞有介事的對李息點了點頭:
“我相信二位将軍的判斷,隻要羌人與我軍正面敵對,哪怕屆時李将軍和徐将軍還未會師,僅憑你們其中一方便可殺的敵軍丢盔棄甲,鬼哭狼嚎。”
“殿下英明,下官必不辱使命!”
李息與徐自爲見他們方略得到了劉據的認同,當即施禮表态。
結果劉據略作沉吟,忽然又問了一個他們從未設想過的問題:
“不過我在想啊,倘若羌人見二位将軍氣勢洶洶而來,心中自知不敵,立即一路向西逃竄,二位将軍又當如何應對?”
“這……”
李息和徐自爲面面相觑。
這次不是與匈奴作戰,加之羌人所在的這片區域多是延綿的山嶺,因此漢軍主要以步卒爲主要組成部分。
倘若羌人一路西逃,相比更加熟悉當地地形環境的他們,漢軍自是很難追上。
不過這個問題似乎根本不需要考慮吧?
徐自爲笑了笑,走上前來說道:
“太子殿下,下官以爲羌人逃了亦是好事,如此我大漢便是不戰而勝,同樣揚我國威,振我軍威。”
“那我大漢調集這十萬兵馬耗費的軍需糧草該怎麽算?”
劉據立刻又看向徐自爲問道。
“……”
徐自爲一愣,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畢竟這事好像也不歸他管,他隻負責領兵打仗,軍需糧草自有國庫内帑調配供給。
所以,要算也是劉徹去算。
見徐自爲不敢回答,劉據的問題卻像連珠炮一樣繼續射向李息和徐自爲:
“還有這十萬将士爲了上陣殺敵,奔赴數千裏的辛勞又該怎麽算?”
“還有像公孫校尉這樣自告奮勇而來,卻敗興而歸的赤膽忠心又該怎麽算?”
“還有将士們嗷嗷待哺的建功立業之心又該怎麽算?”
“就算二位将軍不爲麾下的将士們考慮,是否也該爲自己考慮一下?”
“李将軍,你年紀也不小了,好像還是個隻有區區三百戶食邑的關内侯吧?”
“徐将軍,看伱也沒比李将軍小多少,據我所知,你現在似乎還沒有封侯吧?”
“好好反思一下吧。”
“爲什麽别的将軍到了你們這個年紀,少了也是個千戶侯,我舅父衛青早在多年前已是萬戶侯,甚至就連這位公孫校尉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姨夫公孫賀,他也早已成了千戶侯?”
“是不是因爲你們不夠努力,遇事不願意多動動腦子,沒有一顆争取進步的心,本該到手的封侯大功往往把握不住?”
“十萬羌人,這可是十萬羌人,十萬個光彩奪目的功勳啊!”
“你們若稍微動動腦子,将這十萬羌人包了圓,說不定立時就能成爲和我舅父一樣封萬戶侯,你們居然還覺得讓他們逃了是好事?”
“我對你們很失望。”
“我父皇對你們恐怕隻會更失望,你們帶了如此優勢的兵馬,來打這麽一場毫無懸念的仗。”
“若你們最終還讓敵軍逃了,還自認爲這是好事,還自認爲可以回京向我父皇複命。”
“我真的很想問二位将軍一句。”
“究竟是誰給你們的自信與勇氣,讓你們活的如此樂觀,活的如此自足,還活了這麽多年?”
“……”
一旁的公孫敬聲聽到這些問題,整個人都驚呆了:
“這還是我認識的太子麽?”
“這張嘴也太毒了吧,對這兩位老将軍真是毫不客氣,可謂字字誅心啊!”
這章3000字,今天完成了1萬字,呦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