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平二年,正月初一。
大梁東都,開封府,汴州。
除夕方過,街巷裏還有爆竹聲噼啪作響,穿着新衣的孩童一窩蜂的穿過人群。
正是新年第一天,被不小心碰撞到的大人也隻是一笑而過。他們手中提着禮品,走街串坊,給上司賀禮的、給街坊鄰居道喜的,歡笑聲交雜着不絕于耳。
小巷中,一玄冥教鬼卒臉上染了血,氣喘籲籲的靠在牆角歇息。
于他身旁,一具女屍的血已流了一片,混雜在略顯泥濘的雪地中。
這時候,巷外傳來了幾個孩童的歡笑聲,繼而僅在片刻後,兩個小孩便忽地闖了進來。
幾目相對,小孩便被吓得愣在原地。
“滾。”
鬼卒一張口,便将他們吓跑了。
遲遲趕來的另一鬼卒追了過來,見狀呆了一呆,低聲罵道:“人怎死了?”
“這賤貨,讓我摸一把都不肯,還想鬧點動靜出來,險些就被人撞見了。”當先那人啐了口唾罵,道:“若非老子反應快,刀都被她奪了。”
“你他媽是不是傻!”
後來這鬼卒連聲罵道:“在鄭州就抓了那麽些人,好不容易嚴刑拷打讓這一個屈服,還被你殺了?沒了她,咱們怎麽找幻音坊的人?”
“這招本來就不好使,這賤貨口口聲聲說要帶我們去找人,我看她分明就是想在大街上暴露出來,給其他人通風報信!”
滿臉血的鬼卒爬了起身,喚道:“過來,幫老子将屍體擡一下。娘的,就不能放這些賤貨出來!”
但喊話出去後,卻并未聽到後頭的回應聲,他便一邊回頭,一邊罵道:“不還有的是……”
不過還未等他完全折身過去,脖頸就先一涼。
餘光中,後趕來那位鬼卒已不知何時軟癱在地上了,這會,一苗條的藍衫女子蒙了面,正持着一柄短刃架在他的脖子上。
藍衫女子雙眸清冷,語速也快。
“我問,你答,可活。”
鬼卒微舉着雙手,驚懼的點了點頭。
“伱們在鄭州共抓了多少人。”
“三、三十七個,弄死了二十一個。”鬼卒聲音發顫,又慌忙道:“二十二個,剛才我失手殺了一個。”
“她們被關在哪?”
“總舵關了幾個,分舵也關了幾個……”
“具體人數!”
脖頸上的匕首逼緊了些,鬼卒便徑直就哭了出來,道:“女、女俠,我真不知道,我們這些下面的人隻管依令行事,哪裏能知道這些具體的……”
“爲何沒有封鎖城池?”
“過年,教中不敢做的太放肆,鬧得動靜太大,恐擾了宮中陛下的興緻……”
“你們可尋到幻音坊暗樁所在?”
“實際上已嚴密封鎖住了,隻是她們還未發現而已。”
“這個女子又是怎麽回事?”
“此女說如若鄭州的消息已散播出去,歧國定有援手來汴梁,她說她能找到。”
眼見這藍衫女子陷入了沉思,這鬼卒便哀求道:“女俠,我就知道這些,饒了我吧……”
“你們打算何時動手?”
“後日夜裏。”
藍衫女子一驚,蹙眉道:“不是說不敢把動靜鬧太大?”
“正月初三,陛下要巡幸西都洛陽,上元節才歸。”
“疵。”
匕首飛快一抹,鬼卒便不可置信的捂着淌血的脖子,踉踉跄跄的栽倒了下去。
姬如雪美眸冰冷,她看了眼早已僵硬的女屍,略哀傷了下,繼而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瓶,在三具屍體上灑下了藥粉。
片刻後,幾個屍體皆開始飛快的融化起來。
她将蒙面巾扯下,繼而将匕首收進袖中,埋頭走出了小巷。
城中不時傳來爆竹聲,伴着新年的歡笑,喜氣洋洋。
……
西水門往裏,傍着汴河北面,便是外城最爲繁華的鬧市。
臨河有一間客棧。
二樓可看見街道的客房裏,姬如雪支起了窗戶,低聲道:“不聯絡汴梁的負責人是對的,現下對面已知曉暗樁所在,我們一現身必會暴露行蹤。”
梵音天撐着額頭,惱怒道:“隻有一日時間,就是通知了她們,也來不及讓所有人撤走!”
“時間還是太趕了些……”
姬如雪緊緊蹙着眉,來回走動。
她們一路趕到汴梁,就已到了除夕日,甚至都沒怎麽有時間搜集信息。
眼見玄冥教行事狠辣,汴州暗樁馬上就要一朝傾覆,她們卻幾乎不能做什麽。
末了,她道:“無論如何,能救一個算一個。”
“怎麽救?被他們盯上,咱們也走不了。”
“我一個人去,先通知她們,聖姬你在城外想辦法接應。”姬如雪沉靜道:“這樣,也總比什麽都不做強。”
“胡鬧!”
梵音天沉着臉,道:“你也說了玄冥教實際上已将那裏封鎖了,你此去就是自投羅網!”
“我知道。”姬如雪意已決,她一邊将馬尾綁緊,一邊将長劍提上,就要出門。
眼見她就要開門,梵音天咬了咬牙,起身道:“回來!你這點功力,去了就是送死。我去!他們不一定拿得下我。”
少女回過頭,驚了一下。
平素在幻音坊,梵音天幾乎從不與人親近,故顯得此時這句話格外突兀。
後者冰着臉,冷哼道:“讓一個小輩去送死,傳出去莫要污了本聖姬的名聲。”
但姬如雪也決不答應,梵音天之于女帝,比她對于女帝要重要的多。
前者于幻音坊中,與妙成天算得上是女帝的左膀右臂,甚至較于妙成天,梵音天大多時候都是幻音坊的話事人。因爲女帝常年忙于歧國政務,并不多有心思管理幻音坊。
何況,身死而已,她又不懼。
但她沒有争執,隻是立在原地,思忖道:“不管誰去,總得先摸清暗樁周圍的情況,才好能安排。”
梵音天蹙着眉,手撐在桌子上,道:“可以讓你去探,我來布局人手,咱們的人不多,沒有我的命令,你不得妄自行動,不然定會功敗垂成!”
“領命。”
姬如雪換了身略中性的裝扮,繼而思索了下,終究還是将有些礙眼的從長劍留在了房間内。
她跟在兩個住客身後,色如常人般的到了一樓櫃台,請小二幫她雇了一輛馬車。
街外,人流湧動。
馬車亦因此駛的慢了些,她也并不催促,而是掀開車簾,細微打量着沿街兩旁的建築與街巷。
車輛順着人流向南過了蔡河,街上的行人便愈多了些,她便指揮着車夫想要經龍津橋入内城。
龍津橋東面,亦是一片鬧市,但越往内城,才更熱鬧。
車夫有些摸不準姬如雪的目的地,便問道:“姑娘,可是想去大相國寺?”
“不是,我家娘子早聞汴梁繁華,卻不識得路,讓我先替她看看哪裏熱鬧。”
車夫作爲汴梁人,此時就開始給她熟絡的介紹起來。
但還沒來得及講兩句,此時卻忽有百名持戟的牙兵自南面一路淨街而來。
路中百姓無不慌忙而避,馬車也停在了龍津橋之外。
主街上,百餘玄冥教鬼卒護送着幾輛馬車緩緩出現在姬如雪的視線裏。
她皺了皺眉,詢問道:“這是何人入京嗎?還需淨街?”
車夫亦有些懵然,撓着頭納悶道:“便是宗王,也未見有這個排場啊……”
不過就在此時,那長隊中卻有人開始高喊。
“濟陰王感念聖恩,入京觐見陛下,閑者回避……”
“原來是濟陰王啊。”車夫笑道:“陛下真是仁德,給一個前朝皇帝也布這麽大個排場。”
車外,有被堵着不讓通行的行人低聲不滿道:“一個前朝廢天子罷了,若不是陛下仁德,豈能有這個譜耽誤咱們的時間?”
無心聽這些人的對談,姬如雪此時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她将車簾掀得更開了些,目光不斷掃視着那幾輛馬車。
最前面那馬車邊,有一壯碩的玄冥教頭目騎着馬伴行着。
她攥着車簾的手指有些發白,見車隊終于駛過龍津橋,她便抿着唇,道:“我們直接到大相國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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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