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音樓内,随着兩道身影的進入而悄然無聲。
琴弦聲略止,擁着歌姬豪飲的商客醒了醉眼,悄咪咪的縮了縮脖子。
唯有台上赤足跳躍的舞娘,依還在輕盈搖擺着。
“跳的好!看賞!”
蕭硯極滿意的鼓着掌,出聲高喊道:“這位美嬌娘,價錢幾何?”
跟在他後邊的姬如雪大爲皺眉,但身着了玄冥教服飾,便隻能服從的從懷中摸出大把銅錢,灑在了舞台上。
樓上,慌忙迎出來的老鸨腳步不停,一路奔到了蕭硯跟前,氣喘籲籲的賠笑道:“這位上官賞臉來我醉音樓,怎可提錢呢?且入雅間,奴馬上爲上官請姑娘來……”
蕭硯将雙手負在身後,趾高氣昂道:“那便來一間上房,某在輝州便久聞醉音樓大名,但旁的娘子不要,台上這位美嬌娘,某要定了!”
“好說好說。”
老鸨迎着二人,卑躬屈膝的帶着他們上了二樓。
如此,樓下才恍然再次陷入嘈雜,有人忍不住暗暗唾罵一聲,卻又馬上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向四面偷看了一番。
而台上的舞娘,亦馬上換了一位,原身則赤着足,被邀上了二樓。
……
二樓雅間,老鸨不住陪笑。
“二位爺,是頭一回來醉音樓?”
但出乎意料的,方才還氣焰嚣張的蕭硯此時卻默不作聲,一身氣質仿若換了個人。
姬如雪取下面具,小聲道:“劉媽媽,是我。”
老鸨驟然瞪大眼睛,目露吃驚之色,她略直起腰,握着前者的手,不可思議道:“姬姑娘?!”
她驚詫不已,同時還不斷掃視着依戴着面具的蕭硯。
姬如雪沒有時間給老鸨解釋,隻是迅速道:“馬上安排我與大娘子見上一面,要不惹人注意。”
老鸨雖隻是外圍成員,但亦是幻音坊老人了,當下便立即明白過來。她當即着手,再安排了幾名與姬如雪身形差不多的舞女蒙着面紗進入了雅間。
片刻後,雅間内傳出了蕭硯的喝罵聲,老鸨匆匆入内,在告罪許久後,領着一名捂臉哭泣的舞女尴尬的退了出來,向後樓而去。
……
後樓,剛收到消息的妙成天又驚又喜的迎了出來。
待見到一身舞女打扮的姬如雪後,她便大喜道:“雪兒!你是怎麽回來的?”
姬如雪卻隻是極警惕的掃了眼四周,請妙成天帶她進了暖閣。
一入裏内,她便單刀直入道:“大娘子,玄淨天聖姬現亦爲安全,還請安心。”
妙成天一愣,道:“何意?”
“她就是被我們抓的……”
姬如雪長話短說,迅速将前後遭遇告知與她,最終道:“蕭硯的想法是,讓通文館亦或其他勢力先我們一步入場,待引出玄冥教的暗手過後,我們作爲黃雀,再動手施救那些不良人。”
一應話雖短,但其中信息卻極爲複雜,妙成天稍稍消化了下,詢問道:“那蕭硯果真是不良人?”
“他父親确是,先前城内那名醫林氏,亦是。那夜濟陰王府大火,就是他們搞出來的。且他本人,現在就在前樓聽曲兒。”
眼見少女現已極爲信任那蕭硯,妙成天也知當下之事早已脫離了她自己的計劃,遂點頭道:“我會盡力配合你們,可唯有一點,不敢保證其他勢力會不會上鈎……”
“大娘子隻管盡快放出消息便是。”姬如雪止不住的看向外面,道:“按蕭硯的計劃,這水被攪的越渾,越對我們有力。”
“那好,我馬上安排。”
既如此,妙成天深知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醉音樓這些日子過于活躍,或許早已被朱漢賓盯上,此時再不主動,恐怕就沒了機會。
待老鸨領着姬如雪匆匆折返回去,妙成天遂皺着眉來回走動許久。
末了,她動筆在一張紙上寫下些許信息,繼而将幾名侍女喚進暖閣。
“将這張字條上的消息,迅速在各酒肆茶坊偷偷散布出去,當中可夾雜些混淆視聽的信息,切記要請無關旁人去做。”
“二則,馬上通知城外的姐妹,向紙上的地址彙集,明日傍晚,我會出城與她們見面。”
“三,你們挑幾個樓内的好手出來,明早派至左城,以待玄淨天的消息……”
幾條命令有條不紊的吩咐下來,幾個侍女便齊聲應道:
“遵令!”
————
蕭硯擁着幾名貌美的舞女嬉笑至半夜,才帶着姬如雪一副大醉的從醉音樓出來。
夜間巡城的牙兵見他們闖了宵禁,便要拿人。但在看見兩人的裝扮後,又紛紛避讓。
姬如雪頗懊惱的攙扶着蕭硯,隻覺他壓在身上真是重。
這人分明是去演戲的,卻着實是好生快活了一番,幾個舞女歌姬輪流伺候他,待到最後,連姬如雪都看不出他是裝的還是真的了。
但此時,與那夥牙兵擦過後,她耳邊就傳來了蕭硯清醒的聲音。
“談的怎樣?”
“聖姬也贊成伱的計劃。”耳尖有些發癢,但姬如雪依隻是故作清冷的低聲道:“城外已有一批人手,屆時可按計劃行動。”
“關鍵時候,希望你們幻音坊能不掉鏈子。”
雖并不懂這“掉鏈子”是何意,但姬如雪也能根據語境分析出蕭硯的意思,遂冷哼道:“隻盼你此次莫要再保留……”
後者笑了笑,沒有再與她争論。
他扮着醉意,由姬如雪攙扶着回到了宅子。
但遠遠的,就見到那兩名服了他毒藥的陰兵站在門外顫顫巍巍,有些憂俱。
蕭硯眯了眯眼睛,看見了院門大開的宅子内,兩個身影一高一矮,正插袖而待。
高個的,一身黑,頭頂着“天下太平”的無常帽,其身形高瘦,雖貌爲男子,但遠遠的便有一股陰柔之氣傳來。
旁邊略矮的,則是一臉極爲素白的嬌柔女子,不同于男人,她則是一身白,頭頂着的無常帽書有“一見生财”四字。
他二人隻雙手插袖的立在原地,便立有一股死氣撲面而來。
姬如雪心下駭浪,腳步卻不頓,低聲向蕭硯道:“這兩個便是黑白無常……”
“我看出來了。”
蕭硯由姬如雪扶至門口,繼而大笑着從懷中摸出了大把的銅币,一股腦的灑在了兩名陰兵身上。
“某今日耍的高興,賞你們的!”
“謝舵主、謝舵主……”
蕭硯哈哈大笑,輕輕推開了身旁的姬如雪,繼而搖晃着身子坐在院中的石桌邊,向院内那兩個形如鬼魅的無常醉聲道:“兩位貴使此時不在汴梁,緣何來見某啊……”
聞着空中那份濃郁的酒氣,又見這蕭硯一副桀骜的模樣,白無常心下便有些不喜,她扭着渾圓的臀,就要上前。
但一旁的黑無常将她攔下,繼而稍稍彎腰陪笑道:“孟婆聽聞輝州舵主擒了一幻音坊聖姬,特令我二人前來驗明那聖姬身份,以及詢問舵主要何賞賜……”
“孟婆?”
蕭硯甩了甩頭,似要讓自己清醒一番,同時詢問道:“孟婆不是遠在汴梁?”
這一次白無常搶到了話茬,她做作的用手在鼻子前揮了揮,同時嬌聲暗嘲道:“孟婆聽說此次是圍剿那傳聞中的不良人,知曉幹系重大,現已親至曹州。不像您呐,貴爲舵主,明知大戰在即,也有閑心去喝花酒……”
侯在蕭硯身後的姬如雪心下一驚,略擡起頭來。
————
深夜,鋪滿大雪的原野上,緩緩馳來百騎。
但觀他們的形貌,卻仿若馬匪,頭戴氈帽,身着狼皮襖袍。同時在馬脖子上,都懸挂有大小不一的銅鈴。
且他們所持兵刃亦不同,長短刀槊皆有,有挎長弓者,腰上甚至挂滿了箭袋。
在旁人看來,這夥人應有一個響當當的名号——
山東響馬。
不過,此時在他們前方的,卻是一名老翁與幾個青年模樣的人。
這些人裝備要精良的多。
墨藍色衣甲,腰佩唐刀,頭戴鑲鐵雨笠。
就連他們臉上,都戴有精緻面甲。
幾個青年綴在老翁身後,見其手持潦草輿圖,仔細觀察着遠處的原野。
末了,劉成好奇問道:“老前輩,可驗明不良旗?”
“旗子是真的,但沒見到校尉本人。”
老翁将輿圖揣進懷中,一邊回了劉成的話,一邊笑道:“這一次,你這是将你寨中的兄弟全帶下來了哈?”
劉成憨笑了下。
“我爹說過,待不良人重啓,他就要領着衆兄弟重新出山。”
老翁寬慰的點了點頭,繼而看向遠處。
“再等一天,就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