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
王一這邊呢,也算是把面人劉這門捏骨畫皮的手段給學會了,用了不到兩個月時間,勉強算得上登堂入室,之後再怎麽鑽研,那就是王一自己的事了,面人劉是沒啥能教人家的,相反,他已經被王一之前那一手變化随心給震到了,這兩個月的時間,沒少在上面研究,越研究越是在那罵娘。
“不是,你就一點不帶害怕的嗎!就算有逆生三重保底,你這由人朝着其他物種的捏骨,畫皮,哪怕隻是變了一層表皮,那也是剝皮換皮的痛楚,你怎麽跟個沒事人一樣啊!”
面人劉捂着被撕掉一塊表皮,流着血的手臂,旁邊是濟世堂上藥的大夫,在那對王一大吼大叫,一點高人風度都沒有。
到底是捏骨畫皮這門手段當前唯一傳人,王一那一手一開始确實震撼到面人劉,但也給了面人劉一個方向,讓他有了一個新的方向,然後他就破防了。
王一那一手變化看似神異,惟妙惟肖,但内裏還是人類的骨骼,隻是披上了一層畜生的血肉毛發鱗甲,用通俗點話語來說,就是穿了一個皮套。
但就是這樣一個穿皮套的過程,也是由自身的血肉變化而來,中間的轉化過程可沒法像一個人變成另一個人那麽簡單,面人劉一個鑽研疏忽,就給自己右手臂剝掉了一塊皮,疼的他龇牙咧嘴。
也正是因爲這個疏忽,也讓面人劉明白,自己傳承的這門手段若真能走到高深之處,确實是如典籍中記載的大神通者那樣,變化随心的通天之術!
他現在隻覺得自己被王一綁來京城這件事太對了,沒被綁來京城,沒有王一敬茶拜師學手藝,他哪還能想到這捏骨畫皮還能有這般進階的手段。作爲術,本來是屬于旁門左道,奇技淫巧,卻有了一絲光明正大,蘊含天地變化的玄妙,這可真是光大門楣的大喜事,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第一個玩出花來的不是自己,而是王一。
尤其是自己這邊折騰了兩個月才算勉強有點眉目,人家兩個月前第一次練手,一拍腦門就搞定了,而且全程無痛。更可氣的是,人家還一點沒有在這方面繼續鑽研下去的心思,真的就是将捏骨畫皮當做一門可能用上的手段備着,他這個氣啊!
“什麽叫我跟個沒事人一樣,我很有事的好吧,這眼看着就要過年了,雖然四城腳行成立不到半年,但今兒年月還行,沒咋打仗,我也得盤算着給腳行的大夥發點年終,讓他們過個好年不是,這賬算起來就是頭大。”
王一頭也不擡,跟秦二爺對着賬本,對着名單,算着月錢。
這般一點都不上心的模樣,更是讓面人劉覺得自己受了外傷之外,也快有内傷了。謝過了濟世堂那邊的大夫治療,面人劉想要動手,但一想到自己這門手段發揚光大的可能還在王一手上,這伸出手的也隻能在自己臉上來上一下,這一下,傷口又裂開了。
“好好好,我沒伱天賦高,沒你不知者無畏,我他媽回屋寫心得去!”
面人劉無奈,人家王一可以一拍腦門就拿自己做實驗,将捏骨畫皮這門手段往變化之術的方向搗鼓,他不行。他光是第一步轉化表皮都得小心翼翼,但既然有了方向,指望王一把這手段傳下去是沒戲了,還得自己來寫下這方面的心得,萬一哪天自己被仇家收債了,這門總結下來的心得,再加上王一這個例子在,這門手段也就有後來人将其發揚光大。
不然指望王一幫自己傳下去?得了吧,這貨壓根就沒想過自己爲什麽能成,全靠一手不知者無畏在那莽!等他傳,他能從土裏氣到爬起來。
“嘿,這大叔,可算消停了。”
“誰能想到你這娃娃天生是個修神仙手段的苗子,人家幾代人都沒想到的東西,你說來就來,還沒法說明白,這換我我也上火。當初收養你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一個七歲大點的娃娃,讀書看報寫字算數樣樣精通,還會講洋文?大娃子,你不會真的是啥神仙轉世吧?”
秦二爺看着負氣關門的面人劉,多少能理解。異人在當下這個世道不是什麽隐秘存在,他當年也辦廠的時候也招過幾個異人看家護院,奈何敵不過人家手裏有槍罷了。
“二爺,人家孔夫子都說了,子不語怪力亂神。這神仙鬼怪之事,就算有也該敬而遠之,咱凡人跟人家也不是一個圈子裏的,想那麽多幹嘛,而且你看看這世道,都這樣了也沒見哪家神仙下來管管,我要是神仙轉世現在得被人當街打死。咱人啊,還是得靠自己,想這些有的沒的幹嘛。”
“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也沒見你給人家劉師傅講明白。”
“可我确實不會講嘛!”
“你這無賴耍的!算賬!”
“诶。”
一老一少在院子外調侃着,房間内的面人劉隻覺得自己手疼,心疼,腦殼疼。
院子内,一老一少笑着笑着,秦二爺也突然歎息一聲。
“那梁挺的老娘看樣子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生死有命,老人家因爲梁兄的出生挨打受罵了半輩子,到頭來惦記着還是梁兄在外過得好不好,現在見到了,心裏那口氣就洩了,自然就沒啥堅持下去的必要了。但好在到底是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看到梁兄現在過得還算不錯,她也就放心了。”
在王一跟面人劉學手段的兩個月時間裏,梁挺一人離京,回到了那個自己出生的小破村,沒有發生什麽大家都想看到的故事。
墨筋柔骨門因爲陸家壽宴一事,在那邊的同道面前丢了大臉,忙着找補都來不及呢,哪還敢去遷怒一個挨打受罵的婦道人家。
梁挺回去的時候,據說還是墨筋柔骨門的門長帶着那些梁挺曾經的同門來迎接他的,就是希望梁挺能回心轉意。一個從門中刑罰弟子的山洞中能自學成才的機關符箓兩道大宗師,這臉丢了也得把人家迎回去啊。
隻是有些事錯了就是錯了,梁挺沒有接受,隻是這香火之情擺在那,他那一身手段要是沒有墨筋柔骨門的千機洞,他也沒法學會。隻給了人家一個承諾,他日他若在機關符箓兩道上有所成就,必不藏私。
得了這個保證,墨筋柔骨門也是投桃報李,知道梁挺現在在京城幹事業,也從門人弟子中挑出幾個品行優良的弟子,給梁挺打下手。
好歹也是當地赫赫有名的一方大派,隻是梁挺倒黴,正好碰到那麽一批欺負自己的同門,而且師長還是不管事的。
這份禮,梁挺接受了。之後就是在村子裏見到自己的父母,用一小卷銀元扔給自己那個生父,算是還了情。
而自己那白發蒼蒼的老娘,也被他一路護着,接到了京城,給她尋來濟世堂的名醫。
隻是這世道什麽樣大夥心裏都清楚,老人家身子虧空嚴重,已經到了藥石無醫的地步。
若梁挺沒有回去,老人家也就是這半年的光景,現在無非就是心願已了,梁挺也明白,就在自己母親身邊,陪她走完最後一程。
在京城的十二月份說到生死之事,對于秦二爺這般上了年紀的人确實不合時宜。
寒風陣陣,卻沒有在王一和秦二爺所在的三丈之内掀起波瀾,這得益于王一影響了這一小片區域的磁場。
“大娃子,你之前跟我說過,這世道再亂也就亂個十來二十年就能太平了,這太平世道的開始,是不是南邊現在正準備的北伐?”
秦二爺沒有在這生死之事上過多糾纏,反而轉移了話題,突然問到這個時局問題上。
是的,眼下已是民國十四年末,南邊一直在厲兵秣馬籌謀北伐這件事基本上隻要消息靈通的,都已知曉,尤其是京城這邊目前名義上的中央北洋一派。
隻是就當下而言,還沒有太多人看好南邊籌劃的北伐。
畢竟要是論兵力,北洋這邊雖然奉系,直系,皖系互相不對付,山頭林立,可唇亡齒寒的道理大家都懂,三個派系一同聯手,一人一把步槍,壓都能壓死對面。
而自古以來,中華一統基本上都是從北向南,也就隻有明太祖朱元璋達成了從南到北的一統,其中天數有之,但更多的是蒙元自己不争氣。現在時代不同了,北洋這邊再爛,也比當初的蒙元好,根本沒人覺得南邊能赢。
面對秦二爺這番詢問,王一不答,因爲他知道這場戰争結果而言,算是成功了,但對于這個世道的百姓而言,根本沒什麽變化。
“這世道啊,到底還得死多少人才能太平啊,死掉我們這些老東西不就行了嗎,爲何還要有那麽多娃娃跟着受罪呢···”
王一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秦二爺也不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自己起身回屋了。
隻留下王一一人站在院子裏,看着這方天地,同樣也是沉默不語。
但這天下大勢,并不會因爲這世道多了王一一個,少了王一一個而發生根本上的改變。
梁挺的母親在陪梁挺過了年,也在民國十五年的正月元宵過後就撒手人寰。
而對于異人圈的衆多門派而言,春江水暖鴨先知。
過完了年,諸多門派也是紛紛将回家過年的門人召回門派,召不回的,也讓門人好好在家看顧着家人,莫要去管閑事。
之後便是大封山門,坐看時局變化。
對于京城這邊紮根在世俗圈中的異人流派而言,那就是在關注着上面那些大人物的一舉一動,一有個什麽風吹草動的,就會第一時間帶着門人跑路,遠離這個紛争之地。
很快的,在同年的四月。
平息内亂倒奉事件之後,一切準備就緒的奉系首領張大帥,也帶着大軍進入了京城,宣告自己的主權。
不久後,一張請帖就出現在京城四城腳行少東家王一的桌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