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漢武帝。
一聽這話,劉徹瞬間就覺察到了劉據試圖拿捏他的意圖,心生不悅。
這幾個月以來,劉據什麽時候說着這麽好聽的話,不是“你糊塗啊”,就是“你醒醒吧”,還有“天下之人不直父皇久矣”、“自欺欺人”之類大逆不道的話。
若非他身子骨還算硬朗,保不齊什麽時候已經被這個逆子給氣崩了。
不過心思再那麽一轉,劉徹又不由的怅然起來。
這逆子如今隻與朕說好聽話,這何嘗不是與朕生出了距離,朕終歸還是吓到了他啊?
算了算了,就由他這一回吧。
無論如何總歸說的不再是氣人的話了,這何嘗不是一種成長……
所以說啊,這玉就是不琢不成器,還是應該适當的琢那麽一下。
不過決不能再像上回那麽琢了,那麽琢雖促成了這個逆子的快速成長,但這性子的轉變也太快了,快到朕一時之間都無法适應。
所以說這琢玉啊,還是得慢功才能出細活。
用力過猛容易琢出裂口,無端毀了一塊好璞玉,以後得注意方法……
心中想着這些,劉徹忽然又有了其他的心思:
“劉據,這回你想不想去漲漲見識,也知道知道戰場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西羌究竟是什麽個情況,劉徹心中非常有數。
雖然據說他們已經聚集了近十萬兵馬,還有少量匈奴人摻和其中。
但這數萬人不過是個男女老少齊上陣的虛數,稱之爲流氓隊伍也不爲過。
讓他們搶掠一下邊疆的百姓可以,真要打起仗來戰鬥力恐怕還不如漢軍一萬步卒,幾乎一碰即潰……更不要說如今漢軍的精銳部隊已經列裝了“天祿箱”冶煉出來的精鐵打制的神兵利器,這回根本就是去欺負西羌的。
而劉徹這次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壓上精兵重兵給與西羌足夠的震懾,因此此戰絕不會有任何閃失。
因此,劉徹決定将這個白撿功勞的機會送給劉據。
前面幾回劉據替他做了不少事情,讓他這個大漢天子好好的風光了一番。
這些他都記着呢。
如今還給劉據一個軍功和一個“太子親征”的美名,也算是禮尚往來了,順便還可以彌合一下父子之間的感情。
至于打起仗來刀兵無眼之類的可能,劉徹也并不擔心。
他會交代一同出征的将領,确保劉據就根本到不了前線,甚至連接近前線的城池都到不了,何來刀兵無眼?
“……”
衛青與一衆大臣聽到這話,已是眼觀鼻鼻觀心,看出了劉徹的心思和意圖。
所以根本沒人會在這時候提出異議,那無異于給自己找不自在。
結果卻見劉據忽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咳咳!”
一邊咳嗽着,劉據還一邊躬身對劉徹道,
“父皇恕罪……咳咳咳……兒臣近日偶感風寒……咳咳咳……恐怕出不了遠門,難以擔此重任……咳咳咳咳!”
愛誰誰,反正他是不去。
不管劉徹這次究竟有什麽意圖,劉據現在就隻想躺平擺爛,這是此前已經定下的事情。
在被劉徹打入诏獄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對這個父皇不抱什麽希望了。
犯錯有犯錯的死法,前些日子就夠兇險的了。
立功也有立功的死法。
真要立了什麽大功,背負什麽美名,等劉徹年紀大了還不得更擔心,巫蠱之禍還不得來的更加猛烈與迅速?
反正在他眼中,劉徹就是個已經确診的神經病,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既然左右都不是,唯有躺平擺爛一途可走。
“義妁還治不了伱的風寒麽?無妨,朕再給你找幾個太醫。”
劉徹心中倒有些關切,立刻說道,
“何況調集兵馬開拔還需一些時日,這些日子你就好好養着,到時候也該痊愈了。”
“父皇有所不知,兒臣還得了痔瘘,腚眼時常疼痛難忍,恐怕難以再長途跋涉。”
劉據立刻又捂住屁股,做出一副痛苦的模樣說道。
連義妁都對痔瘘束手無策,還得特地跑到诏獄裏去拜師請教,剩下那些太醫自然也沒什麽好辦法。
“……”
衛青與一種大臣頓時又面露古怪之色。
這位太子還真是直言直語,連痔瘘這種隐疾都能當着這麽多的人的面說出來,還在朝堂上用上了“腚眼”這麽……失儀的詞。
“?!”
然而劉據不說話這話還好,一說這話,劉徹的眉頭立刻就蹙了起來。
這個逆子竟敢在朕面前稱病演戲,又在欺君!
且不說這痔瘘是否遺傳,就算遺傳……他恐怕還不知道吧?
朕的痔瘘就是用他的辦法治好的,隻用了半個月,裏裏外外就都結痂痊愈,如今排便已經不疼了,也極少出血了。
而且那個藥栓操作起來極其簡單,便是朕自己都能給自己換置!
現在朕的龍腚裏面就還插着一個……
這個逆子居然敢用如此拙劣的借口來搪塞朕,這無異于将朕的一片好意放在地上踐踏,簡直膽大妄爲,罪該萬死!
呼——朕不生氣!
朕不生氣……蘇文有句話說的不錯:旁人生氣朕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朕肩上背負着大漢國祚,背負着萬裏江山,背負着萬萬臣民,朕必須以龍體爲重!
算了!
就當是朕上回欠他的,這回朕不揭穿他,朕也不與他計較。
劉徹的胸腔起伏了幾下之後,終是重新歸于平靜,不過眉頭卻并未因此舒展開來,接着又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
“朕意已決,西羌必須出兵征伐,你去給朕做個監軍,此事沒得商量!”
“朕就是命人擡也要将你擡去!”
“都回去候诏吧,退朝!”
……
公孫府第。
“啊??????”
聽了父親公孫賀的話之後,公孫敬聲瞬間呆若木雞。
張得老大的嘴巴将這個疑問語氣的“啊”拖出了足足五秒鍾的尾音,甚至到了最後都已經變成了水燒開了一般的細音。
十秒鍾後。
“父親救兒啊!”
公孫敬聲忽然雙腿一軟,低矮肥碩的身子像個球一樣伏在公孫弘腳邊,面色煞白的哭嚎起來:
“父親是知道兒的,兒怎麽會有帶頭沖鋒勇奪先登的想法?”
“兒臣那日給太子送禮,隻是希望太子能給兒求個調配軍需糧草的肥差,怎麽就變成了帶頭沖鋒的先登校尉?”
“父親,這裏面一定哪裏出了差錯,一定有誤會啊!”
“兒現在就去找太子,這就前去問問太子,求太子向陛下說清這個誤會!”
“對對對,兒臣現在就去!”
說着話,公孫敬聲一骨碌爬了起來,擡腳就慌慌張張的向外跑去。
“站住!”
公孫賀立刻将其叫住。
公孫敬聲最後這三聲“對”讓他想起了劉據在朝堂上的表現,也讓他猛然意識到此事決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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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