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金融業距離錢太近,職場競争更顯洶湧。
君泰這樣的頭部券商還好,小一點的金融機構裏面領導和下屬的關系并非是單純指揮和執行。
下屬跳槽到買方搖身一變成了原領導的親爹,甚至再跳回原公司,成爲原領導頂頭上司的事并不少見。
所以領導對待下屬非常微妙,既要哄着又得壓着,蘇禾對待謝景明的态度就很典型。
同級之間更是如此,就連看起來小公主似的趙夢澈都會在面試時迅速成爲衆多海龜中的主導者,入職第一天正事沒幹明白,順手給宋安梨挖了個坑,反手果斷抱緊謝景行大腿。
這一切激烈的競争,都建立在有能力的基礎上,打鐵還需自身硬。
謝景行自覺他在眼下這個臭魚爛蝦齊聚一堂的小池子裏足夠硬,能站直了一路平趟過去何必彎下腰卷入其中給蘇禾扛槍,他隻想做所有人的爹。
實際情況也證明他的判斷暫時正确,午休時間過去實習生們坐在各自工位一遍遍刷新郵箱,等待四位帶教導師對他們的“審判”。
下午一點,郵箱準時收到郵件。
宋安梨瞬間點開,從上往下看,在最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最後一名?”謝景行眉頭微皺偏頭看向她詢問什麽情況。
宋安梨茫然擡頭望向導師們的辦公室:“我不知道啊。”
另一頭趙夢澈心情大好用手戳了戳謝景行,伸出胳膊示意他碰拳:“第一名,恭喜呀。”
她排第二名;清北本碩男和央财本碩女占據三、四名;馮爍和薛浩然傻兄弟争五、六名;宋安梨和斯坦福逼王并列第八倒數第一,沒有第七名。
顯然這倆人犯了原則性問題,換到正常工作中直接拉出去槍斃的那種。
隻有排名沒有具體分數,看不出問題在哪兒,謝景行安慰宋安梨:“你去找蘇禾問問什麽情況。”
根據他看在眼裏的情況,趙夢澈能拿第二真是奇葩。
其他人也是這樣覺得,清北本碩男和央财本碩女滿臉懷疑人生,憑謝景行的表現,在公布排名前他們就有大緻估計。
可怎麽也沒有接受被一個早會期間雙手捧臉的小公主壓一頭的心理準備,這感覺不亞于腦袋上壓了一坨狗屎。
宋安梨至少還是個優秀的速記員,早會期間鍵盤敲得歡快。
“是不是排名錯了,你去找導師們問問。”央财本碩女也出言建議。
宋安梨恍恍惚惚走進了蘇禾的辦公室,和她并肩的斯坦福逼王則去了唐曼的辦公室。
清北本碩男湊了過來,臉上挂着友善笑意問道:“謝老師,你的‘會議紀要’能發我一份嗎,我想學習一下。”
“沒問題。”謝景行果斷答應。
他到現在都沒記住清北本碩男的名字,隻因這人特質鮮明,言行舉止樸實剛健,有點子清華人獨有的東西在身。
央财本碩女打開手機:“也發我一份,我們建個微信群。”
幾個人加入微信群都換了名字備注,清北本碩男叫齊天,央财本碩女叫樊浩楠。
有兩個小夥伴進了導師辦公室,趙夢澈又一副垮着臉不開心狀态,搞得辦公區氛圍喪氣無人說話。
齊天和樊浩楠回到工位默默查閱謝景行的‘會議紀要’,越看情緒越低沉。
大家都是名校出身天之驕子,比普通人見過更多大神天才,被虐多了看人的眼光直線上升,同時被動學會能屈能伸屬性。
早在謝景行幹脆利落指揮趙夢澈幾人去茶水間對答案時,齊天和樊浩楠就體會到了平時在學校裏被大神支配的同款感覺。
但知道不如别人是一回事,知道和别人的差距又是另一回事。
‘會議紀要’明晃晃擺在眼前,這就不是一個實習生,甚至入行兩三年的VP能寫出來的東西!
就像一條懸崖大裂谷,正常人在谷底一步一個腳印登山攀爬,謝景行在懸崖上面飛。
樊浩楠無力的和齊天對視一眼,接着把目光投向不開心的趙夢澈。如果這位小公主寫的‘會議紀要’是一坨謝特,那也是鑲金邊的謝特,被大神渡上了輝光。
她忽然有點不想努力了,大粗腿尼姑抱得道姑就抱不得?
她也想鑲金邊!
蘇禾與宋安梨談話時間略長,遲遲沒有出來公布下一輪任務,謝景行等的犯困跑到吸煙室點了根煙提神。
抽到一半,斯坦福逼王臉色發白走了進來,兩人無聲點頭示意。
“再來一根?”他三兩口抽完一根,拿出盒黃盒駱駝牌香煙。
謝景行擺手:“不了,我抽的少。”
“留學的時候壓力大,期末考試周全靠它續命。”
斯坦福逼王動作讪讪收起煙:“别看這煙價格便宜,勁兒大,不比中華差。”
“我期末考試周在圖書館複習淩晨兩三點犯困就去室外轉一圈,紐約冬天晚上還蠻冷的,我被凍的過敏性鼻炎,從那之後就抽的少了。”謝景行解釋了一句。
斯坦福逼王看似釋然的笑了笑:“唐曼總給我看了伱的‘會議紀要’,如果我在君泰工作幾年多寫‘會議紀要’,應該不會比你差多少。”
謝景行對此很難評價:“祝你成功。”
回到辦公區宋安梨趴在桌子上眼圈紅紅的,趙夢澈正在安慰她:‘會議紀要'通篇把研究所大佬的名字寫錯了一個字隻能說馬虎大意了,與能力無關,下次謹慎點就好。
謝景行聽的蛋疼,這種事着實無厘頭,設想老謝開會時講的話,被記錄到其他人頭上,以後出問題找誰追責?
斯坦福逼王的操作更加離譜,十二點給四位導師發了一半‘會議記錄’,并在末尾标注剩下一半沒寫完,申請延遲交付。
老謝需要在百億級别的項目上台演講,講到一半發現演講稿隻有一半,負責寫演講稿的秘書說我還沒寫完,待會再給你後半段。
哪怕謝景行是那個寫演講稿的秘書,老謝都能捏死他。
入職第一天的小考核就這樣虎頭蛇尾般結束,剛剛建立的學曆鄙視鏈被輕而易舉打破。
謝景行一躍而上獨占鄙視鏈最高端,靜靜看着斯坦福逼王不忿的梗着脖子用腦袋撞他腳底闆。
還别說,有點刺撓,得再踩一腳。
機會很快到來,沒給宋安梨消化悲傷的時間,下午一點半,第一項正式大考題公布。
“更新招股書,明天我要看到紙質版,今天晚上發我一份電子版。”唐曼簡潔宣布任務。
斯坦福逼王長記性了,第一個問道:“唐曼總,紙質版明天早晨幾點交到你手裏?”
“紙質版明天早晨九點,電子版今晚不管多晚,都得發我一份。”唐曼滿意地微微颔首。
謝景行太陽穴直跳,咬着後槽牙問道:“包括底稿嗎?”
“底稿已經更新好了,你們隻需要做招股書。這個項目目前有兩位同事跟進,待會他們會來跟你們對接。我隻強調一點,招股書有法律效力,絕對不允許出現低級錯誤。”
唐曼說着看向馮爍和薛浩然倆傻兄弟,這倆貨上午寫‘會議紀要’能把專業名詞英文縮寫拼錯的,而且連錯都錯的一樣。
但凡網上搜一下也不至于。
“上午過去的工作就不要再想了,專心接下來的任務,我想大家應該不會有壓力吧。”唐曼說了句場面話。
衆人都苦笑着不吭聲,趙夢澈很給面子雙手握拳震了震胳膊:“我們會加油的。”
“更新招股書很難嗎?”
等唐曼施施然離開,她看着衆人怨聲載道的樣子問道。
謝景行伸了個懶腰:“這是個大活。”
不把斯坦福逼王踩出屎來都算他拉的幹淨的大活。
企業在國内股市上市要經過盡職調查、重組改制、輔導等等三叩九拜的漫長流程,最後輪到向相關部門遞交招股書申報IPO,申報審核上會通過,敲鍾發行上市成功。
換而言之,不管前期工作做的多好,到招股書這一步弄不明白前功盡棄一切白費。招股書如同古代科舉考試裏的八股文,考進士那個級别的。
投行在企業上市過程中起到的作用是幫助企業解決申報IPO過程中遇到的一切流程問題,招股書就是其中最重要的環節之一。
像君泰這樣的頭部券商寫招股書的配置通常要五六個人,一位‘保薦代表人’統籌全局兼顧法律部分,兩位入行三五年的資深VP負責業務與技術,以及财務信息部分,再加兩三個低年級SA打雜,寫出一份完整能用的招股書花費幾個月半年時間不稀奇。
指望八個實習生一晚上寫一份完整的招股書,難度不亞于左腳踩右腳飛天登月。
所以他們要做的僅是‘更新招股書’。
一份之前已經寫好的招股書,因爲種種原因拖到現在沒能申報上會,當時招股書裏包括财務、法律之類的信息過期了。
實習生們把原版招股書拿過來,将相關内容更新到最新時間節點。
這依然是個有下限沒上限的活,下限是别有格式錯誤之類的低級問題,能做到這一點就值得開香槟慶祝。
謝景行給實習生們科普工作難度的功夫,兩位對接同事提着兩大袋子文檔出現。
一男一女,男的叫何川,君泰投行業務線投融資的資深VP;女的叫沈心,是位入行七年的D(總監職級),保薦代表人!
謝景行眼睛頓時就亮了,腆着老臉裝嫩當場叫了聲“沈心姐”,把趙夢澈給他泡的咖啡雙手奉送,咖啡裏還散着冰塊的涼氣呢。
“不用客氣,接下來的工作就麻煩你們了,還有什麽不懂的嗎?”沈心笑起來很漂亮。
做投行無論男女外表形象就沒有醜的,趙夢澈是模特那一挂的明豔大氣長相;宋安梨典型的南方妹子臉蛋精緻嬌柔講話嗓音都帶着嬌氣;樊浩楠有種讓人忍不住想欺負的小家碧玉氣質。
沈心的臉蛋則是寫着“國泰民安”四個大字,春晚主持人那一挂的,一笑起來眼睛會彎,照比三個正值青春的實習生不遑多讓。
但長相漂亮的謝景行見多了,再漂亮能有靠臉吃飯的裴妃漂亮?
他對沈心的熱情源于——“保薦代表人(簡稱保代)”五個大字,早十年前保代制度剛出來的時候,保代的收入站在整個行業的金字塔尖,跳槽有天價轉會費跟着,堪比商業化體育聯盟。
直至現在保代依然是金融業頂薪職位,全國每年新增保代人隻有兩位數。
十位保代裏面八位是名校碩士學曆打底,九位是中老年男性,沈心這樣年紀三十出頭的女性保代與大熊貓一樣稀有。
等到十年後就不行了,相關部分把保薦代表人審核标準下放,證券公司内部自行任命保薦代表人。每年IPO上市有數的,保薦代表人放寬注冊标注,供大于求,約莫再過十年,保代收入會淪落到行業地闆。
保代在企業上市流程裏面的重要性約等于實習生之于面試官,亦或者貸款的擔保人,要在招股書上簽字,擔保申報上市的企業沒問題。
關乎自身飯碗,可以說沒有人比沈心更懂招股書該怎麽寫。
謝景行拉着她問東問西聊了好半天,趙夢澈站出來打斷:“我們先去會議室分一下工吧,節約時間。”
“嗯,可以,争取晚上早點下班。”薛浩然表示贊同。
謝景行歉意地朝沈心聳聳肩,後者隻是笑着低頭抿了口咖啡,像是什麽都沒聽見。
其他人皆無反對意見,實習生全體各懷心思前往會議室。
趙夢澈看齊天,齊天看謝景行,謝景行看招股書目錄。
馮爍和薛浩然看她,樊浩楠和宋安梨咬耳朵小聲交流,不是說分工嗎,怎麽分?
趙夢澈生氣,心想你好歹是清北本碩,你支棱一下。
“我覺得還是先分出幾個重要部分吧,财務信息占很大一部分,這份招股書的企業是制造業,财務情況比其他行業更複雜,可能需要三個人。”齊天輕咳一聲挑起話頭。
趙夢澈滿意了,随即看向薛浩然:“我記得你說你本科學過财務,要不你和馮爍,再加一個,其他人有做過财務的嗎?”
“浩楠,你可以嗎?”她點名安排。
趙夢澈從小到大安排男人很靠譜,想安排同性有點難。
樊浩楠長着受氣包美人的臉不代表真願意受氣,直白說道:“我沒有财務方面的實習經曆。”
“安梨呢,你好像在四大(會計事務所)實習過對吧?”
“嗯,但我對制造業不了解,制造業财務确實很複雜……要不然先分别的部分,财務留到最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