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桂坊，藍蛙餐廳，今天依舊是暫停營業，偌大的餐廳裏隻有中門的一桌上坐着三個人，其中兩個金發碧眼的老外。
另外一個是模樣精幹的中年官員。
桌上的菜品不是法餐，而是一桌地道的潮汕牛肉丸火鍋，肉片、丸子、菌子堆得滿滿當當。
盛國文，這個蘭桂坊的掌舵人，六十歲多歲依舊每頓能吃五人份餐食的大胃王。
今天的着裝也格外特别，畢竟這麽肥大的一個光頭大肚子，配上一身大号唐裝，初看有些滑稽，再看還是滑稽。
“兄弟，不得不說啊，論察言觀色、站隊選邊的能力，你真是這個！”
老莊沖光頭豎了個大拇指。
這老baby玩兒花活真的是有一套，平時非法國大餐不吃、紅酒要喝波爾多的，牛排要吃潘帕斯高原的，講究的很。
今天這一身唐裝，金絲針線，丹鳳描邊，一看就不是地攤貨，吃的更是邝智力潮汕老家的牛肉丸火鍋，看着湯底的沙茶醬和芹菜沫，就知道不是随便找的廚師做的。
講道理，在座的三個都是人精中的人精，這一點小把戲是瞞不過任何人的。
前倨後恭，投其所好，初看之下就讓人覺得十分刻意，好感欠奉。
但往前進一步，這确是極好的戰術表态，用這麽拙劣的動作來表達要給清晰的态度。
蘭桂坊集團不是那些昂撒資本，不但不是外資，而是根正苗紅的香江土生土長的老錢。
今天這牛肉丸火鍋，這身衣服，給邝智力傳達的意思很清楚，絕對不會發生誤判。
“可惜啊，姜瀚文先生業務繁忙，不然我一定讓手下西莞的大廚給他做一頓豐盛的晚餐，聽說姜瀚文先生可是特别鍾愛烤乳鴿，啧啧，太可惜了。”
光頭老外拍拍手，兩個戴着白色高帽的大廚便推着一張可移動桌案走到三人側面。
新鮮的黃牛肉，一個手持利刃片牛肉，另一個現場手打牛肉丸。
老莊瞄了一眼桌案上的特大塊兒牛肉，肉色鮮紅，筋肉還在跳動，顯然是剛剛屠宰的。
行啊，老盛，真舍得下功夫，花心思啊。
這錢雖然花不了幾個，一頓火鍋而已，但是這心思可是叫人心裏舒坦的。
這叫什麽，這就叫重視。
老莊暗自撇嘴，上次請勞資吃飯，餐具都不給，上來給我下馬威，這次好了，當祖宗伺候，哼哼哼，這老小子真是看人下菜碟到一定地步了。
不過嘟囔歸嘟囔，老莊也沒閑的說什麽。
畢竟今天的主要人物是姜瀚文，次要人物是代表警務處的邝智力，他隻是個陪襯而已。
況且人家請客的時候已經說了，你老莊要是有姜瀚文的本事，别說牛肉鍋，就是龍肉鍋人家也願意做。
姜老弟啊。
诶，年輕就是好，連軸轉拍攝，這麽拼幹什麽。
老莊暗自搖頭。
主角跟TVB的一幫老演員趕工拍戲去了，他們也實在不好意思耽誤别人掙錢。
至于邝智力，看他的狀态，面前的筷子一動沒動，顯然還對盛國文心存芥蒂。
“邝處長，我這今天一大早就讓人專程去屠宰場，絕對是新鮮牛肉，您就賞個臉，品嘗品嘗，如果不地道，我立馬把這兩個廚師給開了！”
盛國文摸了摸光頭，滿臉笑意，說的話卻是讓旁邊兩個正忙活的大廚打了個激靈，手上的動作不由得又快了幾分。
“呵呵，盛總言重了，你這次專門請客，我們怎麽會不給面子呢。”
邝智力拿起筷子，熟練的涮肉、蘸醬。
“陪酒女失蹤案三名受害者，均被陳某分屍，用塑料袋裝着抛屍，目前已經找齊全部屍塊，陳某也對其罪行供認不諱，高等法院拟于明日開庭審理此案。”
邝智力慢條斯理的涮鍋，慢條斯理的說話。
陪酒女失蹤，蘭桂坊集團是苦主，不單單是因爲發生命案影響生意，從雇傭關系上看，三名失蹤陪酒女也跟蘭桂坊集團簽過勞務合同，雖然這個所謂的合同約束力幾乎爲零，但法律上雙方依舊存在勞務關系。
警方偵破案件，向苦主通報案情也在情理之中。
“邝處長，感謝警方如此神速偵破本案，抓獲兇手，還香江市民、還蘭桂坊一個安全的夜生活環境。”
光頭老外伸手指着窗外人潮湧動的街道，聲音漸漸拔高。
“香江警方一直是保護市民安全的保護神，日後在京城的領導下一定會更上一層樓，我等身爲邝處長治下之民，與有榮焉！”
“那，盛總，那伱們蘭桂坊集團支持的議員和幾位法官~~~~~”
邝智力根本不想跟這個光頭虛與委蛇。
蘭桂坊集團隻不過是嵌入香江經濟命脈的一個代表，但盛國文的态度也基本上代表了他背後大資本的态度。
邝智力很清楚，這些家夥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秃鹫，是zz投機者，是毫無信義的吸血鬼。
高等法院的法官，市議會的議員，全都受他們的供養，自然也要替他們辦事。
邝智力這次是真不想讓姜瀚文再像上次那樣兵行險着，肉身出鏡跟他們正面肉搏。
畢竟人家真的是來拍戲的。
雖然姜瀚文兵貴神速，快刀斬亂麻抓了陳某，提前搞定了精神病醫生，堵住了漏洞，現在案件的證據鏈完整，是鐵證如山的鐵案，各方媒體又開足馬力報導，讓案子的熱度直接爆表。
不僅僅是香江，大陸，甚至南棒和霓虹國的主流媒體都頭版頭條報導了“蘭桂坊雨夜屠夫案”。
但最後的判決權還是在法官手上，高等法院不顧民意洶洶，輕判重犯的案子又不是沒發生過。
“邝處，我以爲我的态度已經很明顯了。”
盛國文放下筷子，面色一沉。
“我們蘭桂坊集團掙得每一分錢，都是在香江這片土地上掙的，離開這裏蘭桂坊狗屁都不是，您覺得我們真的蠢到要跟上面對着幹？要逆天而行，自尋死路？”
“我們是公司，賺錢來的阿sir，不管是玩兒zz還是操縱選舉，那也是爲了掙錢，現在大勢如此，我們又不是跟錢過不去。”
“您看看太古裏，搞得多好，日進鬥金，我們蘭桂坊也想進步，也想愛國，也想掙錢！”
“我們是香江的企業阿~~~~sir！對于老家的那些大人物來說，别說四個，就算蘭桂坊死四十個，四百個陪酒女，他們還是照樣吃喝，可我們呢？就得喝西北風，就得倒閉！”
“您憑什麽認爲我們集團會爲了那狗屁的zi由min主，普世價值，人權至上，去花真金白銀讓法官給那該死的殺人變态脫罪？！”
“這一套嗑是他們洗腦别人的，我們從來不信，您覺得我們得聽貴族老爺的？哈哈，我盛國文拿了香江的身份證，我不維護香江的利益，去給他們當狗？”
“我在這跟您打個賭，那個叫陳x雲的爛仔，我不但不會保，我還會以個人名義發布懸賞，必須讓他死在牢裏！”
盛國文這個匪氣濃厚的白人大富豪終于是繃不住了。
今天一切的精心安排就是爲了向警務處示好，結果媚眼抛給瞎子了，人家根本就把你當敵人。
盛國文顯然有些頹喪，他好歹是外來資本的代表人物，不是什麽阿貓阿狗，話說到這個份上，對方如果還不滿意，那就沒辦法了。
“出錢出人出力，我絕不含糊，邝處，姜瀚文先生那邊，我知道他不想見我，畢竟相比于您，他其實更代表上面官方的态度。
“我們以前是幹過不少過分的事情，指望上面一下就相信我們轉變态度也不現實。”
“但我盛國文跟您掏心窩子的說一句話，我們。”
光頭指了指對面的邝智力。
“邝處，我和你，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你我離開香江，屁都不是，但守住香江，内地還有廣闊的市場等待開拓，掙錢的機會是大把的，您這位置日後更進一步也大有可爲。”
盛國文歎了口氣。
“你我都是凡人，沒有姜瀚文先生那樣未蔔先知的能力，隻能走一步多看一步，小心翼翼才能勉強不被大浪掀翻。”
“盛總，您就别長籲短歎了，姜老弟跟咱們都是弟兄，以後還怕沒機會見面？你們集團掏錢給姜老弟投兩部電影表表誠意，我看他肯定願意見面。”
老莊看着盛國文這個平日裏牛逼哄哄的帶佬吃癟，邊低頭蘸醬邊捂嘴笑。
邝處這一套極限施壓玩兒的是真6，入夥嗎，态度不好是不行滴，他憑直覺，一直認爲姜瀚文跟上層的關系并不是那麽直接。
當然，管道是肯定有的，但絕對不是欽差級别。
不過這絲毫不影響老莊的站隊。
姜瀚文最強的，最讓人重視的不是他那些若隐若現的關系，而是他這個人，這個逆天的，算無遺策的能力。
這個人擁有改變局勢的能力，大勢所趨，仿佛他就是大勢。
在寒國，直接把一個原本并不是第一順位梯隊的總監推到下屆大統領的大熱門人選。
來香江兩次，第一次就幫助陷入頹勢的警務處絕地逆轉攻勢，直接硬剛司法系統，讓警務處原本岌岌可危的地位得以保全，甚至還搶到了刑事案件的終審讨論權。
這一次來更是三天之内，偵破一個原本毫無破案希望的大案，不但重振了警務處的雄風，還通過臨時接管各區各部門的指揮權，間接凝聚警方各勢力。
上面的思路是對的。
掌握槍杆子，才有話語權。
警隊就是香江目前最重要的暴力機器，隻有掌握這部機器，什麽經濟、教育、司法的改革才能推的動。
“哦，對了，盛總，關于姜顧問那2000萬w顧問費，他托我跟您解釋一下，蘭桂坊在内地的渠道多，人頭也熟，他說，這錢他現在轉交給貴公司，以貴公司的名義，在内地偏遠地區捐贈援助困難學生，并且希望盛總能派人跟蹤監督，專款專用。”
老莊突然停下筷子，從兜裏掏出一張折疊平整的支票。
放到盛國文面前，然後把姜瀚文進劇組之前囑咐的話原封不動的說了一遍。
“丢，差點涮肉涮的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盛總，我姜兄弟原話就是這麽說的，至于具體怎麽操作，還是要盛總幫忙了。”
老莊哈哈一笑，也不管盛國文和邝智力兩人驚愕的表情，自顧自的在鍋裏撈牛肉丸。
盛國文聽罷，皺着眉，手裏的筷子也停了下來。
“呵呵，這這，這，實在是，姜先生果然是不同凡響。”
饒是盛國文财大氣粗，也沒見過姜瀚文這麽随意砸錢的。
這是2000w，不是2000塊！
他一個拍視頻的演員、導演能有多少資産？随随便便就這麽捐出去了？
簡單換算一下，這等于讓他盛國文張手把自己的一半身家捐給希望工程。
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盛國文竟然有些發懵，腦子裏一時間思緒千回百轉。
本來以爲姜瀚文不過是個關系戶，頂多有些不爲人知的小手段，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可對方這一擲千萬金，甩2000w做慈善連自己名字都不要署。
這已經不是樂善好施那麽簡單了。
能有這等魄力、心性。膽略的人，所圖甚大！
“啊哈哈，姜顧問實在是太大氣了，錢是他的，怎麽能用我們公司的名義，萬萬不可！！”
盛國文說話間甚至感覺到了一絲顫抖，他很慶幸自己反應夠快。
如果真的順着老莊的傳話，傻乎乎的把錢拿了，以蘭桂坊公司的名義捐贈。
自己前面做的一切準備，表态，瞬間就都成了狗屁。
邝智力回去之後肯定會給上級如實彙報，蘭桂坊這輩子都别想進入内地市場、
換位思考，自己敢相信一個這樣唯利是圖、沽名釣譽的合作者嗎？
太毒辣了，笑裏藏刀玩而成這樣，
姜瀚文，果然你才是香江棋局背後的棋手。
警務處也不過是你的戰車而已，自己不來，派兩員大将前來，唱黑白臉，灌迷魂湯，如此試探~~~~
好深的心機！老莊這種人物他是怎麽收服的？？？！
盛國文直覺背後冷汗直冒。
他捏着筷子，強忍着顫抖，猛地一拍桌子。
“姜先生如此善舉！我蘭桂坊集團怎麽能落于人後！”
盛國文大喝一聲，終于穩住了身形。
“這樣！姜先生出2000w，我出8000w，給姜先生湊個整數，全部以警務處和姜先生的名義捐贈給希望工程，我公司另外排除三名财務人員全程監督經費使用！！”
盛國文說完，怒目圓睜，神情慷慨激昂，完全沒了先前的陰沉模樣。
邝智力和老莊先是一楞，然後互相使了個眼色，随後拍手大笑。
“幹一杯！”
“幹杯！”
“幹！”
······
“啊切！！”
“哪個王八蛋背後嚼我舌根子，還不止一個！”
姜瀚文坐在劇組監視器後面看演員表演，突然一連打了幾個噴嚏。
“瀚文哥，你是不是感冒啦，這鬼天氣，忽冷忽熱的，讨厭死了。”
小鹿連忙把腿上的毯子蓋在姜瀚文身上，然後從随身背得小包裏拿出一個大保溫杯。
“瀚文哥，我昨晚熬的梨水，你喝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