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等來等去。
劉據始終也沒能等來劉徹的召見或诏書。
隻等來了劉徹命另外一個著名酷吏王溫舒,拿着那張檢舉布告前往魯國核實查證的消息。
此人的嗜殺與杜周相比,愈發有過之無不及。
據史書記載,他在河内郡任太守的時候。
因爲嫌官驿傳送奏疏的速度太慢,無法盡快請奏天子開殺,還特意準備了私馬五十匹,部署在河内至京師的沿途上,作爲另一套驿站使用,書奏往返長安不過兩日,使得河内官民對其如此神速都莫不感到驚訝。
這個人也去了魯國,一場針對當地世家望族的腥風血雨隻怕在所難免。
而這件事起于劉據的檢舉布告,天下世家望族驚懼之餘,自然要将這筆賬先算到他頭上,彈劾奏疏不得上天?
“這也勉強算是個好消息吧……”
不過有一件事劉據并不知道。
劉徹在将那張布告交給王溫舒之前,已經私自劃去了一些名字,又在一些名字旁邊加了備注。
有些人現在能動,有些人暫時還不能動。
有些人可以給與一次贖罪的機會,拿錢贖罪。
有些人則要讓他明知已經被抓住了尾巴,卻又對其網開一面,甚至是庇護。
這些事情沒有人比劉徹更清楚。
這也正是劉徹在看到這張布告時,既在心中對他贊賞有加,又說他‘行事魯莽了些,尚需加以曆練’的緣故。
當然。
劉據同樣不知道的是。
劉徹此舉除了有部分自己的考量,同時也是在替劉據擦屁股。
隻有少數的内侍知道,王溫舒此行還帶了十幾封诏書。
這些诏書是送給那些暫時不會被動的世家望族的,其中的内容足以消除他們的顧慮,吐出侵占所得的同時,還得欠下劉據一個不小的人情。
一個儲君,即使有心做事,也絕不能将所有的世家望族都得罪光了。
這些地方上的世家望族是王朝統治的重要基礎,恩威并施,分而治之,方爲王道。
劉徹已經想好了,他會逐步将這些道理教給劉據。
但絕不是現在!
因爲衛子夫這次實在是太不知進退了,若讓她知道了這件事,不得以爲朕是被她說動的?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朕要做什麽事。
隻能是因爲朕自己想做,沒有人可以左右朕!
當初的窦太皇太後不能,太後不能,現在她衛子夫更不可能!
這次衛子夫恐怕還不知道,她得感謝據兒……
……
幾日後。
随着劉徹發出兩封命伏波将軍路博德和樓船将軍楊仆提前調兵數萬,分别前往桂陽和零陵駐紮,以配合接應使團并震懾南越國的诏書。
終于還是到了使團出發的日子……
劉據終歸還是沒有在這之前達成自己的終極目标,隻能動身。
這次的使團規模多達千人。
其中除了劉據自己從太子府帶來的幾十名随從,規模最大的就是由霍光親自帶隊同行的五百名期門精銳。
再加上那日在朝堂上對劉徹以死相谏的梁成等十幾人。
剩下的就都是原本使團的定員了。
“見過太子殿下。”
原使團的負責人安國少季、終軍和魏臣自當親自迎接劉據。
基于史書中的原因,劉據對這三個拿了項羽的鴻門宴劇本的慫貨實在沒多少好印象。
尤其是那個終軍。
他甚至還是主動請纓參與這次鎮撫,當時對劉徹的原話是:“願受長纓,必羁南越王而緻之阙下”,“請纓”這個典故就是自他而來,結果卻隻是個光會嘴炮的慫包。
當然,他也因爲自己的慫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被呂嘉在叛亂叛亂中殺死的時候,他才二十來歲,世人謂之“終童”。
因此劉據隻是對這三個人微微颔首:
“準備好了麽?”
“一切皆已準備妥當,若殿下沒有其他的交代,一聲令下就可以出發了。”
三人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心說太子一直都這麽冷淡麽,遂躬下身子應道。
“那就出發吧。”
劉據也并未多說什麽,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上已經提前坐了一個人,正是此行的太子侍醫義妁。
義妁自然是不敢和劉據共乘一車的,不過劉據說她既是侍醫,就應該坐在同一輛車裏時刻爲他檢查身體,她也隻能從命。
其實劉據就是覺得旅途無聊,可以有個人說說話解解悶。
與此同時。
“這輛車由我來駕。”
車外傳來一個沉穩厚重的聲音。
劉據帶來的太子仆有些爲難的道:“霍都尉,這恐怕不妥吧?”
“我奉旨行事,有何不妥?”
說完那個聲音又直指車内的劉據,“太子殿下,霍光此次奉命同行,陛下特意交代,殿下的車必須由下官親自來駕,請殿下應允。”
劉據聞言也是一愣。
霍光是奉車都尉,也就是劉徹那輛駕六金根車的專屬司機。
讓霍光來給自己駕車,如果不是劉徹自己的意思,一旦傳出去他的終極目标瞬間就可以達成……命也能順便丢了。
所以劉據現在真是越來越看不透劉徹的想法了。
話說這個便宜父皇究竟是什麽意思?
心裏想着這些,劉據掀開車簾露出一臉的笑意:“我說表哥啊,咱們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正式,誰駕車不一樣是駕,反正我父皇又看不見,這裏也沒人會亂說,你就多歇歇吧。”
他知道霍光隻能算自己的半個表哥,他和霍去病還不一樣,與自己壓根就沒有血緣關系。
而且他還知道。
未來霍光會成爲劉徹駕崩前委任的四個顧命大臣之一。
也知道霍光未來會獨攬大權,并且廢立二帝,雖然十分專政,但收拾劉徹留下的這個爛攤子,他也功不可沒。
更知道數十年後。
就是霍光親手将自己流落民間的孫子,也就是漢宣帝劉病已扶上皇位的。
因此現在提前和他打好關系,說不定在自己被廢之後還能指望的上……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結果霍光卻面無表情,甚至很不給面子的道,“殿下與下官皆是陛下的臣子,遑論陛下在或不在,都應盡忠職守,怎可有欺君之心?”
“且殿下與下官并無血緣,并非什麽自家人,不可以兄弟相稱。”
“請殿下今後切勿再如此稱呼,下官承受不起。”
“……”
看到這一幕,周圍衆人的神色都微微發生了變化。
看來這次使團内部,也是暗流湧動,注定不可能一團和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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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