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裏新風系統努力工作着，卻依然無法消散淡淡煙味和焦躁緊繃的氣氛。
湛炜标用力擦拭着眼鏡布沉默不語，試圖讓有些氣悶的心情恢複平靜。
騰訊内部高級别會議很符合“字越少事越大”的調性，通常都是幾個部門負責人碰頭簡單幹脆定下基調，再任由下面的人争吵辯論細節。
然而今天這場會議從昨天周二晚上被臨時拉來總部到今天中午已經中斷三次又強行繼續三次，議題隻有一個——并購美國即時通訊産品WhatsApp。
戰投總經理兼旗下基金經理彭志堅，負責海外投資業務的楊丹甯，總裁兼投委會主席劉熾平以及馬總再加上他，五個人三種态度糾結不清，看起來誰也無法說服誰。
“我還是要強調微信支付已經進入了刻不容緩必須上線的關鍵節點，我不贊同雙線操作。”湛炜标沉聲打破沉默。
微信支付預定八月份上線，接着便是14年新年期間的推廣計劃，與之配套的微衆銀行緊随其後就在年後擺上台面。
新年期間贊助春晚的大手筆推廣計劃已經在跟廣電與央視接頭洽談了，微衆銀行監管審核流程也馬上要開始，整個戰略環環相扣不進則退，停下就意味着腹死胎中。
而等到明年新年期間正式向移動支付市場亮劍，必然要面臨阿裏歇斯底裏的反撲，屆時需要多少錢應戰？
并購WhatsApp至少80億美金打底，按照美國人的尿性會輕易把一個有着數億用戶的即時通訊産品賣給國内企業麽，收購持續半年是它，三年還是它。
且不論鬧到最後雞飛蛋打的風險，光這個過程中耗費的精力和金錢就能把騰訊拖入泥潭，國内移動支付戰場拿頭跟阿裏打？
湛炜标重新戴上眼鏡定定的看向小馬哥，他在微信移動支付、微衆銀行這兩塊業務傾注了大量心血，沒有這樣玩人的！
“好吧，大家都最後表個态。”
小馬哥沒有正面硬頂，低下頭把玩着一支鋼筆提議道。
湛炜标是老資曆，他和劉總同齡且比後者早進騰訊，十年來撸胳膊挽袖子始終站在一線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最關鍵他職位還低點，這就沒治了。
長期和他一起共事的彭志堅看他擺出這種态度腦瓜仁直嗡嗡，拍拍網就是死在這貨手裏，當初小馬哥欽點他做拍拍網一開始憑借騰訊自身流量發展勢頭不錯，最後卻被阿裏幹的稀碎。
這貨和阿裏是真有深仇大恨，咬牙切齒想死磕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他媽的不能耍流氓啊，這是戰投部門的業務。
“我贊同投資WhatsApp，哪怕不談生态矩陣，僅WhatsApp的用戶流量池就值得嘗試。”
彭志堅輕咳一聲站出來扛起輸出大旗，他的理由很純粹，WhatsApp值這個價，騰訊需要WhatsApp，站在戰投負責人的角度就該下注。
扯别的都多餘，其他業務要花錢跟他有什麽關系。
其實他早就看中WhatsApp了，遲遲沒有在騰訊内部拿出來講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太貴，百億美元項目必須慎之又慎，其次是跨國并購天然存在的風險讓人不自禁打怵。
所以彭志堅頓了頓繼續說道：“但需要詳細拆解并購方案，交給君泰做我不贊成，他們沒這個實力。在國内憑關系混口飯看着人模狗樣，出了國誰認識君泰是什麽臭魚爛蝦？”
劉總微不可查皺了下眉頭，小馬哥宛若石佛不動聲色看向會議室裏的最後一人。
“我贊成Richard（彭志堅）的觀點，我們并購WhatsApp最大的敵人是美國海外投資委員會，我們的合作方應該在華盛頓特區的K街，不是國内的任何一家券商機構。”
白人楊丹甯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連忙跟緊直系大老闆步調。
他的職級沒資格參與這種會議，能出現在會議室裏是因爲張小龍不願意來，他以“美國通”身份湊個數。
劉總微微颔首，組織語言不緊不慢說道：“錢的問題可以解決，我們的股價穩步增長有很大操作空間。”
三比一，湛炜标插着手拄在桌面上臉色鐵青，如果不能在國内移動支付開戰之前結束，騰訊會被拖進泥潭，一定會！
阿裏正在謀求美國上市，整個華爾街都對這頭來自東方的肥羊垂涎欲滴，一旦國内開戰，至少上市之前阿裏在北美有足夠的影響力給WhatsApp并購案挖坑。
“想要半年之内完成并購那就更不能找君泰了，我聽過君泰那個叫蘇禾的娘們，心眼髒玩宮鬥出身的，業務能力說不準怎麽回事，這種人在我手底下幹活三天讓她滾蛋！”
彭志堅借機強調自身态度。
劉總眉頭皺成了疙瘩，騰訊人才濟濟不假，可自古能打仗的都脫不開“驕兵悍将”的臭毛病。
湛炜标腆着臉耍流氓擺資曆就不說了，彭志堅更不是什麽好東西，從貧困大山走出來修過自行車當過建築工，極品猛人滿身匪氣。
前兩個月他投滴滴勾肩搭背把程維騙進辦公室，反手把門鎖了劈頭蓋臉上來就是一句：哥們，首先我知道你不想接受我們的投資；其次，我必須投你。
愣是給從阿裏銷售鐵軍隊伍出身的程維洗了好幾個小時腦，最終搬出小馬哥雙方吃着火鍋唱着歌當場就把投資簽了。
這貨嫌棄君泰的真實原因說起來屁股也不怎麽正，因爲他也在阿裏身上，或者說電商領域吃過虧。
他花大錢投的海外電商Fab眼下看起來有點不太妙，有往虧的褲衩子都不剩的趨勢發展。
因此急于搞個大活遮屁股，交給君泰主導項目他怎麽遮屁股？
會議結束，全程心平氣和的小馬哥将各懷心思的大小山頭禮送出門，回頭看見劉總表情緊繃，笑着安慰道：“家大業大都是這樣。”
“是啊，家大業大難省心。”
劉總放松身體靠在椅子上轉而問道：“對内驕兵悍将得哄着，對外綠林好漢得敬着，這日子。”
“顔家那位小朋友又聯系你了？”小馬哥問道。
劉總反過來安慰道：“沒有，顔家的孩子有家教，再說要是誰都能伸手拿捏我們豈不是白攢這份家業了。”
“這樣想就好，其實這個項目給君泰我到真不是因爲人情關系。”小馬哥站到窗邊活動着酸痛的腰背。
劉總默契地打趣道：“雲山公子哥神通廣大，消息渠道和戰略眼光兼具，值得投資。”
“不，伱沒親眼見到前天晚上在機場他講話時的那種表情。”
小馬哥搖搖頭，于騰訊大廈百米高處俯瞰腳下比螞蟻大不了多少的車水馬龍與密集人流，沉默半晌繼續說到：
“我們既然能站在這裏看到大半座鵬城，就有義務走出去。”
“我理解，那就過董事會執行吧。”劉總渡步到窗邊，與其并肩而立。
午日炙熱陽光肆無忌憚穿透雲層直射而下，照在大廈玻璃幕牆映出絢麗光芒，分出稀碎光束撒到城市地表普羅大衆每個人身上……
六千裏外，雲層之上，陽光強烈晃得人昏昏欲睡。
安靜的頭等艙裏，謝景行眯着眼睛說道：“快到家了吧？”
“快了，還有二十分鍾。”
坐在他身旁的劉啓明小聲說道：“剛剛發飛機餐看您睡得沉就沒叫您，我讓空姐留着熱餐呢，您要不要吃點墊墊肚子？”
“不了，給我拿瓶冰水，說說接下來的安排。”謝景行揉了揉臉讓大腦清醒過來。
綜藝節目錄制的考核課題周一準備各項材料，昨天和買方客戶A公司對接并購流程，按照流程今天到明天上午要前往東北淨月市的賣方B公司進行實地盡職調查。
明天下午返回魔都寫八股文，後天周五開項目報告會。
他實在抽不出時間，隻能把劉啓明調到身邊面授機宜溝通接下來他個人投資的重點。
首先滴滴方面昨晚剛說過按照談好的推進就好，問題出在錢上，他現在滿打滿算有個七千萬人民币，投滴滴打底三千萬。
剩下米哈遊還有個6000萬估值等着投，B站估值也低不了，其他零零碎碎泡泡瑪特、猿輔導挨個扳着手指算算，想借君泰資管通道做二級市場沒米下鍋了。
缺錢。
這個問題很嚴重，其實單純計算投資回報率，二級市場遠遠高于風險投資，所以無論如何都得擠出點錢來進賭場梭兩把……
謝景行喝了口冰水潤潤喉嚨一條條說道：“第一條找銀行，先用我名下魔都那兩套房質押貸款，六七千萬應該有，還有古董藝術品這部分貸款有上限，各家銀行分别湊個三四千萬頂天了。”
“再有就是借錢拉投資，我給我媽打個電話賣個笑臉借點吧，其他我找朋友投資争取湊個一億。”
“這筆錢分兩部分使用，一部分風險投資，一部分投二級市場。具體額度分配等錢到位了再說，你那邊公司手續辦的怎麽樣了？”
劉啓明聽得直咧嘴，這是真能折騰，連拉朋友投資的招都想出來，說出去别人還以爲雲山不過了，老謝家爺倆斷絕關系了呢……
他心裏腹诽，嘴上卻毫不遲疑說道：“已經辦妥了，有限責任制，我擔任法人餘颍擔任總監。在太禾隔壁租的辦公室，公司牌照都挂上了，您看下。”
劉啓明拿出手機展示今天來之前剛拍的照片。
——西柚資本。
謝景行大略看了幾眼滿意地點點頭，滴滴的投資便會放在這家公司名下，最主要的是有個公司套着，方便拉投資玩杠杆運作。
他要玩傘形信托，等資金到位就抵押股份向雲山農牧借錢，一套眼花缭亂的操作下來，拼湊三四個億現金不成問題。
可惜老謝實在摳門，連5億都不願意給他，要不然至少能憑空變出十幾億現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