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呼嘯,犬吠不止。
磅礴且無序的記憶攪動着尚不清晰的意識,初醒來的蕭硯極力去想,卻發現一切都如殘破的碎片一般,使記憶沒有可追尋的真實感。
布滿陰翳的眼前,有人影正将他安置在一堆雜物之後,待一切落定了,其便遲疑的看向他,臉上浮起複雜的神色。
“阿爺甩開他們,就來接你……”
末了,人影匆匆躍上高牆離去,耳邊又隻餘下了風雪聲、犬吠聲……
寒風裹着雪粒卷入巷中,漸漸掩蓋了雪地裏的點點血迹,繼而慢慢割着蕭硯的臉,令他本就布滿陰翳的視線變得模糊,最終化爲暗色。
但就在這最後之際,一道纖瘦苗條的人影忽然闖進了視線内,向他直直走來。她搬開了雜物,繼而輕輕探了探他的鼻息,最終将他抗在背上,離開了這暗巷。
蕭硯勉力的撐開眼簾,便見一縷碎發随着風雪吹來,糊了他的眼。
……
待再醒來的時候,雪聲已被隔在窗外。塌邊立有火爐,正傳來輕微的噼啪燃燒聲。
撲面而來的暖意、胸前尚疼的傷口,都令蕭硯清晰的認識到,他還是活着的。
嘴唇有些幹裂,他下意識的舔了舔,偏頭向床頭望去,能看見小案上擺了一碗姜湯,正散着屢屢熱氣。
再轉動眸子,便能借着燭光看清周遭的陳飾。
床幔、紗帳、屏風……一應布置都很有講究,看起來略顯奢華,不像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
屏風另一邊,還有人影晃動,聲音也依次傳過來。
“你在何處發現的人?”
“左城一小巷。白日裏,我聽得了一消息,濟陰王染了風寒,是城中名醫林氏去王府看的病。我便想着夜裏去醫館探探,但還未至目的地,就先聽聞左城大火,繼而又見此人染了血倒在小巷内,于是将他帶了回來。”
“胡鬧!你爲何不先報于我們?”
“道聽途說得來的消息,做不得真,總得先驗驗真假。”
“伱未免太膽大了些!不說你自己出了事我們如何向女帝交待,若是此處被玄冥教的人盯上,可想過衆姐妹的後果?”
“我……”
“我知罪,後邊自會去尋女帝請罰。”
“……”
蕭硯結合着原身少年的記憶,能清楚分辨出她們口中的信息,同時掌握自身眼下的處境。
如今本爲天祐四年十一月末,但在上半年四月,于汴州的朱溫以“大梁”爲國号,建元“開平”,即皇帝位。故在梁境,今歲便是開平元年。
不過,與蕭硯印象中的唐末五代不同,這一世界可謂是江湖與朝堂相輔共存。
以外間女子口中的“玄冥教”爲例,其便是梁帝朱溫早年時所創,多以死囚、逃犯、以及各樣兇命在外的江湖客爲教衆,專爲朱溫刺探情報、誅殺異己。直到現今朱溫稱帝,該教也正式從一江湖組織成爲監管中原的朝堂機構,甚而在某種意義上講,它遠比一般的衙門都要有權柄,已成爲全天下名副其實的“第一暗殺組織。”
無獨有偶,西邊歧國“幻音坊”、北面晉國“通文館”,各路藩鎮諸侯亦有爲其從屬的江湖勢力,不過皆在實力上弱上玄冥教一分。
在這亂世裏,一切的一切,都逃不過被卷入各方諸侯角力的命運。
“……”
在蕭硯探尋記憶的這一期間,外間的聲音也已落下,一人影從屏風後邊繞過來,卻是記憶末尾那位纖細的少女。
少女神色清冷,面上還殘留有一絲莫名的委屈,不過大多都被倔強掩住,沒有輕易顯露出來。其額前沾了些雪粒,此時垂了兩縷碎發,但在燭光下卻襯得她一張白皙的臉龐甚爲立體,頗有英氣。且猶引人注意的是,她青藍色絮衣的肩頭,染了些血迹。
不過,其在看見睜眼望過來的蕭硯後,臉上那一抹委屈便瞬間斂去,同時向一旁側了側臉。
“人醒了,你們自來詢問便是。”
她随手拾起放在塌邊的長劍,就要離去。
屏風外邊,立刻就有兩道倩影依聲而入,一人同時還将少女喚住:“你且等等,問過再走。”
随着兩人進來,室内便又亮起了兩盞燭燈,光亮盡數映在蕭硯的臉上,讓他不由得稍稍眯了眯眼。
同時,也使他愈看清了這三女的面容。
除少女外,另外二人單看外貌皆是年及桃李,且她二人身形婀娜、凹凸有緻,除衣着比少女更加貴氣外,便是氣質都要盛上幾分。
少女站在一旁偏着腦袋,沉默不語。
依蕭硯猜測,方才訓斥她的,應是中間那看起來端莊豐腴的女人。
果然,那豐腴女子在好生打量過他的面容後,便開口詢問:“小郎君既已醒了,可否容妾身問幾個問題?”
蕭硯沒有拒絕,而是先道:“可以将這碗姜湯給我喝嗎?”
“自是可以。”
女子輕笑一聲,繼而親手将蕭硯扶起,讓他能夠靠在床頭,接着,便要坐在塌邊用小勺喂他。
“多謝,我自己可以。”後者婉言相拒,用手捧過瓷碗。
那豐腴女人也不以爲意,站在塌邊看着蕭硯用姜湯潤了唇,便問道:“如此雪夜,小郎君緣何一身血倒在深巷中?”
“被人追殺。”
“是何人?他們爲何要追殺小郎君?”
女子一邊詢問,一邊仔細觀察着蕭硯的神色。
但見他在思索許久後,臉上露出了爲難的樣子來。
“小郎君可是有難言之隐?”女子伏低身子,露出了頸口雪白的滑膩,輕聲道:“這裏極爲安全,你大可安心。”
“我,我不記得了……”
蕭硯頓了頓,搖頭道:“我隻記得是被人追殺,令我受了重創,餘下的,暫時記不起來了。”
女人聞言愕然,稍露出詫異的模樣。
她猶豫了下,再次詢問道:“那小郎君可還記得自己姓名?”
“蕭硯。”
女人果然驚詫,但又馬上化爲了然之色。她直起腰思索了片刻後,想要再說什麽,又好似心有顧忌,令她躊躇。許久後,才向蕭硯道:“既如此,小郎君且在此處安心養傷便是,這裏甚爲安全,不用擔心仇家尋來。”
“在下多謝娘子,”蕭硯猶豫了下,道:“隻是蕭某不明白,娘子何故收留在下這麽一麻煩之人,豈不是會給諸位平白招來禍事?”
這時,一直伴在旁邊未出聲的年輕女子道:“公子不必多慮,逢此亂世,處處皆是苦命人,我醉音樓既然遇見了,便不會見死不救,你隻管在此好生将養,待身子好些了,再說其他。”
将她口中的“醉音樓”三字暗暗記下,蕭硯稱謝道:“既能得二位娘子收留,蕭某自當感激不盡,隻是眼下尚不知各位如何稱呼,今後在下若有能力報答,可不能不曉諸位恩名。”
“妾身二人的名字不值一提,郎君倒不用多記。倒是那小姑娘,若無她将郎君一路背回來,恐怕就麻煩了。”
聽見話題忽然轉至自己,少女便猛然轉過來,面上有些訝然。
蕭硯并不強求二女的姓名,将瓷碗放在一旁,向少女勉力拱手道:“不知姑娘是……”
少女有些不自然,但面上卻依然隻有清冷,她不自覺的撇過頭,回道:“喚我姬如雪便是。”
如此,那端莊女人才輕聲一笑。
“樓内事務繁瑣,妾身二人對郎君可能有些照料不及,郎君若有事,大可直接喚這位雪兒姑娘。”
“不敢叨擾二位娘子。”
一應事務都已安排妥當,那二女便不再多留,匆匆離去。
姬如雪走在末尾,在轉過屏風之際,頗顯清冷的瞥了他一眼。
蕭硯對她輕輕一笑,以示感謝。
少女應是看見了,蹙了蹙柳眉,匆匆跟随離去。
待房門重新關閉,蕭硯的笑色便略略的收起來。
“醉音樓……”
他低頭看向姜湯中自己的倒影。
蕭硯能明白,那頭一回見面的豐腴女人爲何對自己格外親近。
蓋因他有一張臉,一張不容她們忽視的臉。
身上的傷口不知何時才能夠好,蕭硯将腦中的記憶梳理一便後,索性就早早的在榻上歇下。他心知自己尚還有許多麻煩要處理,得先盡快恢複實力。
同時,在這深夜中,一道機械聲終于被他喚醒。
“‘劍意’開始重載激活……”
“因宿主更換軀體,重載失敗……未能進行激活……”
————
廂房外,豐腴女子步履匆匆。
後邊,與她稍顯年輕些的女子喚道:“姐姐,此事是不是太蹊跷了些?諸多姐妹在曹州待了大半個月亦對救出濟陰王毫無辦法,偏偏随處尋得一人,便是濟陰王?”
端莊女子腳步不停,從懷中摸出了一張畫像遞給她,道:“茲事體大,不論他是與不是,皆要先報于女帝。”
後邊的姬如雪擡眉望去,便見那畫上之人确與蕭硯一模一樣,幾乎不能分辨。
她蹙眉想了想,自己當時确實沒想到那少年便是濟陰王、前唐廢天子,隻以爲此人或與左城大火有關,才将其救回來。
那年輕些的女子持着畫像還未開口,長廊之外便有一侍女匆匆而來,向豐腴女子行下一禮,道:
“禀妙成天聖姬,方才探子回報,濟陰王府确生大火,一個時辰前,該地響起多道厮殺聲。且據内應所言,玄冥教應在其中折了兩個天位高手,暫且還不知是不是通文館鬧的事……”
妙成天眸光閃動,向身後那較她稍年輕的女子詢問道:“玄淨天,信鴿可已喂好?”
“依姐姐吩咐,随時都備着的。”
“稍後我修書一封,待雪小些了,便發往鳳翔。”
寫在前面:因爲是動漫同人文,所以對史實等不是特别考究,對此介意的大佬勿要代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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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