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前的停車場。
姜瀚文獨自一人坐在台階上抽煙,一旁的朱治松負責點煙。
就這麽一言不發連抽了三根,姜瀚文才掐滅了煙頭。
“你小子一根接一根給我點煙,是想抽死我是不?”
姜瀚文沒好氣的罵道。
“姜哥,可你也沒說不要了啊。”
朱治松一臉的委屈。
“你不知道,人在思考問題的時候,别人遞什麽都會接着。”
姜瀚文歎了口氣,以朱治松這木魚性子,以後怎麽在場面上混。
但凡他能學到老丁的半成功力,憑着他那不錯的家世,以後仕途必定是一帆風順。
“姜哥,您真是大善人,不但是菩薩心腸,還是七竅玲珑心。”
朱治松毫不吝啬馬屁,伸出大拇指不停的給姜瀚文拍彩虹屁。
“幾十萬說燒了就燒了,不但委婉的拒收的錢,還給丁建民夫妻倆留足的面子,诶,我要是能學到姜哥的一招半式,以後也不怕混不出名堂。”
“别,伱得跟你師傅學,你跟我學隻能學敗家了,那是幾十萬,不是幾十塊,你姜哥我到現在心還疼了,不然你以爲我爲什麽跑出來,那是怕心疼被你們看見,哈哈。”
姜瀚文打開煙盒,給朱治松嘴裏塞了根煙。
掏出火機給他點上。
“咳咳咳咳咳~~~”
朱治松估計是第一次抽煙,咳嗽得眼淚都出來了。
“啧,跟你姜哥學,吸進去,過喉嚨,過肺,再從嘴裏吐出來,這叫大回龍,清肺止咳,神清氣爽。”
在付出了一長條眼淚加鼻涕泡的代價後。
朱治松表示我信你了鬼。
“姜哥,我一直有個事情想問你。”朱治松湊到姜瀚文身前小聲道。
“你是不是想問,對于槍支判定的真實看法,還有丁小偉有期徒刑五年的判決到底合不合理?”
見朱治松瞪大眼睛拼命點頭,姜瀚文嘿嘿一笑。
“這兩個問題我放在一起回答你。”
“我認爲,槍支認定就應該矯枉過正,1.8焦耳就是1.8焦耳,很合理,至于丁小偉,要是我,我雖然不會判無期徒刑,但肯定至少得判他十年。”
見朱治松一臉懵逼。
姜瀚文繼續解釋。
“以咱們國家的體量,對于槍支管理問題,不搞一刀切強力震懾,必定會出現當街開槍互射的場面。”
“就像考試一樣,要想考六十分,目标必須訂到八十,那樣即使執行過程中會出現折扣,那也至少能保證六十的分數可以達到。”
“如果真的按照寶島那邊的标準20焦耳每平方厘米制定規章,那結果就是寶島的槍支泛濫。”
“至于丁小偉,他爹是特種兵退役,他從小耳濡目染,槍支的威力有多大他真的不知道?加上他通過網絡從境外買槍,24把槍30000塊,這是玩具槍的價格?”
朱治松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姜哥,之前你可不是這麽說的,你說丁小偉沒有主觀購買槍支的意願,他一直以爲是玩具槍,你這前後說的不一樣啊。”
姜瀚文拍拍朱治松的肩膀。
“朱警官,我現在跟你唠唠嗑。”
姜瀚文低着頭,手裏把玩着火機。
“人不可能活在真空中,”
“人,不可能活在社會的真空中,”
“人必須活在社會賦予的身份裏,”
“咱們都是普通人,都活在一張張看不見的關系網裏。”
“且不說我是不是西莞警局的顧問,拿不拿這份工資。”
“單說老丁這人情,我是給還是不給。”
“當然,我并不擔心因爲這事兒跟警局鬧掰了,老丁應該也還沒渾到這地步。”
“但是,我一開始也确實沒打算接這個案子,畢竟本案的原始判決沒有程序問題,也不存在判決不公。”
“姜哥,但你還是接下來了。”朱治松臉上柔和,看着姜瀚文。
“哈哈,是啊,我還是接下來了,就這麽個燙手山芋,麻煩還不掙錢。”
姜瀚文哈哈一笑。
“朱治松,人有恻隐之心,我不同情你師傅那個王八蛋老狐狸,如果隻是他的事情,我說什麽也不會管的。”
“但當我看見那兩個被生活折磨到麻木的夫妻的時候。”
姜瀚文似乎陷入了回憶。
“我不知道爲什麽,突然想起了一張老照片,那是清末的一件轟動全國的案子,楊乃武與小白菜案。”
“這個案子的男女主犯曆盡千辛萬苦,一路祖墳冒青煙,虧了朝内黨争之便,諸多封疆大吏,朝中大員出面幫他們翻案,最後才還兩個清白。”
“最後宣判的時候,民報的記者在衙門外的白牆前給兩個人拍了照片。”
“這兩個苦命男女被連枷枷在一起,面色黝黑發涼,破衣爛衫,兩個人的臉上已經木讷到沒有任何表情。”
“他們是成功脫罪了,但是代價呢,楊乃武家财散盡,自己被打斷雙腿,小白菜家破人亡,受盡淩辱酷刑,兩個人雖然重獲自由,但早就成了行屍走肉,臉上沒有半點生氣。”
姜瀚文深深的吸了口氣。
永遠不要贊頌苦難,苦難就是苦難,不值得任何贊頌。
他們倆夫妻十幾年起早貪黑賣菜掙錢,吃了多少苦,就爲了自己唯一的兒子,雖然家庭不富裕,但還是給兒子買了一屋子的玩具槍。
真的是老父親想讓兒子練槍去當兵嗎?
我相信并不是,他們隻是單純的愛自己的兒子,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他。
雖然這寵溺縱容的結果是釀成大錯。
但對于他們夫妻倆來說,對于一對沒什麽文化的夫妻來說,是他們的錯嗎?
我不同情老丁,也看不上他那拙劣的苦肉計,也不同情丁小偉這小崽子,他就是個被慣壞的孩子。
我同情那對被生活摧殘到麻木的夫妻。
看到他們,我嘴裏那些冷酷至極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姜哥,我現在終于明白。”
“明白什麽?”
朱治松嘿嘿一笑。
“明白什麽叫,婦人之仁。”
“啪”
姜瀚文一巴掌拍在住治松腦瓜上。
“反了,敢消遣你姜哥。”
朱治松撓撓頭,沒點覺悟。
“但是那又怎樣,婦人之仁,我,小雪,梁隊他們,包括我師傅,爲什麽天天都喜歡跟姜哥你湊一塊兒。”
“就是因爲姜哥你夠仁義,交您這樣的朋友,關鍵時候是可以托妻獻子的。”
“滾一邊去,你小子既沒有老婆,也沒有兒子,拿什麽托妻獻子,哪涼快哪待着去!”
姜瀚文恨恨的點了根煙,叫了輛車打道回府。
“姜哥,下一站是不是訂好了?我上次參加破冰行動,上頭獎勵了假期,到時候去看你們拍戲!”
“選好地方告訴我一聲,我提前訂票。”
姜瀚文上了車,搖下車窗沖着朱治松揚了揚手。
“春城,好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