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的話,正是這個夜郎國。”
蘇文躬身答道,
“大鴻胪傳信的人說,夜郎國使者還表示……”
說到這裏,蘇文忽然停頓了下來,臉上露出些許難色。
他很清楚劉徹最近真正惱怒的原因,而接下來要說的話便與這個原因有直接關系。
因此此時他必須适當的“爲難”一下。
同時也讓天子親自接過話去,這樣就變成了是天子讓他說,而他自己則是萬萬不敢說的……
“說下去!”
這個小細節已經令劉徹産生了一絲不好的預感,但依舊冷聲喝道。
“夜郎國的使者說,夜郎國願意順應陛下的旨意,在國内推行武功爵、贖罪令和入粟補官的國策,隻求陛下也能賜予夜郎國像南越國一樣的一國兩政特惠國待遇……”
蘇文将身子躬的更低,聲音也輕微了許多,
“這隻是大鴻胪的奏報,具體的章程還需待夜郎國使者前來面聖時,親自将國書呈與陛下查閱。”
“?!”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
跪在地上的霍光眼睛和嘴巴俱都逐漸張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南越國内附,是因爲樛氏本就是漢人,地位和權勢又受到丞相呂嘉威脅,希望借此來尋求大漢的庇護。
夜郎國又是爲何跑來湊這個熱鬧?
而且還明确表示願意全部依照劉據在南越國推行的那一套荒唐“國策”來?
難道是因爲劉據不知道怎麽想出來的那個所謂“一國兩政”?
畢竟他們已經明确提出了“隻求陛下也能賜予夜郎國像南越國一樣的一國兩政特惠國待遇”的條件……
說起來,這“一國兩政”的确有可取之處。
至少對于許多朝不保夕的小國國王來說,在穩固了自身權力地位的同時,還擁有了大漢的軍事強制力,内憂外患同時化解!
而付出的代價。
則隻是讓國内的名門望族和文武朝臣割下一塊肉送給大漢,再不濟也能夠削弱部分威脅……
我明白了!
霍光恍然大悟。
這或許就是夜郎國主動内附的原因!
國王此舉不但不虧還能獲利,若國内的部分王族和朝臣爲了自身利益也積極擁護,雙方力量往一處使,成爲大漢的内附國自然勢在必行!
然而霍光并不知道。
此事其實還有另外一個關鍵因素:
那就是伏波将軍路博德和樓船将軍楊仆統領的總計六萬漢軍,以及那次險些對南越國發動滅國之戰的小誤會。
曆史上大漢使團鎮撫南越國的時候。
因爲沒有太子随行,因此并沒這麽多兵馬接應,自然也就不存在這個險些開戰的小誤會。
而後來呂嘉正式起事反叛。
漢軍集結大軍一舉将其滅國,又順便收拾了一下旁邊的閩越國。
如此情形被那些南疆小國看在眼中,方才知道了什麽叫做“強漢”,于是才争相派出使者朝拜内附。
那時他們可沒有所謂的“一國兩政”的特惠國待遇,而是直接就内附成爲大漢的一部分。
自此直到劉徹去世,史書中就隻剩下了四個字:
——南疆無事!
而這一次,因爲劉據随使團出行。
劉徹命六萬漢軍提前壓境。
那次小誤會雖然并未開戰,但漢軍已經亮出利刃。
這就像是一場接近實戰的軍演一樣,同樣讓這些小國真正看到了大漢雄師鐵騎之鋒芒,一樣足以令其膽寒。
加之那些小國一旦害怕起來,直接内附原本就是分分鍾的事。
而劉據提出的“一國兩政”恰到好處的又給了他們一個更具誘惑的選擇,自然使得那些既得利益者哪還管他什麽之後洪水滔天……
這可不就剛剛好造成了今天的局面麽?
與此同時。
“你的意思是……夜郎國主動内附,竟是因劉據的這通胡作非爲所緻?”
劉徹此刻腦子也是有些不太夠用,全然無法理解夜郎國王的想法。
他隻知道,在劉據搞得這一套所謂“國策”中。
就算“一國兩政”的确很有新意,那也是圖未窮匕已見。
除了将他的臉丢到南夷之外,于他的大一統大計怎麽想都是有害無利,相反可能還會讓招緻些小國更加激烈的反抗。
夜郎國王斷然不可能看不出來吧?
所以,他這麽做究竟是圖個什麽?
而且就算真要内附,等到他大軍壓境時在内附也來得及吧,他又不是投降了還要屠城的暴君,有必要這麽上趕着麽?
“微臣怎敢置喙此事,隻是在大鴻胪的奏報中,夜郎國使者的确是這麽說的,具體是何原因,或許隻有那些使者才能說清楚。”
蘇文眼觀鼻鼻觀心,不動聲色的又将自己摘了個一幹二淨,每一個字都堪稱完美。
“嗯……”
劉徹沉吟片刻,依舊覺得難以理解,索性對蘇文道,
“夜郎國既是主動内附,便命大鴻胪以國禮相待吧,也教其他的那些個南疆小國見識見識我大漢的魄力與禮節。”
“諾。”
蘇文應了一聲,快步出去傳信。
此時劉徹才又看向霍光,蹙眉問道:“劉據在南越國推行……武功爵、贖罪令和入粟補官時,可曾遭到南越國臣民的反對?”
“回禀陛下,的确曾有大臣在國宴上公然反對。”
霍光經過此前的心理建設,如今已經重新變回了那台六親不認的官僚機器。
“他又是如何應對這些大臣的反對的?”
“太子先以漢軍震懾南越,又講解了補官成爲漢臣之後的益處,最後再以樛氏的名義将丞相銀印作價一千萬錢賜予呂嘉,并要求呂嘉代爲推行此事壓制群臣,此事自此便成了。”
“這逆子倒是使的好手段……”
話至此處,劉徹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朕明白了!
劉據能夠促成此事的前提,是因爲朕的漢軍足夠強大!
如果漢軍沒有足夠的威懾力,劉據就是口舌再利,也斷然無法成事,甚至連講解的機會都不會有!
何況劉據所說的補官益處,也是全然建立在大漢國力的基礎上。
若南夷小國的使者敢在大漢的國宴上如此膽大妄爲,别說是一個太子,就算是南越王親自來,他也隻有一個字——殺!
而這樣的言行,在大漢臣民聽來。
非但不能起到絲毫誘惑的作用,甚至大漢臣民都不會感到憤怒,隻會覺得萬分可笑。
這逆子……是懂得借勢的!
正如此想着的時候。
“報!”
殿外忽然又傳來蘇文的聲音。
隻見他得到許可之後,又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臉上喜氣比剛才又盛了幾分:
“陛下,大鴻胪又傳來消息,他們還未将夜郎國使團安頓妥當,又來了一支笮都國使團,也帶了國書請求内附大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