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還早,街上并無許多人影。
天空中揚着小雪,兩人的頭頂遂都沾了些雪粒。
姬如雪提着劍,回頭看了許多次,直到再也看不見老農那宅子……
蕭硯看在眼裏,心知她是在記後面回去報答時的方向。
不遠處,集市中響起了略顯嘈雜的喧嚣聲,有人拉着一車冬菜從他們身前過去,趕向了集市。
“依慣例,玄冥教的人一般不會在城中立分舵。”姬如雪将劍抱在懷中,道:“據收集到的信息來看,他們會擇一寬大的墓室,再将之掘空,充當分舵所屬。這也是常人難以尋到他們分舵所在的原因。”
“實是有些喪心病狂。”
蕭硯皺了皺眉,問道:“這玄冥教是有什麽癖好不曾?”
“我也不知,據傳聞,這教中有實力之人出行,都是掩藏在棺材中,由教衆擡出來的……”
蕭硯有些訝異,繼而搖了搖頭,道:“那可有快速尋出他們的辦法?”
姬如雪實際也不知,這麽多年,她大多都隻待在鳳翔,沒有過如此經曆,遂建議道:“闖進官府問問?”
“不妥,按你所言,怕是連官差也不知道他們的駐地在哪裏。”
蕭硯沉吟了下,道:“先出城去近郊查看一番,依此教喜歡裝神弄鬼的風格來看,他們多半是掩藏在亂葬崗這類極煞之地。”
……
作爲大梁腹地,砀山縣的城門口幾乎沒有設防,兩人尋本地人問了亂葬崗的方向,便一路出城過去。
亂葬崗傍着一片密林,距離管道卻甚遠,僅有一陡峭的山路容人通過。
在山路外,姬如雪用劍柄挑起了一根樹杈,用其撥開了一片積雪。雪下面,顯露出了一堆馬糞來。
因被落雪蓋着,馬糞尚還濕潤。
“方向應該沒錯。”
蕭硯虛掩着眸子四下張望了番,欲向亂葬崗的方向過去。
此時,姬如雪卻是喚道:“先等等。”
回頭看去,便見她神色警惕的側耳仔細聽了片刻。接着,她便出聲道:“西面,有兩個騎馬的人過來了。”
蕭硯并不懷疑她的能力,當即就遁入了密林中,用層層的樹影将自己的身形掩藏住。
少女亦跟在他身後。
果不其然,僅在須臾之後,便有兩道内着黑襖,外套紅邊皮甲的身影駕着馬遙遙馳來。
單看其外形,真如傳聞中的陰兵也似,渾身散發着死氣,讓人遠遠的就想要避開。
在山道邊,兩人下了馬背後,徑直就将兩匹坐騎招搖的拴在路旁,渾然不懼有偷馬賊。
蕭硯身旁,姬如雪将手肘撐在樹幹上,低聲道:“這般大膽,分舵無疑就在這座山頭了。”
接着,她小聲向前者詢問:“如何做?”
“先不動他們,免得打草驚蛇。”
蕭硯略微探出了一點身形,循着那兩人的方向跟了上去。
……
山道不長,不過片刻就走到了盡頭。
兩個玄冥教教衆皆罩了兜帽,臉上佩着獠牙面具,此時一人正在大爲不滿的抱怨。
“曹州不過住了位廢天子,何至于搞的如此興師動衆?元聖閻君領了他們分舵的人馬還不夠,還非得要本舵出人出力,到時候聚了這麽多人手,别又搞得像幾年前追查龍泉劍那樣,最後還不過一場空。”
“行了,聽你念了一路,不剿滅這前朝餘孽,你我哪有這般多的油水撈?”另一人走到一座無碑墳墓前,将墓旁的貢品台扭轉了下。
在等待地面的墓門向兩旁開啓的途中,他繼續道:“上面估計也是這個想法,眼下江湖平定,連聲勢浩大的天師府都被咱們差點滅門,若不鬧出點動靜,冥帝恐怕就得在陛下跟前失寵了……”
“剿個前朝餘孽剿了多少年了,還有甚麽油水撈,待明年,老子定要脫了這身皮……”
随着墓門重新合攏,兩人的聲音亦漸漸模糊。
直至最後,一切恢複了原樣,好似從未發生過這事一般。
蕭硯與姬如雪從樹上躍下來,停在這無碑墓前。
四周掃視過去,皆是高矮不一的墳包,大多掩藏在密林中,終年想必也無人祭拜過。
姬如雪蹲下去,打量着那座焊在地面的貢品台,擡頭詢問:“怎麽說?”
“伱在外面守着。”
“守?”姬如雪蹙起柳眉,不解道:“你去哪裏?”
蕭硯扭動了那座貢台,繼而看着緩緩打開的墓門,便将身上略顯臃腫的絮衣脫下,使他自己隻着了一身素白色的窄袖交領長衫。
“待會若有人逃出來,你便将他們盡數處理幹淨。”
話音落下,他已踏上了向下去的石階,身形亦緩緩深入進去。
墓門合攏,姬如雪捧着蕭硯的衣裳,有些發愣。
————
頭頂映下來的光亮消失後,墓室便顯得有些昏暗。
下了台階,雖看見甬道兩側凹進去的燈台立有燭燈,但此時大多卻是熄滅的。
地面略顯潮濕,角落裏散布着爬蟲,偶有老鼠的叫聲傳來,卻不知藏在何處。
放眼過去,這墓室确實極大。
隻是環境着實讓蕭硯有些不喜,他不能夠理解,玄冥教中立下這個規矩的人是怎麽想的。
好在,這裏馬上就可以清理一遍了。
越向裏深入,他眸中的靛藍色光亮便開始灼灼騰燒起來。
轉角處,一獠牙面具适才顯露出來,其主人就瞬間被一股大力拽住,繼而還在目光眩暈之中,他的腦袋便已被重重拍在了石牆上。
鮮血伴着白花花的腦漿迸濺而出,卻在距離蕭硯一指之際,被散發而出的罡氣震開。
眼見這陰兵的屍體無力的順着牆根軟癱下去,蕭硯伸出手,将其腰間的佩刀抽了出來。
裏邊,兩個捧着案牍的陰兵見狀一愣,但甬道太過幽暗,讓人看不真切。一人便伸過頭來,罵道:“何人鬧事?”
但他的話音未落,便見甬道之外,一道身影飛急閃來。
繼而,一抹寒光亮起,也照亮了那雙不斷明亮的靛藍色眸子。
兩人大駭,急欲向後躲閃。
但馬上,兩團血霧噴薄而出,于刀光中,盡數灑在了牆面上。
……
主墓室内,此方分舵的頭目坐在長形條案後,将之前二騎送來的手書丢在一旁。
“元聖閻君征調半舵人手入曹州,是何事?”
“禀舵主,曹州那邊的消息,是發現了前唐不良人的蹤迹。閻君的意思是,或能借着這條線,重新尋到那龍泉劍。”
“不良人?”頭目嗤笑一聲,哼道:“不良人滅了有三十年了,誰還打着這名頭鬧事?罷了,你取我的令牌去各縣挑人吧。”
“額……閻君是想讓舵主親自帶隊前去,消息說,曹州可能還有通文館亦或幻音坊的人。”
“真是混賬!同爲舵主,他不過隻是頂着個閻君的名号,竟也能如此随意号令本舵主?”頭目氣急敗壞,這時又忽聽外間好似不斷響起有嘈雜聲音,便唾罵道:“反了天了?鬧騰什麽勁?”
馬上,嘈雜聲驟然而止。
頭目皺起眉,從條案後站起身來。
主墓室外,一道身影輕輕推開了室門。
骨碌碌……
一個配着獠牙面具的頭顱順着滾了進來,繼而,便是一柄染血的刀,緩緩從門後探出來。
外間,濃郁的血腥味亦随着那修長身影完全顯現,不斷向主墓室蜂擁而入。
頭目驚疑的向後倒退一步,沉聲詢問:“汝是何人!”
蕭硯掂了掂手中的刀,笑道:“剛剛才聽你說過的。”
“不良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