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護士站。
小文耷拉着腦袋,在收拾工位上的家當。
午休用的小抱枕,小電風扇,一個小挂曆,還有柴犬小飯盒,海綿寶寶水杯。
雖然很想繼續在醫院待下去,畢竟自己實習期間被開除的話,以後麻煩可多了。
張醫生這次或許是要被追責的,但小文并不認爲警方會重判他。
甚至能不能拿到足夠證據給張醫生定罪都是問題。
畢竟那些患者和他們的家屬,沒有一個報警的,既然沒人報警,那又何談定罪。
不過小文卻不後悔,工作嗎,如果每天昧着良心幹活,還不如不幹。
小文把身上的護士服脫下來疊好。
她不想等院裏發通知開除她,自己走還能有點尊嚴。
同來的幾個實習護士也沒有上前勸阻,沒人願意在這個時候跟她搭上關系。
醫院就這麽大,稍微有點事情立馬就能傳得人盡皆知,更别說這次一下來了這麽多警察。
小小的實習護士敢給外科主任玩坑,這已經不是膽大包天,是自尋死路,不想在這行混下去了。
就算張醫生醫德有問題,小文身爲科室的護士,背刺自己的領導,她這種人沒有醫院敢要她。
張醫生不但是科室主任,更是院長的左膀右臂,況且他還在湘省有着不小的影響力。
醫院不是一個人,這是個龐大的系統,上到院長主任,主治醫師,護士長,護士還有采購、後勤,人數衆多的管培生。
一個人的力量再大也不可能隻手遮天,瞞過所有人。
張醫生的所作所爲,跟他同科室的醫生,護士,管培生,沒有不知道的。
但爲什麽沒人敢揭發他。
因爲大家都知道,他能忽悠病患,都讓病患多掏錢,能讓急診外科的業績翻幾番,能給醫院掙錢。
既然他能掙錢,大家能在後面多拿點績效,那又何必跟同事翻臉。
至于醫德,醫德值幾個錢。
“小文啊,不是我想說你,你這次真的是昏頭了。”
護士長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眉眼間透着狠厲,她剛從會議室出來。
剛才院長緊急召開管理層會議,商量應對張醫生的事情。
“你舉報張醫生,對伱有什麽好處?你還要不要拿畢業證,讀了這麽多年的書,不是前功盡棄了?你說你書都讀到哪去了?”
“張醫生是做的過了點,但他給醫院創收,也沒弄出過什麽醫療事故,你想想,咱們的績效是從哪來的,還不是各個科室的醫生一點點掙來的,你真以爲上面撥款能養活醫院這一千多号人?”
“我不想跟你說這些大道理,你一個剛畢業的學生也不懂這些。”
護士長臉上冷了下來,語氣極重。
“警方肯定是要找你的,你隻要好好聽話,不該說的别亂說,我們院裏上下也都統一口徑,張醫生的問題不大,你也不用丢工作,能聽懂嗎?”
“護士長,可是,可是~~~”
小文有些結巴,眼睛也微微發紅。
實習小護士眼裏,護士長就是大boss,平時對她們張口就罵,誰能不怕,小文也怕。
“可是什麽!”
“可是,我們不是醫院嗎?不是治病救人的嗎?我們在學校裏老師都教我們醫者仁心,爲什麽一到工作就變了。”
小姑娘鼓起勇氣,終于把憋在心裏好久的疑問問了出來。
她不明白,爲什麽她們醫生要昧着良心給病人診斷,昧着良心給病人手術,昧着良心讓病人買那麽多無用又貴的要死的藥,爲什麽明明不用住院的病人卻非得住院,爲什麽醫院要把那些平價藥全部淘汰掉。
爲什麽皮膚黝黑,滿手老繭的農民工切個闌尾就要花掉他們辛苦搬磚一年的錢。
爲什麽抱着孩子的媽媽要做那麽多沒有的抽血化驗,明明一貼退燒藥就能治好的病,卻非得讓家長花上成千上萬的錢,
爲什麽要給病人做那麽多無用的理療,推拿,藥物貼片,明明這些東西大家都知道一點用都沒有,純純的是騙錢的。
爲什麽,太多的爲什麽,她一個還沒畢業的小護士根本不明白。
“你還小,不明白大人的世界,一家醫院的好壞隻有一個判斷标準,就是掙不掙錢,那些不掙錢的醫院下場隻有倒閉,我們西莞醫院能給醫護開高工資,你應該感恩,而不是吃着醫院的飯,砸醫院的碗!”
護士長眉毛一橫,不再多說。
保住張醫生是院長的決定,不是她一個護士長能改變的,隻要上上下下都給張醫生作證,不怕她一個小護士能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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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監護室門口。
老鄭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翻看張醫生的診斷記錄,每翻一頁都要停下來喘口氣,不然會怕自己能氣厥過去。
“這畜生專門坑害老弱病殘孕,逮着沒文化學曆低的就是敲骨吸髓,簡直是把中華傳統美德扔在茅坑裏糟蹋,忽悠病人賣房保命都不算什麽,恐吓病人借貸治病才是基本操作。”
“裏面怎麽樣了?”
老鄭歎了口氣,擡頭問梁隊。
“老鄭,姜處一時半會出不來,我看姓張的那小子嘴巴硬得很,到現在愣是一聲沒坑,就坐在那椅子上硬挺着,說實話,這小子醫術怎麽樣不好說,這骨頭是夠硬的。”
梁隊邊說邊隔着小窗子往屋裏看。
兩人除了開頭聊了幾句,到現在已經過了快一個小時了,雙方都是一言不發。
看樣子還要僵持一段時間。
“老鄭,那病曆你都看了,能不能定他的罪?”
“難!這病曆雖然一堆問題,但是最多也就是過度醫療,頂天也就算個玩忽職守罪,畢竟沒有人報警,沒有人舉證,人證物證都沒有,定罪太難了。”
老鄭倒是沒打馬虎眼,雖然他從心底裏巴不得能把這惡魔醫生給活剮了,可目前的證據就這麽多,警方不可能刑訊逼供。
至于想從醫院内部獲得人證物證。
呵呵。
他就是受不了這一套潛規則從醫院裏逃出來的,對這幫人的心理知道的一清二楚。
除非姓張的自爆,牆倒衆人推。
否則誰會吃飽了撐得,自己找不痛快。
老鄭還在長籲短歎。
門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