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池水汩汩湧出,彌漫于四面的騰騰熱氣中,姬如雪緊着俏臉,愕然擡頭,能看見暖亭之中,蕭硯冷着臉轉了過來,已大步走到階下。
她遂猶豫着,不知自己該不該攔住他。但她思緒雖亂,人已下意識攔了上去。
“你不能走。”
蕭硯看着她,臉上的冷意斂了幾分,“讓開。”
此時,妙成天與梵音天雖還未從震驚中緩過來,但也立馬一左一右的迎了過去:“校尉何至于此?我家岐王肯第一時間接見校尉,已是誠意十足,校尉何故言歧亡之語……”
她們雖焦急,卻也不敢多下狠話,隻能僵在那裏,期望姬如雪能令蕭硯重新回到談判桌上。
事實上,她們也并不認爲不與不良人合作,歧國就會真的亡國。但都甚是礙于往日的情面,不意蕭硯與歧國就此交惡。
姬如雪擋在蕭硯身前,抿着唇,隻是望着他。
後者皺了皺眉,道:“我這人,是打女人的。”
少女懵了一下,分辨不出這句話是對她還是對着妙成天二女說的。
梵音天臉色也變了變,而後下意識威脅道:“校尉可要想清楚,這裏是幻音坊。可不是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地方!”
“胡說什麽。”妙成天拽了她一把,低聲道。
但與此同時,已有侯在溫泉池外間的持劍侍女圍了過來,隐隐将離去的道路堵住。
遠處的另一座較小的涼亭内,正飲着茶的降臣亦被亭外的幾個侍女圍上,似乎隻需一聲令下,她們就欲沖進來将她擒下。
不過降臣全不在意,隻是緩緩嗅着茶氣,用手撐住臉頰,看向蕭硯的方向。
她原本有些惱意的神色,此時也已轉變成饒有興緻的模樣。
廊橋邊上,妙成天看着一衆持劍的侍女,闆着臉喝聲道:“做什麽!?退回去!”
所有人猶豫了下,卻都隻是看着暖亭的方向。
暖亭中,女帝終于斂着眉起身,而後揮了揮手,外圍的侍女遂當即退下。
她走到短階旁,道:“蕭校尉數次有恩于幻音坊,你若要走,本王沒有理由攔伱。不過是否能看在雪兒的面子上,告知本王一聲,校尉憑何論斷我歧國會亡?”
這下,姬如雪便莫名的心跳驟快,眼睛卻隻是緊緊盯着蕭硯,似要看看他如何抉擇。
蕭硯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卻覺少女的眸甚是明亮,讓人不忍避開。
好在他自認心性堅定,坦然的與她對視了下,而後面無表情的折身,道:“朱溫欲征鳳翔,不多時恐就有大軍壓境,屆時,岐王可有信心退敵?”
這個消息姬如雪早已知道,且于昨日也已告訴給了梵音天,卻不知後者有沒有禀之女帝。
不過,這番話從蕭硯口中說出來,卻莫名有些險惡,終是蓋住了她有些雀躍的心情。
後面,梵音天變了變臉色,繼而冷哼一聲,道:“蕭校尉莫要危言聳聽,現在誰不知朱溫已發檄文讨晉,而且還是你鬧出的禍事,難不成他還欲兩面出兵?”
蕭硯并不理會她,隻是漠然道:“相比而言,岐王早些年與朱溫打的交道也不算少,較于我應更懂朱溫幾分,若岐王也認爲梁軍不欲西出,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女帝重重蹙眉,道:“朱溫已将弑君的鍋丢給李克用,若不出兵河東,恐難堵天下人悠悠之口。”
“朱溫難道在乎嗎?”蕭硯道:“你我皆知朱溫适才篡唐自立,又于兩年前丢了潞州、去歲還克滄州不下,威望已是大損,正欲要一樁驚世之功樹立威望,正起皇統……”
而後,他盯着女帝,出聲道:“岐王戎馬多年,難道看不出歧國較于晉國,孰強?孰弱?”
梵音天與妙成天心下一個咯噔,已明白了蕭硯所言的意思。
朱溫不是傻子,河東有黃河天險,其境又多山地,潞州還不在他的手中。如若再發大軍,卻又還是久攻潞州不克,他的威望在南面幾個依附于大梁的幾個諸侯心中,恐又要落下幾分。
相較而言,梁軍若攻鳳翔,幾乎是一片坦途。
女帝蹙眉而起。
她略一思索,便擡手相邀:“方才,是本王之過,天暗星若肯放下芥蒂,可否入亭細談?”
“幻音坊之中原暗樁,我不良人需能獨立運轉使用,合作關系,并不受你幻音坊約束。”蕭硯并不動彈,沉吟了下,如此出聲。
女帝這次沒有多加猶豫,當即應允:“可以。”
蕭硯自知來日方長,并不想一口撐死,遂應邀入座。
姬如雪暗暗松了口氣,輕輕攥了攥拳。
梵音天不滿的轉過身去,冷哼道:“早知其這般強勢,汴梁那次便萬不該答應他什麽條件……”
“莫說了,若無不良人,姐妹們能從汴梁逃出來?”妙成天暗暗皺眉,而後心想梵音天處理坊中事務可謂是事無巨細,就是過于愚蠢了些,來日恐要吃虧,應尋機會禀之于女帝一番。
梵音天雖有些自負,卻也知自己實則理虧,遂擺出了聖姬之首的姿态,開始訓斥妙成天。
遠處,降臣終還是沒見到蕭硯出手,打了個呵欠,有些索然無味。
……
女帝重新入座,而後思忖了下,讓姬如雪入亭煮茶。
但蕭硯并無多少動色,陳詞道:“梁軍是否會西出,全看朱溫一念之間,但其讨晉之事,确有極大的可能是迷惑世人,彼時其聲東擊西,兵出岐地,岐地又無險可守,岐王豈不是隻能退守鳳翔?”
女帝卻不答,隻是鳳眸虛掩,反問道:“天暗星難道有不令朱溫出兵的計略?”
亭中氣氛忽的一滞。
姬如雪也略略側頭,以不易察覺的目光注視着蕭硯。
不過後者隻是向她讨要了一盞茶,而後緩緩品着,默然不語。
他之所以再留下來談,豈能是真看在姬如雪的面上……雖然是有一點,但更多的,還是因歧國對他而言有利可圖。如今天下,不良人縱使被不良帥布局甚廣,大多卻不得爲他所用,唯有幻音坊,尚可合作一二。
至于女帝會不會防備着他?不知道,但現下,她的選擇并不多。
而且蕭硯知道,女帝雖并不畏懼梁軍犯境,卻畏懼岐地百姓流離失所、因戰而不得安甯。梁軍若是西出,歧國縱使能退敵,卻也得熬上許久。
如此一來,遭殃的隻會是岐地百姓。
這便是他願意再次坐回談判桌的自信來源。
對面,女帝看着他的眼睛,已瞬間明白了他之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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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