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外的落雪洋洋灑灑,裹動雪粒的寒風撩撥着朱友珪腦後骷髅頭下的飄帶。
他身形矮小,故特意令人打造了這陰毒背飾,以增強自己的壓迫感。加之他的相貌不人不鬼,此時分外顯得駭人。
朱漢賓的脖頸被勒出了青紫之色,本已有些頭暈目眩,這會忽的被摔落砸下,便俯躺着死命喘息起來。
朱友珪看不出什麽喜怒,卻是緩緩走到朱漢賓的跟前,用靴尖踩住後者的臉,尖細聲道:“汝可知戲弄本座的後果?”
“末将絕不敢!”朱漢賓死裏逃生,卻依要忍受這靴下之辱,忙沙啞道:“去歲年初,陛下分拆落雁都,于禁軍中設左右龍虎軍,其内十将、副将、都虞候等多以落雁都舊僚擔任,冥帝遣人一查便知……”
朱友珪聽聞,卻是開始思量起來。
他終年于玄冥教閉關,雖是有潛心練功的想法,但實則多有“奉召閉關”的原因所在。
朱溫素來忌憚他,便是用此法縮減他與外界事宜的交流,每次閉關動辄就是數月半年,确實對這一新設的“龍虎軍”幾無印象。
他便用靴底碾壓着朱漢賓的臉,特别是看見後者那副精美的胡須後,碾壓的更重了些。
“汝這狗東西,這些時日在禦前的谄媚嘴臉真當本座看不見?汝的心思,不就是爲了重回汴梁,入那龍虎軍?”
朱漢賓絲毫不敢反抗,甚爲憋屈道:“殿下明察秋毫,末将實乃佩服。”
他與朱友珪同爲朱氏子,卻沒想到互相照面之際,他與後者的差距居然如此之大。
眼見這在外略有聲名的軍中骁将在自己腳下恭謹不已,朱友珪終于滿足發笑:“汝今日之後,可對本座生怨?”
“末将不敢,若能消弭殿下于末将的誤會,殿下就是踩死末将,末将亦毫無怨言。”
“量你也沒這個膽子。”朱友珪自負尖笑,松開了靴尖,繼而負手跳到了主位之上,道:“汝是個聰明人,本座姑且就先用你一用。”
朱漢賓臉頰極痛,卻全然不敢用手去揉,此時手腳并用的爬起身,向朱友珪重重跪倒下去。
“謝殿下賞識……”
朱友珪一雙小眼骨碌碌的打轉,面露得色,“汝既有把握掌控龍虎軍,本座也不吝啬賜你一個統領之位。西巡事了,汝若還得本座高看,本座便讓朱友文于那老東西跟前替伱美言兩句。”
朱漢賓心下一涼。
彼時,蕭硯就曾說過鬼王朱友文已是替身傀儡的話。但那時他幾是不信,且此次入京,得有幾次機會與後者交談,亦感覺鬼王還是如往常一般,全看不出有絲毫替身的模樣。
當時,他還想擇機請鬼王救他,眼下忽聽朱友珪這敲打之言,瞬時背上生寒。
朱友珪一直都知曉他與鬼王那些交談往來的東西……
他不敢耽誤,亦不敢去看冥帝那雙審視的小眼,即作欣喜狀的叩首下去。
“末将若能重返汴梁,今後便就是殿下行大事的第一枚馬前卒!”
“汝倒算聰明。”
朱友珪長聲尖笑,雙手微揚,自負道:“待本座事成,少不得汝的榮華富貴。”
朱漢賓臉頰依疼,卻隻是佯裝喜色。
這時,那毛毯中的張貞娘忽的發出聲音,繼而茫然醒來。
朱友珪冷聲一笑,單手一拂,黑霧便滾滾而出,霎時籠罩住了他與那張貞娘,于堂中飄蕩向外。
此時,朱漢賓才有空閑捂住有些破相的臉頰,疼得龇牙咧嘴。
他滿腹怨氣,卻又莫名驚懼,遠望着朱友珪離去之方向,臉色不斷轉變。
許久後,蕭硯才從遠處輕步折返回來。
堂内陰氣滾滾,朱漢賓冷視着他,雙目頗顯怨毒。
蕭硯隻是全然無視他的目光,立在堂外,道:“今夜一贈刺史美人,二贈刺史前途,刺史當該喜色才對。”
終是尚無底氣與蕭硯對視,朱漢賓遂冷笑一聲,坐到主位上。
但泛痛的臉瞬時讓他想起方才所受的屈辱,便狠毒道:“那朱友珪甚是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竟真就相信某投效了他。”
他将指骨捏的咔咔作響,極爲惱怒:“待某借他給來的權勢,有朝一日定将今日之辱加倍奉還!”
蕭硯面無動色,隻是道:“今日之後,還需刺史于洛陽再行一事,才落得安穩。”
朱漢賓有些後怕,倏得起身,驚道:“還有!?”
“所謂權柄,自是越多越好。”蕭硯入内,随處尋了個位置坐下,道:“難不成刺史還想再有一遍今日之辱?”
前者臉色陰晴不定,終冷哼着坐了回去。
雖是因有蕭硯設計,他才得于冥帝跟前露了個臉,但他此時卻忽的有了些底氣,口吻轉換道:“你且道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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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蕭硯起身離去。
朱漢賓連身都未起,依坐在遠處,他先是眼露沉思,繼而暗暗冷笑。
這豎子現在還能在這耀武揚威幾時,待到了洛陽,且看他如何收場!
他陰笑着飲茶,忽見那一直監視他的兩不良人再次顯現身形。
他便心下一動,想着可以試試将這兩人策反過來,無論威逼利誘,隻要肯過來,便能擺脫蕭硯的監視了。
但就在他暗想之際,卻見兩人冷着面提着刀,大踏步而進。
朱漢賓心下一驚,略站起身,問道:“你們卻是想做什麽!?”
還未等他說完,猝然就見兩把刀鞘徑直而出,瞬間直直杵在了他的腹部,有一不良人同時補上一腳,将他踹回位上。
朱漢賓立即疼得弓身如蝦,臉色慘白,滿頭大汗的捂着腹部,震怒道:“爾等是欲何爲!?”
“校尉有言,給你一擊長長記性,莫要認不清形勢。”
一不良人重重的将刀拍在桌上,欺身過去,冷面道:“方才校尉離去,刺史不起身相送,卻是何故?”
兩人一左一右,皆冷視而來,形成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朱漢賓聽得此言,如冷水澆面,瞬間撲滅了他内心的躁動之火。他毫不懷疑,若有異動,眼前這兩人絕對會先毫不猶豫的殺了他,再向外突圍。
“确是某失禮了。”他臉色略白,低着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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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宮之内,濟陰王下榻的偏院之中。
單檐蕪殿瓦頂上,積雪層層。有宮中的護衛立于廊下,不住點着腦袋。
幾個玄冥教鬼卒守在殿門口,把守的極爲嚴密。
此時,有人影悄然推門而入。裏内同相貌的濟陰王從塌上起身,長舒一口氣道:“可算将你小子等來了,超時兩天,下次我可不接了,這活太累。”
那人同樣輕笑,繼而正色的拱了拱手。
“不良人天暗星蕭硯,見過總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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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