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說得好,苦難就是苦難,不值得歌頌。
希爾頓酒店,菜販子夫妻倆今天請客。
倆個黑蛋一般的男女,泥塑一般站在酒店門口,機械的點頭迎接警局的衆人,
兩張黝黑粗糙的臉,把生活的苦難刻畫的淋漓盡緻。
有的人習慣于僞裝,時間久了便會把僞裝焊在臉上,讓人永遠琢磨不透。
就像老丁,明明是一場感謝宴,偏偏還擺出一副官架子,開場之後輪番敬酒。
酒杯到了姜瀚文這兒就停住了。
“姜顧問,呵呵。”
老丁見姜瀚文坐在座位上,不端杯子也不說話,這才意識到情況有點不對。
“老表,你夫妻兩個把杯子端起來,敬姜顧問一杯,明明是你倆請客,讓我在這招待。”
老丁張手催促道。
坐在次席夫妻倆木偶一般端起酒杯,給姜瀚文敬酒。
“姜顧問,我兒子丁小偉這次多虧了你,不然真要把牢底坐穿了,我們夫妻倆感謝姜顧問的大恩大德。”
老丁這表弟真心是個老實人,地地道道的菜販子,又是當兵的,心裏想什麽都寫在臉上。
老丁這下是真不高興了,酒杯一下砸在桌子上。
驚得夫妻倆一激靈,杯子裏的酒都灑了。
“丁建民,伱小子是不是不上道兒,這事兒在座的都是出了大力的,姜顧問就不說了,居功至偉,就連我徒弟也是忙前忙後,過年都沒休息,你是不是覺得人人都欠你的,非得給你白幹活?”
“老表,丁局,我不是這個意思,各位都是我丁家的恩人,我感謝還感謝不過來呢,哪能抱怨啊。”
菜販子哭喪個臉連連道歉,然後換了個三兩的茶杯,滿上酒一飲而盡,喝完又滿上一杯,仰頭就幹了。
一連幹了三大杯,總算把自己給撂倒了。
旁邊的女人趕忙去扶。
“五年,五年出來二十三,正是小年輕,好好學門手藝,不怕沒飯吃。”
姜瀚文叫了瓶牛奶,遞到男人手上。
“姜顧問,你别管他,讓他喝,掃興玩意兒,從無期徒刑到五年有期,天大喜事,這倆人哭喪個臉,給誰看?丁建民,你今天不喝躺着出去,别想完事兒。”
老丁的語氣就跟訓孫子似得。
以老丁的身份地位,在家族裏本來就大聲慣了,加上又攤上這事兒,他是絕對不想看自家表弟丢人的。
按照他那預想,這場飯局表弟夫妻倆得把這酒陪到位了才算,怎麽能從進門到現在都哭喪個臉呢?
“丁局。”
男人趴在桌子上,怎麽崴都爬不起來,他隻能無力的幹嚎。
發出奇怪的叫聲。
“姜顧問,我高興,嗚嗚嗚,我真高興,我兒不用在牢裏蹲一輩子,我怎麽能不高興呢。”
“嗚嗚嗚嗚~~”
“可是,我一想到我兒剛過完十八歲生日,就要在牢裏蹲五年,我這心裏堵得慌,喘不過氣來,啊啊啊啊”
男人的喉嚨跟破鑼一樣,幹瘦,滿是溝壑的臉上不停的抽搐。
很難想象,同樣的五十出頭,老丁跟他這個表弟幾乎是兩代人的感覺。
“姜顧問,丁局,你們,你們都是大人物,這回能幫我們忙,我代表我兒感謝你們,謝謝你們的大恩大德。”
女人見自家男人已經醉得沒法起身,便從他兜子裏摸出兩張銀行卡,雙手捧着遞到兩人面前。
女人的表情很精彩,激動、難過、不舍、諸多情緒混雜在一起,在臉上擰出一個糾結的川字。
這兩張卡是夫妻倆買菜多年攢到全部積蓄,還有賣房子剩下的錢,交了律師費還剩下一大半,都送出去了,說一點不心疼那是假的。
但人家幫了這麽大的忙,你不感謝到位,那是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的。
就算這錢送出去,兩人回去隻能租房子住,那也沒辦法,做人不能忘恩負義,前腳說好的答謝,後腳就忘在腦後。
夫妻倆雖然是賣菜的,文化不高,但這點道理還是懂的。
老丁倒是沒什麽心理負擔,他大大方方的接過兩張卡,在手裏疊在一起,塞到姜瀚文手裏.
“這次全是姜顧問的功勞,我們西莞警局不過是秉公執法,小朱,梁隊,你們說是不是。”
老丁沖着桌上幾個人招招手。
“老丁,你差不多得了,今天這地兒我不滿意,這過年又是大冬天的連個火鍋都沒有,一點味道都沒有。”
姜瀚文笑着推了推老丁。
“問問有沒有火鍋,最好的銅爐炭火老火鍋,涮羊肉才夠味兒。”
老丁看了一眼桌上的一堆西洋菜,也覺得不地道,大過年的吃這個确實沒年味兒。
當時光想着上檔次了,倒還真沒想那麽多。
“服務員”
老丁一嗓子下去,沒過十分鍾。
一個黃澄澄的銅鍋就端上來了。
上圓下窄,鍋裏湯水翻滾,肉香撲鼻,底部的炭火燒的正旺。
姜瀚文滿意的點點頭。
“這才像樣子,老丁、梁隊、小朱、小雪、你夫妻倆趁熱吃點兒。”
姜瀚文笑眯眯的招呼衆人吃菜,然後示意服務員把桌上的酒給撤了。
在座的除了老丁這個酒蒙子,誰都不喝酒,一幫人被他綁架着轉圈敬酒,吃了半個鍾肚子還是癟癟的,一點不舒心。
姜瀚文也不客氣,手裏還拿着剛才菜販子給的銀行卡,就抄起筷子去夾銅鍋裏的粉絲。
結果筷子加銀行卡,手在半空中一滑。
在衆人的驚呼聲中。
兩張金色的工行卡片準準的飛進了送炭口,掉在紅彤彤的木炭上。
卡片迅速翻卷,燒焦變黑,沒幾秒鍾就燒成了一坨黑炭。
“姜顧問,你,你這?”
老丁還沒反應過來,那女人最先叫出聲來。
那不是小錢,是他們畢生的積蓄,就這麽燒了?
“不好意思啊,手滑了。”
姜瀚文打了個哈哈。
“哎呀,看來這錢我拿着燙手啊,不吉利,啧啧,還得勞煩你夫妻倆受累去補辦一下。”
“都愣着幹嘛,吃吃吃,涮羊肉鮮得很。”
姜瀚文筷子如飛,隻顧埋頭幹飯,絲毫不搭理對面支支吾吾的女人。
沒過多久,姜瀚文便放下筷子,借口尿遁了。
朱治松見狀也放下筷子,跟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