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城門大開,早已被掃淨的禦街間,旌旗招展。
肅靜旗居最前,金鼓、白澤、雲雨風雷、二十八星宿等旗居中,最後面,便是大纛及各類儀仗。
大金色龍傘下,輿辇終于啓程,兩旁随護的五百持戟金吾衛緩緩騎馬跟上,其後的儀仗間,亦是長槍林立。
出了内城,街兩旁的百姓便一路次第而跪,高呼天子。
姬如雪掩藏在人群中,略擡起了頭,掃視着天子儀仗後的數輛馬車。
但直到整個天子儀仗出了萬勝門,她也沒能分辨出哪輛是蕭硯所乘的馬車。
許久後,人群終于散去。
一旁,簡略易容的梵音天陰着臉,冷聲道:“其人既已離了汴梁,如何幫我們?”
姬如雪默不作聲的駕着雇來的馬車,片刻後,才應道:“他留有安排,助力也并不止他一人。”
“隻願這小子沒将你我姐妹的性命視作兒戲!”梵音天眉頭緊皺,道:“總之,我已對這一合作失了信心……”
姬如雪神色清冷,雙唇微抿,一言不發。
…………
城南,大通糧莊。
馬車穩穩停在店外,有夥計負責看管,姬如雪便與梵音天徑直入了店内。
店鋪裏,一夥計正在與人争執。
“胡說!我家店鋪開張不過半月,何來欠賬一事?”
“狗東西别不認賬,老子手裏有字據!”
鬧事的人分外有理,擡手便是一面紙扔在了櫃面上,指着其罵道:“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是不是欠老子五十石粟米?”
眼見兩人争得不清不楚,梵音天遂冷笑一聲:“連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處理不好,他們看起來也沒什麽能耐!”
姬如雪皺了皺眉,剛想要上前,就見掌櫃匆匆的從後坊走了出來。
其接過那字據,便擰眉道:“你這字據該是上任店主開的,手印、署名都是他,這日期都與我家開張時間對不上。”
“既然伱們接手了這大通糧莊,便該要把這賬平了!”
那掌櫃本就不想搭理鬧事的人,此時一擡頭看見姬如雪二人,便立即向幾個夥計道:“轟出去。”
“好膽!你可知我家主人是誰?今天趕我走,明天你這糧莊就得關門!”
那鬧事的人口中嚷嚷着,被人推出去後還欲張口吸引更多人的注意。
但馬上,他的聲音便硬生生止住。
兩個玄冥教鬼卒配着獠牙面具,從後坊按着刀走了出來,冷冷的掃了他一眼。
那人的眼睛瞪的溜圓,先是驚詫的看了看人畜無害的掌櫃,繼而臉色煞白的将那字據當着兩個鬼卒的面撕了個粉碎。
末了,他也不需多說,便逃也似的跑了。
那掌櫃向姬如雪歉意一笑,然後瞥了眼梵音天,出聲道:“小娘子可算來了,我家主人已等了許久,不知這位是……”
“大娘子,主事的。”
掌櫃恍然似的客氣道:“原來是大娘子當面,快請快請。”
梵音天蹙着眉,與姬如雪一同被掌櫃引進後坊。
期間,她瞥了眼那兩個高壯的鬼卒,眉頭更緊了一分。
後坊的布局很大,除庫房外,還有兩個院子,可供幾戶人家居住。
此時,一廂房門口有兩個鬼卒見二女來了,便替她們推開了房門。
梵音天不動聲色的掃去,便見裏内人影不少,卻都圍在桌子旁,似已喝了許久的茶。
但她一偏頭,卻見姬如雪這時愣在了原地,遂驚詫喚道:“雪兒?”
裏内,一俊朗少年招了招手,神色平靜:“莫發愣了,時間緊迫,不要耽誤我的計劃。”
梵音天稍有些茫然,但面上隻是故作沉靜,而後狐疑的看向少女。
姬如雪攥了攥拳,她此時心跳的有些厲害,但隻是頃刻,便極力克制住了。
然後,她就向梵音天引薦道:
“聖姬,這位便是不良人天暗星,蕭硯。”
後者終究再也藏不住驚色,猛然張大了嘴巴。
“他、他不是去了洛陽?”
…………
鄭州遠郊,綿延數裏的長隊甚爲龐大,早有禁軍于前探路,整個官道幾乎暢通無阻。
歸屬濟陰王的馬車邊,随行有六個玄冥教鬼卒負責監視。
車廂内,亦有一鬼卒陪坐着,查看濟陰王一路是否安好。
此時,那陪坐的鬼卒見濟陰王早已沒了剛開始的新鮮勁,正倚着軟靠百無聊賴的出神。
他便低聲的賠笑道:“舵主再忍忍,校尉說過了,隻需讓您最多不過演三日,他定會趕上來……”
“實不該聽那小子的鬼話。”濟陰王摩挲着手掌,沉吟了下,擡眉道:“不過,他着實讓我開始感興趣了。”
“嘿嘿,校尉讓您放心便是……”
濟陰王扯了扯嘴角,然後目光注視着車廂頂,眼睛有些深邃起來。
————
漸入夜,宵禁的閉門鼓開始響起。
汴梁街巷已空,唯有坊内還可走動。
鹩兒市位居十字街之中,向東曰東雞兒巷,向西曰西雞兒巷,素爲汴梁妓館所居。
除此之外,整個雞兒巷還有酒肆、茶坊、食店、攤鋪、勾欄(劇場)等星列分布,三流九教充斥期間,賭徒、苦力、腳夫各類底層百姓皆能在此處尋到歡娛所在。
但今夜,大半妓館似乎沒了客人,偶有幾個漢子,也都是下午就鑽進去的,宵禁前後幾無人入裏而去。
鹩兒市的望火樓上,一金吾衛将官按刀俯視着整個街巷,能看到所有妓館外圍,一應胡同小巷皆被堵死。
有禁軍持着盾,封鎖住了最外圍。打頭陣的,依還是玄冥教的人。
他憑欄而立,頗有一種大局操之于手的滿足感。
權利的快感,終究是軍中人才掌握的到。而那些所謂的玄冥教,不過是些跳梁小醜而已,待大梁平定了天下,早晚将他們這群禍害鏟除。
他手握令旗,眼見各處皆已進入了布置區域,便要開始揮動旗幟。
但此時,于他的餘光中,忽有一道寒光閃了閃。
他眯眼看過去,便見一支弩箭飛射而來,倏然刺穿了他的咽喉。
望火樓百步之外,蕭硯将弓弩交給旁人,繼而毫不猶豫的拉開了手中的信筒。
火光沖天而起,映亮了他極爲沉靜的面容。
他取出面具,佩戴在了臉上,繼而在天空乍起煙花的瞬間,抽出唐刀。
“諸位,汴梁一行,怎能不留點痕迹?”
寒光于他眸中閃過,騰起了那團熊熊燃燒的烈火。
他揚手一笑。
“今夜,就肆無忌憚的大鬧一場。”
巷子内,無數身着玄冥教服飾的人影一同抽刀。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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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