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的門“吱呀”被推開,片刻後,李振眼前的布條便被扯下。
映過來的燭光稍顯黯淡,但此時仍讓他覺得有些刺眼,下意識眯了眯眸子。
眼前,那自稱“巴爾”的晉國折沖都尉持着一盞燭燈,正饒有興緻的打量着他。
李振緩了過來,先掃視了下周遭的陳飾,卻發覺幾乎看不出什麽信息來,便沉聲道:“我久未歸宅,府中下人定會上報,屆時全城戒嚴,汝等隻會是插翅難逃!”
“司徒現下該擔心的,應是你自己才是。”
三千院一手按着腰刀,問道:“李家天子,現應在太醫署?”
李振冷笑一聲,兀自捋着胡須,道:“就憑你們這幾個人,也想劫人?”
“司徒又怎知我等是欲劫人?來我大唐東都一遭,不做些什麽,實是可惜。”
“以卵擊石,彈丸河東之地,也欲對抗大梁。”李振懶得再猜測,隻是激将道:“你們晉王,難道隻會這些小伎倆?”
見自己晉人的身份确已坐實,三千院終于一笑,重新将那布條裹在李振的眼前。
“是不是以卵擊石,李司徒稍後便知。”
須臾,便立有兩人将李振架起,重新出了小院。
…………
深夜,皇城承福門。
洛陽皇城,除了主體皇宮外,南面還有用于各司辦公的皇衙及城署,北有圓璧城與曜儀城,東面則是東宮和左藏宮,再東出,便是一片南北狹長的城區,北段是洛陽糧倉所在的含嘉倉城,南段就是東城。
承福門,就是東城城門。
武周時,九寺五監中,便有大理寺、太常寺、光祿寺、司農寺、少府監、軍器監六個衙門居于東城之内。現今洛陽皇城幾經劫掠毀壞,六衙僅有太常寺與少府監尚存。
簌簌大雪之下,城樓之上燃起火把。
“城下何人,速速止步!”
雪影中,有兩什金吾衛卒護着一輛馬車,停了下來。
三千院騎着馬,大聲道:“李司徒奉陛下谕旨,來此探望濟陰王傷勢如何。”
同時,一塊令牌自雪霧中飛射而出,直直紮進城樓上的立柱之中。
飛雪聲太大,人聲稍有些穿不透大雪,但城樓上的人終究聽清了三千院的來意,特别是這一手抛扔令牌的手段,格外讓他們吃驚。
城樓上面,負責值守的将官驗過令牌,雖還是狐疑,卻依然先打開了城門。
他領着人持了火把,于門洞下躬身迎接,“夜雪酷寒,司徒何至于親自前來。”
馬車裏,李振木着臉掀開了車簾,淡漠道:“爲國事奔走,何懼些許寒冷,速速帶路,直去太常寺。”
那将官不敢耽誤,當即遣人于前指引,引導着他們一路進去。
太醫署屬太常寺管轄,曾是培養高級醫士所在,但世道紛亂,醫署内師生凋敝,裏内僅有随朱溫自汴梁來洛陽的些許禦醫以及吏員。
臨近醫署門口,已有事先得知消息的太醫令迎出來。
李振被馬車内兩個由不良人扮作的仆從攙扶而出,且因寒冷,他身上還披了裘衣。
太醫令甚是卑下的在前面引路,同時出聲道:“夜裏濟陰王被刺,便被第一時間轉到了醫署,職下已檢查過,他的傷口頗深,加之失血不少,現還未蘇醒過來。”
他一邊介紹,一邊回頭,卻稍有些錯愕。
李振身旁,除了那兩個仆從亦步亦趨的跟着,那金吾衛小校還領了幾個人護在周圍,一刻也不松懈。
但他雖心有疑惑,但終究不敢多言,依隻是指引着。
這時,李振卻忽然道:“濟陰王可是已醒不了了?”
“按照脈象來看,短時間内恐怕确實如此。”
李振遂冷笑一聲。
太醫令稍有些茫然,但片刻後便明悟了過來。
眼前這官拜檢校司徒,任宣義節度副使的李公,早年曾幾次參加李唐科舉,卻屢次不第,遂對唐室及朝廷士大夫深爲排斥,現今聽聞這李唐最後一抹餘脈将死,恐頗爲高興。
不過他并未看見,李振實則是對一旁的三千院發出的冷笑。
但後者依隻是面不改色,伴着他們一同入了一間廂房。
太醫令執起了燭燈,照亮了床榻。
榻上,果然有一瘦削的少年面無血色,靜靜的躺在那裏。
見李振隻是皺眉看着,這太醫令便有些小心的出聲:“現下,司徒可還有什麽指示?”
“他可還有活命的機會?”
“自然,但終究傷了肺髒,且濟陰王非是武人,就算恢複過來,恐也大不如從前。”太醫令小心詢問道:“況且,陛下不是已下旨,欲賜死濟陰王……”
“确有旨意。”
這時,一旁的三千院忽地插話道:“我等護司徒至此,便是來提人的,伱隻管将人給我們便是。”
太醫令愣了愣,應道:“可宮裏的意思,是先讓濟陰王先在醫署将養着,待陛下郊祭過後,再行賜死一事,怎的今夜就要提人……”
他下意識看向李振,後者卻隻是木然道:“依令行事即可。”
“但……”
太醫令終究沒膽子違抗,遂隻能應下,開始着手讓人安排。
片刻後,有吏員用架子将蕭硯的身子擡上了馬車,而後在太醫令的注視下,緩緩駛離。
車廂内,李振冷笑一聲。
“你們所言的事成,便就是如此?”
馬車外,三千院淡定的騎着馬,應道:“在下可還沒有說事情已辦妥了。”
“可笑,就算你能挾持我将這李柷帶出皇城,也沒有機會帶出洛陽!”
“司徒若想保全性命,應會配合我們才對。”
一道聲音響起,李振剛想冷笑,卻才發現這聲似乎是從身旁傳來的。
他渾身驚顫,猛地回頭望去,便見一不良人扮作的仆從已把本氣息奄奄的蕭硯扶着坐起。
後者臉色仍白,但隻是捂住胸口,一臉平靜。
“久仰了,李公。”
“汝是怎麽醒的!”
李振甚是驚懼,手卻下意識向蕭硯的臉抓去。
另一不良人卻已馬上将他按住,将一柄匕首架在了他的頸上。
蕭硯頗爲貪婪的吸了一口空氣,胸膛開始慢慢起伏。
“朱漢賓那厮,還算識相。”
“李司徒,今夜需得借你的名号鬧一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