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前往南方采竹?”
劉據聞言不由蹙起了眉頭。
以這個時代的交通情況和運輸條件,如果隻能從南方搬運竹子的話。
光是治水的前期準備工作就不知道得耗費多久,哪怕幾萬人一起行動起來,也有可能依舊需要耗時幾個月,甚至是半年、一年。
“難道這附近連一處産竹的地方都沒有麽?”
“方圓百裏内隻有一片滿足條件的竹林,不過這片竹林不能砍伐……”
章諒如實說道。
但話剛說了一半,陳虢已是面色微變,立刻出言喝止:
“章縣令,如今我們正與太子殿下商議堵塞決口事宜,既是不相幹的事,就不要胡言亂語了。”
“是是是。”
章諒似乎也終于反應過來,連忙終止了這一話題,對劉據拱手賠罪,
“殿下,堵塞決口需用的竹子,的确隻能從南方運送,下官已經命人查過,最近的地方應該是位于豫州沛國的竹邑和谷陽,據此大約九百裏。”
“九百裏不行,太遠了。”
劉據搖了搖頭,看着章諒的眼睛道,“說回你剛才提到的那片竹林,那片竹林位于何處,爲何不能砍伐?”
“這……”
章諒聞言下意識的瞅向陳虢。
劉據越發覺得這片竹林有什麽貓膩,當即調轉槍口:
“陳郡守,既然他不敢說,要不你來回答這個問題?”
“殿下……”
陳虢狠狠的瞪了章諒一眼,又作爲難狀不肯作答。
劉據的目光瞬間冷了下來,也不繼續逼問,而是似笑非笑的看向不遠處的杜周:
“杜廷尉史,看來東郡的水很深啊,父皇命你持節随我前來治水,應是早料到此處有伱的用武之地。”
“下官必不辱使命。”
一聽這話,杜周當場就不困了。
對于一名酷吏而言,任何案件對他來說都是向劉徹邀功的功勞,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因此哪怕明知劉據是在拿他當槍使,他也非常願意配合。
“殿下恕罪,下官不敢隐瞞!”
而聽到“杜廷尉史”這四個字,尤其是聽到“廷尉”這兩個字,陳虢已是吓的面色發白,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這個時代“廷尉”就是酷吏的代名詞。
但凡被廷尉調查的人,無論是百姓還是官員。
嚴刑拷打還隻是開胃小菜,動辄就會被安上“大逆不道”的罪名,家人朋友都要受到株連。
陳虢就算再有顧慮,此刻也不敢再隐瞞,當即說道:
“章諒說的這片竹林位于朝歌淇縣的淇園,園内共有竹林兩頃,許多都是生長多年的老竹,的确滿足堵塞決口的條件。”
“那不能砍伐的理由又是什麽?”
劉據繼續追問。
“這是因爲……因爲……”
陳虢再次吞吞吐吐起來,但見劉據臉上不耐更盛,隻得一咬牙一跺腳,“因爲淇園是皇家園林!”
“……”
劉據愣了一下。
好嘛!
原本他還以爲這片竹林是哪個地頭蛇的私産,結果沒想到竟是整個大漢最大的地主豪強的私産。
這就難怪陳虢和章諒始終不敢直說了。
敢把主意打到當今天子的私産上,往小了說那叫大逆不道,往大了說甚至可能被定性爲謀逆造反,他們有幾個腦袋承擔得起?
“放肆!”
不待劉據說話,杜周已經暴喝一聲:
“既然知道是皇家園林,爾等将目光放到淇園的竹林上,究竟是何居心,難道當陛下的刀不利了麽?”
酷吏,就是劉徹的刀。
而且是無往而不利的刀,劉徹需要他們砍向哪裏,哪裏就要見血。
有時就算劉徹無心動刀,這些刀也會爲了功勞,主動出擊,甚至更快更利。
這聲暴喝瞬間将陳虢和章諒二人吓得跪倒在地,連連解釋:
“杜廷尉史恕罪,下官怎敢觊越,若非太子殿下問起,下官便是提都不敢提啊。”
然而杜周的話卻再一次激發了劉據的靈感。
這機會不就又來了麽?
皇家園林隻屬于劉徹一人,天下人誰也不能染指。
若是他擅自下令砍了劉徹的竹林,既可盡早結束災區百姓的苦難,又可以背負一個觊越罪名,豈不又是一個一舉兩得的妙舉?
如此破壞河堤和觊越之罪齊飛,豈不是爲他的終極目标加上了雙重保險?
這下便是穩如兩座泰山了!
如此想着,劉據笑呵呵的對杜周道:“杜廷尉史莫要激動,這件事的确不能怪他們二人。”
“我可以作證,他們從頭到尾都說治水所用的竹子隻能從南方運送,從未打過淇園竹林的主意……”
“謝殿下爲我們做主!”
陳虢和章諒頓時如蒙大赦,一個勁的對劉據叩謝,那叫一個感激涕零。
“哼!”
見劉據這麽說,杜周也隻能冷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結果卻聽劉據接着又道:“……打淇園竹林主意的始終隻有我一個,我決定不去舍近求遠,就用淇園的竹子治水。”
一聽這話,杜周頓時面色大變:
“殿下萬萬不可,皇家園林乃陛下私産,就算是太子亦無權使用,殿下可知這是什麽罪過?”
他身爲持節使者,若是坐視皇家園林受到侵害,恐怕也要承擔責任,自然不能任由劉據胡作非爲。
“杜廷尉史,我不認同你的說辭。”
劉據撇嘴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說皇家園林是我父皇的私産,難道大河與大河南岸的百姓就不是父皇的産業了麽?”
“還是說,你覺得我父皇會爲了一片竹林,置大河南岸的十六郡百姓生死于不顧?”
“……”
杜周爲之語塞,不敢反駁這句話,隻得又道,
“就算如此,殿下要動皇家園林,也應上疏求得陛下旨意,不可擅作主張。”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父皇既命我來治水,便是給了我便宜行事的權利,何須多言?”劉據堅持。
“若殿下一意孤行,下官隻好行使陛下賦予下官的權利制止殿下,再上書禀明此事了!”
說着話的同時。
杜周終于祭出了劉徹臨行前賜予他的節杖,重重杵在地上。
節杖出,如君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