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皮靴上沾了血,蕭硯遂皺起了眉,在雪堆裏蹭了蹭。
有不良人于高牆上警戒,餘下的則躍過來,将日夜遊星兩人的黑袍扒開,才見清是裏内是兩個侏儒。
兩人縮身在黑袍下,卻可用機關操縱這寬大長袍,給人以一種無盡的神秘感。
妓館内的女子翹首望去,便見兩人容貌古怪,五官甚爲緊湊,再結合他們有食人肉的惡癖來看,應爲異族人。
有不良人摸索着這兩個侏儒的屍身,最後隻在二人身上各摸出半部手抄小冊。
一人接過去,仔細辨認過後,便分上下兩部接好,交給蕭硯,恭聲道:“校尉,這兩人應是扶桑人,屬下之前學過一些扶桑文字……”
蕭硯粗略的翻了一翻,又交給那不良人,道:“此二人内力并不算雄厚,這身法卻是一流。此物便交予你保管,後面試試能不能想辦法把其譯成漢文,以讓舵裏的其餘人一起學學。”
“舵裏的兄弟……”
那不良人大愕,下意識瞥了下不遠處的幻音坊衆女,繼而側了側身子,似不想讓她們聽到這裏的對話。
他難掩激動之色,嗓音略顫道:“謝校尉賜功,屬下實是無以爲報……”
“不良人俱是一體,同生共死,何分你我。”蕭硯拍着他的肩膀,勉勵道:“今後,還得和你們共行,可不能落在我後面。”
他的聲音并不大,加之風雪卷動,旁人或隻當此言猝然飄過。
但牆上的綽綽人影此時卻俱是一怔,而後注視着那稍顯瘦削的身影,緊緊握了握手中的刀柄。
揭過此篇,蕭硯才有時間顧上幻音坊衆女。
在他來之前,已有一女殒命,其他幾女多多少少都帶有傷勢,梵音天也不例外。
但這會看起來最爲不妙的卻是姬如雪。
她重新拾了長劍,靠坐在牆根處,默默擦拭着手腕上的疤痕。
梵音天此時才察覺到有些不對勁,過去欲要扶她。
“雪兒,現在感覺怎樣?”
“無礙,聖姬可帶有傷藥?”
梵音天定眼望去,才見這少女的腕間早已被那一鞭抽的皮開肉綻,此時已有一股烏黑之色向小臂上蔓延上去。
她臉色略變,匆忙掏出懷中的特制金瘡藥。
“此藥無用。”
蕭硯大步過來,一把推開了她,繼而蹲伏下去,攥起姬如雪的右手。
梵音天被這般粗魯扒開,卻也顧不上不滿,急聲問道:“小郎子此言何意?”
姬如雪縮了縮手,卻抽不動。
蕭硯皺着眉,遲疑了下,用手沾了沾腕上的血,繼而放在鼻口輕輕一嗅。
少女小臉一緊,繃着身子沉默不言。
“這是屍毒。”蕭硯鎖眉道:“方才卻未發現,那兩鞭子上浸了屍毒,破開防禦之下,屍毒侵入體内,即會控制五髒六腑,影響人的神智。”
梵音天神色大變,她功力逼近小天位,自身帶有防禦,那鞭子抽斷了琵琶卻對她沒有實質性傷害。而蕭硯雖也挨了一記,但他的護體罡氣幾如鐵甲,于他而言可以說隻是不痛不癢。
可姬如雪一個隻能對付普通江湖客的末流武者,卻是經不住一擊。
她便急聲追問道:“小郎子可知如何辦法?”
這時,一不良人從高處躍下。
“校尉,那邊傳來消息,城門已開。”他猶豫的掃了眼衆女,低聲道:“是不是該要先迅速撤離此處?”
蕭硯鎖着眉,看了眼姬如雪雖平靜卻已有些發白的臉色,向梵音天冷聲道:“伱們的人呢?”
後者反而有些結巴,然後慚愧道:“還未、還未聚合……”
“你們先去召集其他人,先出城。”蕭硯松開了姬如雪的手腕,向那不良人道:“幫忙盯着四周,優先保全所有人皆能離開。”
“遵令。”
那不良人領着其餘人飛快散去,幾乎瞬間就沒了蹤影。
梵音天此時才終于尴尬起來,她們現今真如不良人的拖累,全無作用。
“雪兒就拜托給校尉了……”她向蕭硯拱了拱手,即就領着衆女匆忙趕往聚合點。
眼見她們當中有人用神秘粉末處理了同伴的屍體,蕭硯便俯視着姬如雪,道:“武功平平,卻要摻和這些事,你幻音坊真是無人了?”
“其餘援手還沒來得及趕來……”姬如雪如此辯解道,蕭硯已伸手一攬,将她環腰抱起。
他身上幾無血迹,血氣卻頗濃,不知他這一夜殺了多少人。
不待姬如雪有什麽反應,他隻是雙足輕點,人已騰身而至高牆之上。
天色微明,整個城池内卻依被黑色籠罩,雪勢漸大,紛紛揚揚的飄落,蓋住了滿城的鮮血。
少女散着清香,柔軟的身子依偎在蕭硯胸口。
她臉色略白,卻不知是屍毒散發還是其他原因。這會杏眼輕擡,便見已十七歲的少年神色平靜,定定的迎着雪望着宮城方向。
片刻後,蕭硯躍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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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冥教總舵,衙門之外的死屍隻被拉走了一半。
淋淋的污血鋪滿了台階,一點一點的滴落下去。搬運屍體的人一踩而過,便将血色腳印帶的随處都是。
銅錠大門上插着入木的箭矢,大門已被鑿裂了些許,裏内亦有屍體,卻是攻入的禁軍與地宮湧出來的鬼卒大戰之後留下的痕迹。
裏裏外外皆是人影,玄冥教搜攏鬼卒的屍體,禁軍亦隻拉走幾方的人。
互不幹擾。
衙署大堂内,崔钰極顯狼狽,外衫殘破。
他屏退了所有人,此時正緊緊皺眉,匆匆封起一件書信。
而後,他将之鄭重的交給親信。
“你馬上赴洛陽,一定要把這信親手交給均王。”
那親信不敢馬虎,當即持着書信從偏門離去。
崔钰沉着臉,招來一名信使,詢問道:“幻音坊那邊真無半點收獲?”
“整片妓館皆燃起大火,巷内巷外無不在混戰,已成一片廢墟,确尋不到東西了……”信使道:“且成聖閻君和兩位遊星使也未尋到,也不知生死……”
“通文館那邊如何?”
“僅捉住一些雜魚,動亂來的太快,所有人都被卷了進去。”
“天殺的葛從周!”
崔钰極爲惱怒,背間卻是滲出冷汗來。他被孟婆留守汴梁,這些破事卻一件都沒辦好!
他揮退信使,獨自一人在大堂内來回走動,臉色陰晴不定。
但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卻忽地自堂下響起。
“倒未想到,崔府君竟與均王朱友貞有這些不爲人知的關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