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音坊,後花園。
雖已至早春,但也隻有白日正午前後暖意盎然,在這夜裏,卻仍有些寒意逼人。
花園中有小湖,其間栽有蕩然搖晃的睡蓮,于水波中随風起伏。
在這惬意的氛圍之中,蕭硯與妙成天舉杯對碰。除此之外,尚還有姬如雪相伴,但她卻因旁的原因不肯多飲,飲過一杯後,便以水代酒。
“岐王本欲大設宴席,好好招待一番蕭郎,但無奈政事繁雜,又有蕭郎所言之梁軍西出一事,實在抽不出時間來,唯讓妾身相伴。”妙成天清酒入喉,卻全無醉态,仍隻是尊禮笑談。
“如此美景,勝過大宴。”蕭硯并不介意。
他如今目的已達成,再見亦或不見女帝已不重要,反而若不是妙成天要留他相商共建暗樁一事,他也于白日裏就離了鳳翔。
如此,他遂單刀直入道:“若欲重建情報網,你們之前那些如青樓勾欄等場所,便不必過多經營。”
“依蕭郎所言,該設立哪些場所呢?”
“天下大部諸侯所求之物,無非二字。”蕭硯将些許酒水倒于桌面,用手指蘸了蘸,寫了下來。
姬如雪身子微微前傾,下意識輕念出聲:“錢、糧……”
妙成天訝然了下,道:“恕妾身愚笨,不知蕭郎所言何意?”
“簡單。”蕭硯道:“你們之前所構建的場所,雖情報來源廣,卻過于單一,且中轉極爲困難。如若能與各地藩鎮、節度、刺史扯上利益關系,不但情報來源極爲穩定,信息中轉也更有保障一些。”
“而錢糧二物,便是與這些人搭上線的必備條件。”
姬如雪聽完,目露思索。
妙成天笑了笑,隻覺蕭硯出手卻要大氣許多,不像她們,隻将目光放在了下九流市井之上。
但她隻是搖頭,道:“蕭郎所言何其之難,岐地民力甚艱,賦稅本就不多,怎能再多支出‘錢’這一負擔,更何談‘糧’這一金貴的東西。岐王每年賞賜岐地各軍,這兩物的耗費已是極大。已無力有盈餘用在這……”
“聖姬想岔了。”
蕭硯打斷她,重新蘸着酒水寫下“馬政”二字,問道:“據我所知,岐王所置的馬場應是不少?”
妙成天驚了一驚,“蕭郎的意思……”
“岐王若願意将多餘的戰馬、挽馬、馱馬、騎乘馬售賣至中原,乃至西川、嶺南、荊南、吳越、淮南各地,何愁銷路不暢?”
蕭硯道:“這些諸侯多爲富庶,卻格外緊缺馬匹,我們若能将生意做過去,在各鎮皆置有馬行,情報網自能遍地撒下。”
妙成天愣了愣,她已下意識忽略了蕭硯将稱呼轉變成了“我們”,隻覺這一思路實乃讓人茅塞頓開。
姬如雪眸中一亮,而後又馬上蹙了蹙眉,道:“但如此一來,所需的馬匹是不是過多了些?”
蕭硯遂看向妙成天。
後者亦是瞬間清醒,而後思忖道:“岐王确辦有馬政,但大多隻能供給軍中,雖能置辦馬行,也恐怕不及蕭郎所謀……”
“不急,徐徐圖之即可。”蕭硯擺了擺手。
不過,妙成天忽地又道:“若說馬場,岐地确不算很多,但定難、朔方二鎮,與歧國毗鄰,雖地廣人稀,其中馬場确數倍于我歧國。”
蕭硯眸光一閃,道:“定難軍與朔方軍,與岐王關系如何?”
妙成天輕咳了聲,“不盡人意。”
“無礙,如若能運去糧食,岐王可能換回戰馬?”
“應是能的。”妙成天思索了下,道:“二鎮皆不甚富庶,對糧食等物,應最爲緊缺。”
“那此事可辦。”蕭硯輕輕拍掌,“我們可先用岐地馬匹開設馬行,賣至中原,以糧食等價換至,再用糧食低價于定難二鎮換回馬匹,用于西川江南等地馬行鋪設。同時,不止馬行,我還有意建設糧莊,售賣于河北之地……”
一旁,姬如雪已微微乍舌,被蕭硯突然表現出來的野心驚住。
妙成天亦是有些驚詫,不過細細思之,此事卻大有可爲。
但她卻是皺眉,詢問道:“蕭郎構想,可稱絕妙,但岐地偏隅關中之西,僅能于西川互通。馬匹、糧食又爲大宗交易,如果要與淮南等地交易,一番運貨接貨,如果不經中原,則路途過遠,所耗頗多。若是借道中原,又怎能瞞過梁人?而且,亦是過于顯眼了些,此法恐維持不了許久……”
“不急,聖姬隻管将我的想法禀之岐王便是,”蕭硯笑了笑,道:“運貨接貨以及展開銷路一事,有我安排,借道中原,安心即可。”
妙成天有些猶豫,不過又見蕭硯胸有成足的模樣,隻能信之,而後詢問:“如若岐王同意,蕭郎對這第一樁馬匹交易,可有籌劃?”
蕭硯全不猶豫,道:“賣至曹州。”
姬如雪心下一凝,目光看着他,已有了些許猜想。
妙成天卻并未多想,隻覺蕭硯殊爲大膽,但她自己實際也有些因心情激動而臉頰滾燙起來。
她掩下激色,再細細對此事商讨了許久。
直到夜色甚暗,他們才敲定了具體方略。
總體而言,歧國出馬出力又出人,蕭硯則是出人以及保障商路通暢。同時,他最後又建議可以繼續留下些許充作暗樁的青樓勾欄,在今後若有必要時,可以迅速進行身份轉換。
…………
夜色深沉,妙成天急着将此事整理成書面語,已匆匆拜别離去。
蕭硯因與姬如雪的宅院被安排的很近,遂提着燈籠,與她并肩向着那邊走去。月色朦胧,小道鋪着青石,分外有些靜谧的氣氛。
許久後,少女才輕聲道:“若想将此事促從,恐怕殊爲不易吧……”
因燈籠被蕭硯提在手中,燭光便隻映了她半張側臉,加之兩人離得不算遠,便能看清少女臉蛋間細細的絨毛。
她素來是有些清冷的,但此時因要看路,睫毛微微上翹,以至神色有些專注,反而才顯出少女應有的嬌美來。
蕭硯遂盯着她看了一會。
似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姬如雪一瞬間耳尖泛起了绯紅,而後不自然的故作大膽的轉來,盯着他的眼睛。
“爲什麽不應我?”
蕭硯笑了笑,道:“确爲不易,但好在有雪兒姑娘一同行事,也便輕松了許多。”
姬如雪咬了咬唇,有些想要詢問他到底對她是什麽心思。
她頓住了腳步,而後仰着頭,亮閃閃的眼睛盯着蕭硯,嘴唇嚅嗫了下,似要将自己積攢了十幾年的勇氣盡數用在這裏。
蕭硯亦随她一同止步。
恰在此時,前方的庭院中,忽地傳來了清脆的咳嗽聲。
須臾,降臣盈盈從暗色中負手走了過來。
這一下瞬間讓姬如雪冷靜下來,她垂下了眸,微微後退一步。
“夜深了,你早些歇息……”
降臣走過來,看着少女的身形消失在了夜色中,用手指點着蕭硯的胸口。
“第三條……”
後者拂開她的手,若有所思的盯着姬如雪離去的方向。
他皺着眉細思了下,才知自己方才是不是錯過了什麽。
但随即,他又思緒斂去。
這一世,他不該有軟肋。
“屍祖,練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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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