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就是心情有點悶。”
楊帆神情落寞。
他低着腦袋坐在闆凳上,兩隻手絞在一起,搭在腿上。
看得出,楊帆這會心裏很不平靜。
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不知道怎麽了。
陳鈞這會突然感覺,楊帆的身上有種自卑的情緒。
這讓陳鈞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判斷錯了。
楊帆自卑?!
不太可能啊,整天宿舍就他最活躍。
中間過了有一兩分鍾,也許是楊帆看到室友們都在跟前圍着,也許是他稍稍平複了心情。
這才在衆人的注視下,再次開口了。
“其實.其實跟你們說說也沒啥,我是川省的嘛,就你們常說的川娃子。”
“從小家裏窮,我們家是山裏的,交通很不方便,我爸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出去打工賺錢了。”
“一年才回來一次。”
“從我記事起,就被我媽放在我姥姥家裏,是我姥姥姥爺,照顧着我讀完了育紅班,讀完了小學。”
聽着楊帆開口,圍在四周的陳鈞他們都愣住了。
所有人或站或坐的,都沒有吭聲。
“後來,我讀初中,姥姥姥爺年齡也大了,照顧不了我。”
“我爸就回來,接我去了縣城姑姑家寄讀,因爲姑姑家離學校很近,我初中三年都是住在他們家,受他們照顧。”
“再後來讀高中,因爲我中考成績還不錯,我爸媽想讓我以後能學得更好,又把我送到市裏表舅家裏寄讀,因爲他們家距離市重點高中近,而且表舅媽還是個老師。”
“其實.你們懂嗎,我挺不喜歡這種寄人籬下,有家但又像沒家的感覺。”
楊帆說到這裏,頭壓的更低了。
宿舍裏其他人同樣面面相觑,誰能想到楊帆從小到大,竟是這麽過來的。
但仔細想想,又很無奈,家裏條件不好,爲了生活,爲了供孩子讀書。
又有多少父母,不得不出遠門打工賺錢呢。
就是苦了留在家中的孩子。
“在親戚家住,他們都對我挺好的。”
“但那裏畢竟不是我家,我姑姑表舅他們都對我特别客氣。”
“他們自己家的孩子,他們要打就打要罵就罵,我呢,始終像一個外人,顯得格格不入,他們家小一點的孩子,還經常問我爲什麽要住在他們家,這讓我很難受”
“好不容易熬到高中畢業了,我想着終于可以不用寄宿在親戚家,結果高考的分數又不理想,我隻考了四百多分。”
“還是我爸媽,托關系,找親戚,幫我忙來忙去求爺爺告奶奶的。”
“伱們剛才看到的那個領導,就是家裏找的一個遠房親戚,那是我姑父,表姑父,我隻知道他是陸院的老師。”
“我不知道他是大校,也是他告訴我爸媽讓我報考陸院,今年這裏擴招,我那分數有很大希望被錄取。”
“來這裏報道後,我沒提過這事,就是不想再給親戚添麻煩,還有,我自己的成績又不好。”
“在這表現也不行,沒有班副你這麽優秀,說出來也是給人家丢人,我就沒說過。”
楊帆将自己的心事全都吐露出來。
宿舍裏,衆人足足沉寂了十多秒,沒有人回應。
他們都能夠理解楊帆的痛苦,從小學到高中啊。
這期間足足十幾年,都在别人家寄宿。
隻是想想,都感覺渾身不自在。
畢竟,親戚再怎麽親。
那終究不是自己家,哪有在自己家裏那麽随意,那麽放得開?
了解了楊帆心情失落的原因,再想想平時這家夥雖然碎嘴,卻心腸挺好。
誰需要幫忙,或者有點事找他,那就沒有說不行的。
想到這裏,衆人心頭也是一陣同情。
陳鈞欲言又止,最終歎了口氣,他終于理解,平時楊帆爲啥那麽跳脫了。
童年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肯定整天壓抑着自己,在親戚面前要表現得很懂事,守規矩才行。
他沒能學壞,就已經算是本性純良了。
畢竟,誰都有去親戚家竄門的經曆,父母都會在此之前再三告誡,到了親戚家要有禮貌,不要調皮,要懂事聽話。
普通人家的孩子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在親戚家住了那麽多年的楊帆。
等到高中畢業了,終于離開原來的環境,來到了陸院,不用再寄人籬下,得到釋放後他,難免會顯得活躍一些。
當然,也可能是他想受到更多的關注。
就比如剛進陸院,看到自己抱着被子幹壞事,楊帆主動湊上來。
用他那貼吧學來的半吊子知識,要跟自己合夥幹。
可能也是想讓自己多注意注意他吧。
想到這裏,陳鈞拉着馬紮,坐得距離楊帆更近了一些。
盡量語氣輕松的安慰道:“老楊,這不都熬過去了嘛?”
“你以前在親戚家,确實有很多地方不方便,不如自己家裏那麽輕松,自在。”
“也體會不到所謂的家的溫暖。”
“但咱别的不敢說,你來到陸院,那肯定就是來對了,大家都是好兄弟,好戰友。”
“就把這當家裏一樣,有什麽困難說出來,我們幫你一起度過難關。”
“對啊,楊帆,以後我就是你魁哥,有啥事跟我說,哥罩着你。”
梁魁在旁邊插科打诨似的勸着。
“楊帆,你放心,以後我們都是好兄弟。”何京也參與進來。
聽着所有人都在安慰他。
楊帆牽動嘴角,笑了笑,擡頭:“謝謝,謝謝班副,謝謝魁哥。”
“當然了,也謝謝你,志氣哥。”
“我”何京那個郁悶啊,聽到“志氣哥”這個稱呼,臉都氣綠了。
他就納悶了,就因爲在訓練場,他說了句男兒有志參軍入伍。
這家夥就惦記上了。
天天志氣哥,志氣哥的叫着,把何京都整膩歪了。
要不是因爲這時候看楊帆心情不好,他鐵定沒有好臉色。
而楊帆似乎沒有這種覺悟,目光從宿舍所有人的臉龐掃過。
他的臉上,終于露出了開心點的笑容。
“其實班副說得對,我就是剛才突然看到表姑父過來,又提起我爸媽的事,心裏有些不舒服。”
“在這裏累歸累,我還經常犯錯,班長也總是罵我,還踹我,但我依然感覺在陸院很充實。”
“我沒事,真的沒事。”
楊帆的事情解決了後,陳鈞準備再次去訓練場多練習練習。
不敢懈怠啊。
自從戰術周開始,各班相繼踴躍出一批表現不錯的新生。
畢竟五個區隊,一千多号人呢。
經過這小一個月的訓練,從慢慢适應,到嶄露頭角,總有金子會發光。
陸院尚且如此,武院恐怕也不會差。
訓練就如同逆水行舟般,不進則退。
陳鈞有自己的目标,也有自己的規劃和理想。
他從未與人講過,更沒有大肆宣揚。
但這,不代表他不去争。
陳鈞不清楚武院訓練情況究竟如何,而班長和區隊長他們似乎也在有意避開這種話題。
隻是鼓勵,卻不說人家的情況。
那陳鈞就隻能自己去練了。
根據前世實戰積累起來的經驗,他很清楚,當面對一個未知的敵人時。
你不知道敵人的弱點,那就要清楚自己的弱點,清楚自己怕什麽。
很顯然,他怕那個能夠将一種拳法練一萬遍的對手。
換句話說,那就是他在閑下來時,最怕武院的那幫家夥還在狠練。
既然這樣,那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讓自己成爲那個能夠将一種拳法練上一萬遍的人。
充分利用空閑時間,努力的提升自己。
他有很多經驗,需要隻是勤奮而已。
隻有這樣,才能坦然面對随時到來的挑戰。
陳鈞和班裏其他人打過招呼。
讓何京,楊帆他們背條令,正準備拿着毛巾再次出去時。
班長王恒卻回來了,這家夥腋下夾着記錄本,一進宿舍就嚷嚷。
“來來來,所有人集合,宣布兩個事情。”
“速度快點,别給我磨磨叽叽的。”
王恒那粗嗓門一出來,剛才還聚堆的人群,立馬行動起來。
隊列整整齊齊的排好。
陳鈞也隻得再次放下毛巾,站到隊列。
王恒眸光掃了一圈,點點頭。
“說兩個事啊,今天是8月29号了,距離和武院競賽也就剩22天。”
“時間非常緊迫,學院領導臨時決定,這周五,統一舉行授槍儀式。”
“喏,陳鈞,我把授槍儀式的宣誓詞記在紙上了,後天就要用到,你這兩天多監督他們背背。”
“要求是每個人都必須背的滾瓜爛熟。”
“别到時候槍抓手裏,讓你宣誓的時候,支支吾吾一個字蹦不出來,那就别怪我削你們。”
王恒說着,将手中從記錄本上撕下來的半張紙,遞給陳鈞。
陳鈞點頭接過。
這時候,幾乎可以說是除了他和王恒沒什麽感覺之外。
其他正在列隊的衆人,雙眼都冒光了。
槍啊!!
所有男人的夢想。
來到陸院第二天,輔導員就開會誘惑他們,說在這可以配槍,人人都有摸槍的機會。
好家夥,初次聽到這個消息,都給人震麻了。
沒想到時隔這麽久,終于再次聽到有關“槍”的消息了。
别說他們隻是十七八歲的青年。
哪怕不是,哪個男人沒有幻想過自己擁有一把鋼槍?
然後抱着它,在槍林彈雨的戰場上從容穿梭,殺敵無數,勇立戰功?
也就陳鈞對各種槍械都太熟悉了,也清楚這時候發槍,對于日常訓練隻有負擔,沒有好處。
才會表現的無動于衷。
其他人一個個拳頭緊攥,身軀挺拔,激動的恨不得嚎上兩嗓子。
王恒注意到所有人的表情,看陳鈞沒啥表示,還以爲他以前軍訓打過靶的緣故。
也沒多想。
便輕咳了一聲,大聲道:“好了,别光顧着激動。”
“授槍儀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軍人的成人禮,所有人都要重視。”
“要愛護,絕對不允許出現拿着槍胡鬧,嬉笑打鬧的情況出現,一經發現,直接記大過處分。”
“槍也是軍人的第二生命,沒事多看看宣誓詞,要像愛護生命一樣,去愛護它。”
“都聽清楚了嘛?”
“是,班長。”衆人異口同聲的回應。
“好了,接下來說第二個事。”
“這周六或者周日,看學院的安排,會有西京軍醫大學的學員,過來給你們講解戰場急救的科目。”
“我事先給你們提個醒,戰場急救尤爲重要,在和武院的競賽中,這項是小組對抗科目。”
“所有人都給我認真學,别給我掉鏈子,明白了嘛?”
“明白!!”
“嗯,解散吧。”
王恒交代完,就把他的記錄本塞進櫃子裏,又出門了。
陳鈞也感覺到陸院的管理,其實越到後期,反而越有點寬松的架勢。
不像剛來基地那會,班長整天跟在屁股後面,大聲的吼着,提醒這個,提醒那個。
索性,這時候距離晚點名還早呢。
他繼續拿上毛巾出發訓練場。
至于王恒今天宣布的兩件事,陳鈞心裏沒有多少波動。
授槍?前世他在部隊呆了十年,什麽型号的槍沒玩過?
算不上期待。
至于戰場急救,這是每一名老兵必須要掌握的技能,尤其是特殊單位。
陳鈞一路想着,再次來到訓練場。
開啓加強練習的計劃。
時間很快來到了戰術周的周五,也就是八月的最後一天。
距離和武院的競賽,隻剩19天了。
清晨五點多的時候。
陳鈞正在跑道上放開手腳的沖刺,迎着大清早特有的涼風,和淡淡的青草氣息,沖得正起勁時。
“轟轟轟”
遠處傳來一陣陣卡車引擎的聲音,剛開始,陳鈞還沒注意。
隻顧跑自己的。
可等他路過訓練場門口時,兩輛軍綠色的大卡車,突然轉方向,徑直開進來。
陳鈞這才停下腳步,站在一旁,望着兩輛卡車一前一後的從跟前路過。
等卡車停穩,後廂打開,有七八個真槍實彈的戰士從車上跳下來。
動作麻利的将槍背在身後,開始分工從車上,擡下來一個個軍綠色的大木箱子。
陳鈞站在那,似乎被人給忽視了。
他掃了一眼,箱子倒沒啥特殊的地方,看起來樸實無華,就個頭挺大。
唯一值得關注的是,箱體正上方用紅油漆噴着“軍管用品”四個大字。
開口處還貼着封條,上面戳着大紅印章。
整體顯得格外莊重。
陳鈞隻掃了一眼,就知道,這應該是金城軍區調過來的槍,因爲那些負責搬運的戰士,有幾個還是士官。
臂章也是他們所屬連隊的标志。
應該是今年陸院擴招,槍支儲存量不夠了吧。
陳鈞暗自猜測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