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年,辛酉年,八月。
告假一月有餘的王一又回到了三一門山門下面的那個小鎮水鄉,縣城那邊的騷亂并沒有影響到這裏,而他在縣城外搞出那麽大的動靜,到最後也是不了了之。畢竟事情發生在城郊,那個叫曹瑛的軍長雖然大動肝火,來了個全縣城大擾民,但終究還是沒有做過火,顯然他也知道自己現在屬于避災,要在這縣城裏搞出滿城風雨,說不定真要被軍法處置了,他背後那個坐擁五省的大軍閥孫大帥也保不住他。
至于始作俑者的王一,嘿,你異人雷悅要找的是一個無名術士,關他這個練倒轉八方的異人王一什麽事?
在享受了難得的七月末尾之後,王一就回到這座小鎮水鄉,繼續自己在洞山書院的學業還有日常的修行。
王一很清楚自己作爲一個時代下遊的穿越客長處和短闆在哪。
作爲一名穿越客,他多少吃了點穿越客福利,在這個存在異人世界的民國亂世,有着萬中無一的根骨和天賦。又因爲處在時代下遊,他站在巨人肩膀上放寬的眼界,讓他将鬼手王王耀祖教給自己的倒轉八方玩成人體磁場,并以此衍生出新的套路和招式。
而他的短處也在于這裏,他從民國元年被撿到,民國二年開始修行,至今九年,一身修爲雖說超過了王耀祖這個授業恩師,但個中道理他很難理解清楚,真的全靠摸索和瞎練,能活到現在隻能說确實是穿越客自帶點天賦托底。可要将其彙總,并發揚光大,甚至衍生成一個流派嘛,那他還真不知道怎麽下手,他肚子裏的墨水啊撐不住他這麽玩,隻能從這個時代的文化人身上找補。
洞山書院就是最好的選擇。
洞山先生,書院的院長兼老師,又是三一門門長,左若童的門下弟子,因爲修行逆生三重出了岔子,一身修爲盡失,成了普通人。超凡入聖的路雖然斷了,但自身底子還在,又依托三一門的數百年經營,自己又是留學歸來的高知分子,這年頭,能夠留學歸來的讀書人,含金量确實高,雖說也有不學無術的,例如這個時代最著名某個姓胡的文化敗類。
可人家的不學無術也是相對于他所在的圈子,對于當下文盲率高達80%的亂世,這個不學無術也是頂中頂的人尖子。
話題似乎扯得有些遠了,總而言之,有三一門門長左若童大開方便之門,讓王一在洞山書院沉澱文化,他那一身修爲也就能在日積月累中慢慢梳理,将其變成真正屬于自己,而且能傳下去的東西。
同時,也算是補補課,将穿越之前學生時期落下的東西,在這個時代重新補足,這對于他以後要做的事,也有一定幫助。
這也是王一這些年來難得的甯靜歲月,以前跟在鬼手王王耀祖身邊,過的是走街串巷,雖說溫飽不缺,但總歸是在讨生活的路上。
現在呢,在小鎮靠近郊外的地方有間遮風擋雨,避免風吹日曬的小破房,平常呢,還有這些跟自己玩得好,算是半收養的乞兒跟自己玩玩鬧鬧,自己也能客串一回老師,将他們在學堂上理解不了的知識點,掰開了,揉碎了講給這些乞兒聽,偶爾,還會給他們講講以後天下太平之後的世道會是怎樣的,當然,是以講故事的模式,而不是類似預言。
王一不指望這些孩子能聽懂,但也要讓他們對這些發生在未來天下太平後的故事有印象。假如他們這裏真的有人能活到那個天下太平的未來,也許就能明白,當初那個教他們知識點,給他們展望未來的一哥兒對他們有着怎樣的期望,讓他們能夠将所學到的東西,所經曆的磨難化作财富,用來建設未來的國家。
當然,現在說這些爲之過早,王一也隻是多做打算罷了。
而他在洞山書院這裏,用課後的閑暇時間教學堂裏的學子知識,教他們一些最樸素的核心價值觀也被洞山先生這位院長兼老師看在眼裏。
作爲左若童的弟子,雖說修行路已斷,但對師門的感情可是一點都沒斷,如果沒有三一門資助,他也沒法去海外留學,學到那麽多當下自己國家學不到的知識。
——
三一門山門内院,門長左若童坐在首座,看着自己這位在求學之路上另有成就的弟子,面色和藹。
“洞山,今天怎麽有空來看我啊。”
“師父,您還真沉得住氣啊。”面對自家師父的關懷,洞山先生坐在椅子上,手裏拿着拐杖,逆生三重修出了岔子,廢了修行不說,也讓他一條腿落下了病根,隻能拄拐輔助。
“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師父什麽時候沒沉住氣過?你這次來,是爲了那個叫王一的少年郎吧。”
“是啊師父,關于王一的事,我也聽山門裏的師兄師弟還有師叔們說了。雖被鬼手王傳了手藝,但他自己持身以正,路沒走歪,一身倒轉八方的手段還比王耀祖高,對自己誠,又知道自己要做什麽,這樣好的苗子,師父伱怎麽忍得住呢?咱三一門也不排斥帶藝投師啊!”
洞山不理解,在他看來,這王一在學堂裏是學霸,年紀上又可以當學堂一衆學子的大哥。平日裏對待這些學子也跟弟弟一樣,該教的教,該說的說。修行天賦就更不必說了,還會做人,讓那個在自己學堂裏的刺頭李慕玄都老實當左若童記名弟子到現在,這惡童也是一句怨言都沒有,比剛來之前好了太多,他不明白自家師父這個對逆生三重傳承看這麽重的人,會沒有收徒的心思。
“唉,洞山啊,有些話呢爲師不方便告訴你。我知道這孩子根骨好,甚至比陸瑾,李慕玄這兩個娃兒還好,比爲師都好,也對自己誠,知曉自己在做什麽,要做什麽。正因爲如此,爲師才不敢收他爲徒。”
聽着自己弟子說出王一的種種好處,左若童也是一聲歎息。
洞山說的這些他何嘗不知,那一次在院子裏的交手,雖說王一輸了,但那是輸在年齡上,不是輸在修爲上。
他左若童看似駐顔有術,但内裏已經是個花甲之年的老頭了,在一人之下的世界裏,隻要踏上修行,除了那些不可以常理度之的天之驕子外,年齡越大的練炁士,就是比這些小年輕要厲害,要不然一人之下又怎能被一衆粉絲調侃爲老年人的熱血番呢,更别說他左若童也是不可常理度之的天之驕子之一好吧。
而就是自己這樣一個修爲和年齡都在王一之上的天之驕子,在第一次真正試探王一身手時,都要多上那麽幾分認真才把王一擊敗。倘若自己真能收王一爲徒,傳三一妙法-逆生三重,假以時日,以王一的天賦,說不定真能幫助自己踏足到那困擾幾代門人都不知在哪的逆生三重第三重的境界。
說到這裏,那就要說道說道三一門的玄門妙法-逆生三重的理念了,雖然很多一人之下的漫畫粉絲都知道,但還是得多唠個五毛錢的。
在一人之下的世界觀裏,所有修行人都有一個共識,那就是萬物有靈,靈從天地之間的先天一炁而來,炁入肉身,化作四肢百骸,五官,大腦,而其中有了思想,有了靈魂的生靈,那就是人。動物也可以有靈,隻是它們的條件很苛刻,一旦有靈,能夠練炁,在進境上要比很多修行人快上太多,強上許多。而萬物有靈這種方式呢,也就被稱之爲先天化後天。
逆生三重,三一門的妙法就在于一個逆字,将後天的肉體再次逆練回最初先天一炁的狀态,而根據逆練的程度,又将其分之爲三重,也就是現在的三一妙法逆生三重了。
練至第一重,力大無窮,刀劍難傷;練到第二重有所小成時,肉體開始炁化,身體機能全方位提升,大成的時候,斷肢重續,内髒複原都是尋常,而至于理念中的第三重,就是後天化先天大成,自身連接天地,也就是所謂的得道成仙,白日飛升了。
但這個理念上的第三重,除了三一門的開山祖師達成之後,後續門人到死都沒明白到底怎麽走,也想不通爲啥祖師爺自己飛升成功之前,不給門人弟子留點信息,好讓他們能夠修行逆生三重,光大門楣。
可從三一門開山祖師創立一直傳到左若童這一代,明面上記載也就隻有祖師爺成功達到三重。而之後的曆代門長,其中也不缺乏像左若童這樣才情驚人的,卻也都跟當下的左若童一樣,一直困在逆生三重的第二重遲遲不得寸進,找不到如何踏入第三重的門檻。
他們不是沒有過其他想法,在門中找不到破開三重的辦法後,就外出遊曆,但這一出去,就沒再回來。
曆代先人的例子在前,這也讓如今一直困在二重境界的左若童很是苦惱,他倒不是苦惱自己踏不進第三重,他隻是在苦惱這個第三重境界到底存不存在,這些年的潛修讓他在隐隐之中有了方向,卻沒有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能夠替他驗證,而且逆生三重還有個特點,那就是有進無退,退就是以散功,修爲盡失爲代價。
王一,是他這麽多年來見到的第一個能夠幫他驗證逆生三重第三重境界可行性的年輕人,尤其是在那一天院子裏交手之後,左若童就更加笃定王一能助他修行。
隻是奈何,王一是個好苗子,但那天的一問一答,左若童就看出來王一志不在修道練炁這一途,對他而言,修道練炁隻是輔助手段。
那問題來了,修道之人不以羽化飛升爲目标,而是将其當做一種手段,那這修道之人是要修仙道還是修人道呢?答案不言而喻,而當下又逢民國亂世,内外交困,左若童大概也就知道王一不會在這裏呆久,他要做的事,如果自己真收了王一進三一門,搞不好會禍及師門,斷了傳承。
如今早已不再是異人耍威風的天下了,三一門?他有幾個師?
有了這種種限制,他左若童就再怎麽想收徒,也得忍住這股欲望。自己逆生三重沒練成也就沒練成,可要是三一門因此遭兵禍,導緻滅門,斷了傳承,那他死了也沒臉去見三一門的師門長輩。
但這些話,他隻能憋在心裏,沒辦法跟眼前這位弟子說明白,說了也無用,還給人家增加負擔。
眼見左若童欲言又止,洞山何等聰明人,也大緻猜到了左若童當下遲遲不敢收王一爲徒的原因,但聰明人總有聰明人的做法,于是,他給左若童出了一個主意。
“師父有師父的苦衷,那做弟子的也不好多講,但師父,其實弟子有個想法,不知道您能不能接受。”
“說。”
“是這樣,您現在收了李慕玄做記名弟子,他現在性子也算磨出來了,沒之前那樣乖僻了,天賦也在那擺着,确實不錯,雖然比王一差了一點點,但不是還有陸瑾那小子嘛。
您看咱這樣成不成,咱讓陸瑾和李慕玄向王一學藝,王一将他那套獨樹一幟的倒轉八方交給這兩小子,由您這邊通過這兩小子來驗證咱們的逆生三重,他呢,也能通過這兩小子學咱的逆生三重,咱們就通過這兩小子,隔空交手,彼此之間不相見。
這樣,即使将來那王一真的在外惹出了事端,外人也很難将其引到咱三一門身上,山門得以保全,師父的玄功也能在這樣隔空驗證中得到精進,您看如何?”
洞山先生向左若童提出了一個差不多兩全其美的辦法,而左若童聞言,也隻是深深看了洞山一眼。
“洞山,你這是将兩個孩子當做交易的籌碼啊。”
“師父明鑒!洞山隻是不想看師父在逆生三重這門妙法上面蹉跎時光!”
左若童看着此時要向自己下跪的弟子,擡手虛扶,一股力氣就阻止了洞山下跪,他也知道自己這位弟子是好心。
“起來吧,我不怪你,隻是這件事你我都做不了主,需征得那兩個孩子還有王一的同意,不然,就此作罷!”
“師父,我曉得,那我這就去讓師兄把陸瑾還有李慕玄這兩小子叫來?”
“嗯,去吧。”
——
小鎮水鄉郊外民居,難得的午後時光,王一躺在椅子上納涼,看着此刻跪在地上的惡童,不對,現在應該說頑童李慕玄,還有站着的白毛小子陸瑾,還有後面賠笑的洞山先生,腦殼一陣發疼。
“所以說左門長同意這兩小家夥跟我學我這獨門手段了?”
“師父沒說同意,他說這事得這兩孩子自己做主還有你點頭才行,而且你放心,這件事不影響之後咱們的相處,無非就是一個詢問。”洞山先生也趕忙在那解釋着,他也知道自己這舉動很唐突,但就是忍不住。
“說是這麽說,但洞山先生,你看這小子就不像是來征得我同意的,是來求我同意的啊,怎麽一段日子不見,你還是這德行啊,李慕玄。”
王一看向跪地磕頭的李慕玄,就是一陣頭疼。雖說因爲自己,李慕玄算是得償所願拜入三一門,但他那全性惡童的名聲可是深入人心,就連現在,王一也不确定這小子是不是被左若童磨好了性子。
“這不是覺得這樣說不定能讓王大哥你心軟同意嘛,王大哥你要不喜歡,那我起來等你回話就是。”
這邊王一剛吐槽完,跪地磕頭的李慕玄連忙站起,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副混不吝的模樣,仿佛剛才跪地磕頭,要道德綁架的不是他一樣。
“你這家夥,還真是磨出來了啊,就是有點不要碧蓮。”
“臉還是要的,但這得分對象,對王大哥你我還是可以稍稍撒潑一下。”
得,看這樣子王一就知道,以後确實沒有全性惡童李慕玄了,反倒要多出一個三一頑童李慕玄。
“那你呢,小陸瑾,你也想學我這獨門手段嗎?”
“想,但王大哥不傳我傳師弟的話,我也沒意見,師弟要是想教我,我也會來跟王大哥知會一聲。”
相比于李慕玄此時的頑童心性,比李慕玄提前入門兩年,又生于名門世家的白毛正太陸瑾,倒是不卑不亢回答了王一的問題,自幼生活在家風極好的家庭中,讓陸瑾不想對眼前這位兄長有所隐瞞。
看着眼前這兩個小子,王一手指在桌上輕敲,陷入了沉思。
但他的沉思時間不長,也大概猜到了他們拜師自己的原因,既然這樣,那他就做個順水人情,替現在不知人在何處的鬼手王王耀祖來個代師收徒,全了這老小子的念想。
“好,那我就替我那不知道在哪裏的師父鬼手王收下你們,你們也不用拜鬼手王爲師,也不必拜我爲師。因爲我隻授業,解惑,傳道這方面,還是讓左門長來吧,将我的話帶回去,讓左門長定奪,左門長若能答應,傳藝的禮物意思一下,自己商讨好時間,我來教。”
說罷,王一也不去看這兩小家夥的表情,轉身,就回屋裏睡大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