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不到。
姜瀚文劇組準備停當,訂了前往春城的機票。
登機之前,老趙和姜瀚文打了一通電話,詳細的回憶了案件的細節。
他并不擔心姜瀚文能否破案。
“姜老弟,趙哥我這次是欠了你一個大人情,你放心日後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絕不含乎。”
老趙信誓旦旦的保證。
雖然他也知道以姜瀚文如今的身份,這個保證也沒啥用處,但态度擺在這,比什麽都重要。
“我隻是希望能幫幾個好兄弟把心願了了,當然,受害的女娃娃的賬也得算.”
“老趙,你的心思我懂。”姜瀚文也沒多說,老趙是個實誠人,有些話也沒必要講。
老趙這個電話很及時,姜瀚文并不清楚這個案子和他的劇本有多大出入。
他手裏拿着劇本,讓老趙仔細回憶當時的情況。
“七年前的8月22号,我在刑警支隊總隊值班,隔壁三大隊接到報警說轄區一個女孩子在家出事了。”老趙回憶道。
那天是老陳帶班出警的,衆人趕到案發現場後,室内的一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氣血上湧:一名17歲的女孩赤身裸體躺在卧室地闆上,頭上有一處明顯傷口,鮮血伴着腦組織流了一地。随後趕來的120醫生把女孩送上救護車後,技術隊民警繼續對案發現場進行勘察。
據女孩的父母稱,兩人當天外出走親戚,女孩說自己身體不舒服想卧床休息便沒有同去。夫妻二人在親戚家打牌直到淩晨才回家,不想回家之後,卻發現女兒在家出了事。
案發現場位于小區較偏僻位置的一座居民樓4樓,勘察後,技術民警發現嫌疑人一共有2名,是相互配合從一樓攀爬防盜網和空調外機到達4樓後扒開紗窗進入室内的。
後經受害者家屬确認,當晚家中财物被洗劫一空,經濟損失在6萬元左右,而最令他們痛心的還是女兒——經醫院全力救治,女孩雖然挽回了生命,但因腦部受到重創,成爲植物人。
這是一起典型的入室盜竊轉化搶劫、強奸緻人重傷案,從入室盜竊的手法來看,應該是慣犯所爲。
“當時老陳在大隊會議室聽案情彙報時,狀态就有些不對。他鐵青着臉,瞪着眼,手裏不斷地攥着煙盒,那包煙都被他攥成了麻花,跟人說話就像吵架一樣……”
在場民警誰都看得出老陳的怒火,當時老陳家中也有一個10歲的女兒,被他像掌上明珠一樣寵着,或許被害女孩的慘狀讓他聯想到了自己的女兒——那種憤怒既是出自警察,同樣也出自父親。
當時,老陳向分管刑偵的局長立下軍令狀,5天内破案。局長擔心時間不足,想把時間拉長,但老陳卻堅持說隻要5天,限期若破不了案,他就主動辭去大隊長職務,去警犬基地養狗。
“當時老陳這樣立軍令狀,就是因爲他心中有數啊!”老趙歎了口氣。
老陳21歲從“省公校”畢業後便當了警察,從戶籍、管段民警做起,到2002年,已是從警第16個年頭,積累了大量的辦案經驗。那次,從嫌疑人攀窗入室的手法上,他認定是一夥四川籍盜竊團夥所爲。
“那年頭,我市有不少流竄盜竊團夥,各地團夥都有各自的手段,河南團夥喜歡‘溜門’,貴州團夥擅長撬鎖,而慣用‘攀窗’入室的,基本都是四川那邊的。”
法醫從受害女孩的體内提取到了精斑,又從陽台窗框上采集到了指紋。經比對核查,指紋比對中的是曾有盜竊前科、并被公安機關打擊過的四川籍犯罪嫌疑人王大勇,DNA比對中的則是王大勇的弟弟王二勇。
王大勇,時年32歲,曾因盜竊罪被判刑;他的弟弟王二勇也是一名盜竊慣犯,兄弟二人曾做過空調安裝工,善于攀窗入室盜竊。
公安局馬上對王大勇兄弟發出了通緝,僅僅兩天後,兄弟單位傳來消息,兄弟倆竟然繼續作案,王大勇在現場被抓獲——那天他和王二勇在攀窗盜竊後,同樣試圖對女主人做出侵害,不料女主人的丈夫和哥哥突然回家,混亂中王二勇逃脫,受害人親屬則抓住了王大勇,将他痛打一頓後撥打了110。
“王大勇被帶到三大隊的時候,已經被受害人家屬打得面目全非,我們對着照片認了半天,才确定是他。”老趙說。
公安機關早已有“文明執法”要求,但面對眼前的王大勇,在場民警誰也沒能守住底線,尤其是老陳,見到王大勇的“見面禮”,就是一記老拳。
“那時候還沒有同步錄音錄像的訊問室,對嫌疑人的審訊都是在民警辦公室裏進行的。”老趙接着說。
那天,老趙被老陳安排在辦公室隔壁的值班室值班,沒有親自參與對王大勇的訊問。但從隔壁傳出的慘叫與怒罵聲中,他知道自己同事們正在給王大勇“上手段”。
“中途我因爲送材料進過隔壁一趟,王大勇正在窗戶上‘背寶劍’,旁邊一位民警手裏拿着電警棍,問他弟弟王二勇跑哪兒去了,他不說……”
老趙說,不知那晚算不算是自己走運——後來王大勇死了,所有參與訊問王大勇的三大隊民警都受到了處分,最輕的也是被調離公安機關,隻有他因爲沒有參與刑訊逼供,在三大隊被撤銷後,轉崗去了派出所。
“伱也得虧沒參加,算是三大隊‘碩果僅存’了……”
但老趙歎了口氣:“一起案子,嫌疑人沒抓完,辦案的兄弟們先‘進去’了,民警也都是有家有口的人,誰都跟王大勇沒私仇,可他一死,整個三大隊報銷了,自己從參加工作開始就一直在三大隊,隊伍沒了,自己雖然還是個警察,卻總覺得像個‘棄兒’啊……”
王大勇死于接受訊問當晚23點10分,老趙說那個時間他記得很清楚。
“王大勇說要上廁所,被帶出了辦公室,他上完廁所就坐在了大廳的沙發上,滿頭大汗,全身發抖,表情非常痛苦,以前我見過不配合的嫌疑人被‘收拾’,但沒見過這麽重的,我提醒他們下手輕一點,但那個同事也是一臉怒氣,說拖把杆都斷了三根,可王大勇死不開口,還在民警面前說風涼話……”
民警們本來打算讓王大勇“緩”一下,然後繼續“收拾”他,不料坐在沙發上的王大勇不但沒能“緩”過來,反而抖動得越來越厲害,後來漸漸變成了抽搐,從沙發上滑到了地闆上。
兩個民警見狀又把王大勇拖到沙發上,還罵了他一句“别裝蒜”,但很快,王大勇又滑到了地上,而且開始口吐白沫。
三大隊民警趕緊向老陳彙報,老陳來到王大勇面前看了看,感覺不妙,讓民警把王大勇平放在地上,趕緊通知醫院來人。
可惜王大勇沒能撐到醫生到來。幾分鍾後,他怪叫了幾聲,一陣猛烈抽搐,然後便沒了氣息。
“後來檢察院組織的法醫鑒定,王大勇死于重度顱腦損傷和肝腎功能衰竭……”老趙說。
“他們照王大勇頭上‘招呼’的?”我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老趙無奈地笑了笑,說他也不知道,但估計不是。因爲那個年代警察“上手段”是有技巧的,沒人會照死裏整。最大的可能,還是王大勇在先前受害人家屬那裏受的那頓打。
但王大勇是死在公安局的,整個青紫色淤血的後背也使老陳等人無可辯解。就這樣,在王大勇死後7個小時,當天當班的,除了值班的老趙外,老陳和整個三大隊民警被集體帶到了檢察院職務犯罪調查科。
“當時,三大隊下面有兩個中隊,加上内勤總共占着4個辦公室,那天他們被檢察院叫走之前,還跟我說,讓我幫忙整理一下辦公室,之後回來還得接受局裏的内務大檢查。我在隊裏忙活了一天,結果他們一個人都沒回來,檢察院的人倒是來了幾波。”
望着空蕩蕩的辦公區,老趙的心裏說不清滋味,後來,連他也被叫去檢察院問話。而那些三大隊的同事,從此便再也沒有以警察身份出現在辦公區裏。
事發之後,公安局領導和兩起入室盜竊案的受害人家屬都去檢察院求過情,局領導懇請檢察院考慮王大勇的案情,對老陳等人從寬處罰,被檢察院拒絕了。“8·22案”的受害女孩父母和親屬一幹人等,也曾跪在檢察院門口,請求免于對老陳等人的刑事處罰,同樣也被檢察院拒絕了。
“後來還是判了,故意傷害緻人死亡,一共判了5個,老陳8年,小劉5年半,張海子3年零9月,老徐最重,12年,其他不構成刑事犯罪的,也被紀律處分後‘脫了衣服’。”老趙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又點了支煙。
當年,老陳等人刑訊逼供緻犯罪嫌疑人王大勇死亡一案,在整個公安局乃至全市政法界都掀起了軒然大波。老陳5人被判刑後,分管全局刑偵工作的局長也引咎辭職,之後便是全局大規模的文件學習和紀律教育。
王大勇兄弟的入室盜竊、搶劫、強奸緻人重傷案件被其他大隊接手,雖然民警還在全力偵辦,但誰也不敢再提“5天破案”這事。
王大勇死了,公安局想盡辦法聯系他的親屬,甚至派人專程前往王氏兄弟的四川老家,但王大勇的父母早已去世,隻有一個姑姑早年遠嫁東北,也已斷了聯系,找來找去,公安局始終沒有找到人。
而王二勇的下落,也成了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