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不靜，蘇禾多野望。
一番話說的令謝景行沉默不語，揉揉臉驅散疲憊，站起身左右環顧逐一關掉攝像頭，放下百合葉窗簾。
有着透明玻璃窗的獨立辦公室暫時變成私密空間，蘇禾看似氣定神閑的微擡下颌詢問道：“你有什麽想法？”
“我不明白你打算怎麽幫助我。”謝景行倚着門保持站立體态。
蘇禾回到辦公桌前坐下：“跟我做一個并購項目，我挂名你主導，短則三月長則半年。做成伱就是年僅22歲的君泰證券并購業務線ED，沈心入行八年持有保代執照也隻是個D。”
“那麽我需要付出什麽？”謝景行繼續問道。
蘇禾停頓幾秒輕飄飄說道：“雲山的拆分上市項目。”
兩個考核，一根蘿蔔。
謝景行用四天時間的實習表現證明了自身，蘇禾認定他是有能力且兼具野心的雲山少東家而非雲山公子哥，于是一筆如他所願的交易順勢出現。
但這筆交易并不對等，君泰或者說蘇禾吃掉雲山拆分上市項目的同時，要承擔國内無數同行的質疑。
年僅22歲的并購組ED，放到任何一家券商公司都很唬人，更何況在業内坐三望一的君泰。
易地而處，謝景行無法憑借一個實習生在過家家綜藝節目裏的表現，就能确信對方撐得起ED的title？
君泰想上市臉面很重要，得注意吃相。
在謝景行的設想中，由他說出雲山的拆分上市項目，劉啓明與蘇禾“偶遇”表明他的需求。
讓君泰掌握主動權主動找他來談交易，換取去自營部門做交易員的機會。
title不用太誇張掌握頭寸權才是根本，哪怕千百萬也足夠，僅僅是借助君泰的平台背書。
以目前的二級市場行情半年時間内拿出一份回報率亮眼的操作交割單，他便能說服老謝入主太禾。
換而言之，現在君泰給的太多了，嚴重超出預期……
“你轉正後繼續參加綜藝節目錄制，君泰想上市，一位明星員工是董事會樂意看到的。”蘇禾給出最終解釋。
謝景行恍然大悟繼而更加無言以對，他認爲君泰上市得注重吃相，結果恰恰相反——把炒作進行到底。
這讓他莫名想到了董總和她的舞蹈特長生秘書，背靠魔都就是敢作死啊，什麽花活都想比劃比劃。
謝景行暫且壓下種種念頭，聳聳肩說道：“無論如何，我得先把明天上午的項目彙報做好。”
他入職君泰參加綜藝節目有兩個層面，公衆層面的名氣對長遠發展有利，同行們和老謝對他能力的認可是他盡快執掌太禾的核心。
所以被捧得過高未必是好事，就像某些明星基金經理，虧錢被罵菜逼，賺錢被懷疑造神的吉祥物而已，實際上管理基金的另有其人。
“不急，周六《閃光的offer》第一期上線播出，下周一前給我答案。”蘇禾有耐心等待。
…………
6月21日，星期五，晴。
謝景行入職君泰一周整，迎來了第二個考核項目的彙報日。
其他實習生興緻勃勃讨論着這周經曆充實如何如何，宋安梨失落低沉的樣子被大家看在眼裏，呂布死了誰不想說一句我二弟天下無敵？
反正趙夢澈是想的，她把薛浩然安排的團團轉調試會議室設備，等待各位領導到來先拿點印象分。
馮爍和樊浩楠忙碌着最後檢查彙報文檔，他們和趙夢澈組撞了項目，沒能拿到社交APP的商業計劃書，昨天唐曼重新給了他們一個項目，時間比較緊促。
齊天和斯坦福手握海淘代購項目穩如老狗，謝景行組項目突發意外狀況暴斃，他們哥倆才是最想大喊我二弟天下無敵的！
宋安梨手撐桌面扶着額頭小聲說道：“我昨晚實在太困，PPT寫到一半睡着了，你寫的那部分PPT怎麽樣？”
“沒寫。”
謝景行心思不在考核，昨晚回家倒頭就睡啥都沒想。
宋安梨歎了口氣：“唉……算了吧，反正我們盡力了。”
“不一定輸，這畢竟是帶投資決議會性質的項目讨論會。”謝景行安慰道。
投資決議會簡稱投決會，每個風投機構内部都有出資人（LP），管理人（GP）以及行業專家組成的投資委員會，所有投資項目都要上投決會表決确定是否投資。
項目讨論會在風投機構裏一般都是管理人或者基金經理帶着機構内部成員私下裏聊一聊，手頭哪些項目能上投決會，哪些項目放棄。
今天的報告會請了君泰直投部門的投委會成員和行業MD參加，按照兩種會議的模式，直接說明我們放棄某個項目的理由，也在合理範圍。
總不能因爲是實習生做彙報應對考核，就睜眼說瞎話忽略投資禁忌，盯着能投資的優點跟投委會的人亂扯一通吧。
于是當謝景行和宋安梨站上台做彙報，說出第一句話：這個項目不能投。
實習生們盡皆傻眼，齊天和斯坦福無語問蒼天，大家都在說各自項目的發展前景優勢，你直接來一句不玩了？
可憐二弟手持青龍偃月刀掄圓胳膊愣是找不到人砍，赤兔馬在心中狂奔……
“爲什麽不能投？”
頂着張方臉表情嚴肅的投委會行業MD問道。
謝景行無奈的笑了笑：“創始團隊存在感情糾紛，産品研發負責人與市場公關負責人同時追求創始人。”
“能确定嗎？”另一位君泰的子公司私募基金經理皺眉追問。
謝景行擺手示意，宋安梨接過話頭介紹情況：“我們通過創始團隊的個人背景掌握了相關信息，這是我通過市場公關負責人的微博，找到的一份日記。”
“你怎麽找到的？”唐曼語氣帶着寒意。
投影到大屏幕上的彭傳明微博日記裏詳細記錄了他和崔阿柳的感情糾結，與青梅竹馬王博士的惹人厭。
日記底部明晃晃顯示着微博平台自帶的‘私密’功能。
宋安梨有點慌，謝景行輕描淡寫說道：“朋友發給我的。”
“盡職調查要講究方式方法，君泰是有規章制度的，來源不明的信息得慎重考慮是否能采用，回頭你們要接受合規培訓。”蘇禾告誡道，勾起的嘴角卻壓不住。
投委會的基金經理和行業MD互相傳遞眼神默契地做出定論，從實操角度評判這組實習生是最符合考核标準的。
券商把‘盡職調查’環節外包給專業的第三方咨詢機構，确實是因爲有些行業專業度較高，另一方面麽，券商需要準确信息，至于信息怎麽來的管不着。
更有甚者，二級市場買方去偏遠地區的上市公司工廠或去大宗商品期貨企業工地做調研，研究員和企業之間的各種花式對抗騷操作，不上秤沒有四兩重，上了秤一千斤打不住。
但今天來目的就是爲了考核實習生們的專業知識，野路子實踐親測有效，但不能說。
行業MD隻好厚着臉皮強行往下聊：“排除創始團隊因素，這個項目本身怎麽樣，有哪些優點值得關注？”
“品牌的經營理念和定位，還有原材料端的優勢具備很大潛力。”
謝景行邊說着邊讓宋安梨把她那份半成品PPT分給幾位考官。
以目前的社會現狀說服考官們相信國潮風口很麻煩，所以國風國潮品牌定位點到爲止無需多言。
他昨天在從茶山返回春城的路上所說的茶葉供應商路線，才是爲今天項目彙報準備的主要内容。
崔阿柳隻看到開放加盟權收割加盟商的玩法太低級了，進一步跑通商業模式上市也高明不到哪去。
‘不渡’真正能做到的是利用龐大的加盟店數量當做成品茶葉線下零售點，整合茶葉上下遊産業鏈，倒逼批發市場、貨櫃、商超等中低端傳統茶葉銷售渠道。
更進一步轉線上經營垂直類茶葉電商平台。
還是以霸王茶姬做對标，兩三千家加盟門店的體量，每個店在收銀台周圍劃出一塊位置賣成品茶葉，就能一統中低端傳統茶葉零售市場。
至于霸王茶姬爲什麽沒這樣做，因爲它起步太晚了。
目前國内傳統茶葉市場主打一個“亂”字，茶葉品類亂，茶葉産地亂，品牌茶商價格不透明炒作更亂。
高端茶葉市場大部分銷售渠道居然是借助白酒的分銷渠道，線下茶葉銷售個體店做的是關系銷售，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放眼望去無論高低端市場就沒有一家能輻射全國的銷售渠道。
等到十年後茶百道開出七千多家加盟門店，光靠當供應商給加盟商賣原材料茶葉賣出了招股書。
傳統成品茶葉品牌紛紛做線下連鎖店銷售渠道，屈指可數的幾家大型銷售渠道剛整合好市場轉線上搞垂直類茶葉電商平台。
結果抖音快手從天而降上來就是一個大嘴巴子，你做你媽的電商平台，我一個直播間每年流水十幾億。
不管茶葉品牌的線下連鎖店還是垂直類電商品牌，都給爺死！
很多被人們熟知的行業巨頭商業模式和創始團隊是基礎，趕在了正确的時間點做正确的事才是關鍵。
國内之所以沒誕生ins一樣的圖片社交巨頭，站在後來者角度分析原因很多。
實質上隻是因爲第一波移動互聯網終端紅利，踩中節點起飛，錯過就是錯過了。
“你這個，講到的數據和行業研究都是哪裏來的？”
聽完謝景行從頭至尾連未來發展預期都有詳細剖析的講述，基金經理臉色不太好的問了一句，其實他想問你從哪找來的槍手幫忙代筆。
這份商業方案并不完美，比如奶茶和成品茶葉的客群不重疊，再比如随着外賣發展占據很大一部分到店消費，幾年之内成品茶葉銷售渠道很難說有什麽樣的發展趨向。
但光是走星巴克那一類的茶葉原材料供應商路線便未來可期，足夠玩到上市。
線下零售渠道算伴生，一個講給投資人聽暢想未來的故事。
宋安梨臉上不知什麽時候浮現明媚笑容，大大方方挺着胸脯說道：“少部分資料源于網絡公開信息，大部分資料來自太禾資本數據庫。”
前天下午謝景行消失不見就是跑到太禾查資料，這也是蘇禾受刺激跟他攤牌的誘因。
“太禾資本數據庫？”方臉行業MD顧不得臉紅确認道。
私募風投機構的數據庫重要也不重要，完全看機構體量，都是花費海量資金一點點積累出來的。
這下子在場所有人都沒話說了，基金經理自認找到了真相，卻又陷入更大的疑惑。
能在兩天時間内寫出這麽牛逼商業計劃書的槍手用給别人代筆？
齊天和斯坦福萎靡不振，呂布是死了，奈何這逼有鈔能力看三十秒廣告自動複活，自家二弟還是先委屈委屈，天下第二也挺好。
薛浩然白折騰一身汗，印象分終究是印象分，不起決定作用。
趙夢澈想罵人，宋安梨在她心裏徹底變成一個碧吃。
唐曼面無表情盯着桌面發呆，蘇禾站出來控場笑吟吟說道：“那麽四組實習生都做完彙報了，請幾位投委會老總評價一下吧。”
“不好意思，我再問多一嘴，‘不渡’創始人團隊之間的矛盾無法徹底解決嗎？”基金經理可惜的問道。
宋安梨攥在背後的拳頭輕輕一揮，結果已經出現，貌似不再需要評價了。
她眼眸明亮如同能滴出水似的偏過頭，仰着嬌俏臉蛋目光直直望着謝景行：“這個問題請我的搭檔回答大家。”
“辛苦。”
基金經理點點頭虛心請教道：“我想是不是可以通過收購原始股東股權的形式，分先後順序依次清退兩位創始合夥人，把負面影響降到最低。”
“可以，但我預計成本較高，兩位創始合夥人在品牌短期發展階段都具備一定的不可替代性。”謝景行斟酌着給出答案。
基金經理态度頗爲積極：“所以還是有希望解決，我們君泰一般都投長期，上市前不做退出考慮。”
謝景行看向蘇禾，蘇禾朝宋安梨露出慈祥笑容。
宋安梨對基金經理鞠躬感謝道：“我們的彙報到此結束，感謝各位領導聆聽。”
“嗯嗯，對，回頭聊。”基金經理領悟真谛含糊應付道。
研究怎麽在公司商業模式穩定後把創始合夥人踢出局這種事，當着實習生和節目組的鏡頭不太好聊。
而且彭傳明的背景擺在那兒，想把他踢出局對投資人而言成本高，對于‘不渡’本身，至少崔阿柳是要脫層皮的。
所以謝景行昨晚才會毫不猶豫做出決定，他投資的‘機會成本’非常高，理應挑選回報率高的項目投。
而這個項目在君泰的投資經理眼中要付出的‘機會成本’非常低廉，隻要有得賺就能詳談，少賺也是賺！
于是當唐曼宣布報告會結束，實習生們悻悻然退場離開，基金經理熱情地把謝景行拉進蘇禾的辦公室交流探讨項目細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