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鄧肇堅時,這位已經八十歲的慈善家,穿着一身傳統對襟陳裝,頭發與眉毛銀白。
雙方寒暄過後,鄧肇堅率先捅破窗戶:“陳先生,何必如此大動幹戈?這樣吧,每股18塊錢的價格,收購你手中的股票如何?”
鄧肇堅雖說和陳嘉駿沒有接觸過,但也知道陳嘉駿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價格,所以一開場他就提出了高價回購股票。
18塊錢一股,以陳嘉駿目前手持3600萬股來計算,相當于獲益一億多港币。
面對鄧肇堅抛出的橄榄枝,陳嘉駿卻搖了搖頭:“鄧爵士,恐怕你誤會了,我狙擊九龍巴士并不是爲了獲益離場。”
“在每股18元的基礎上再加五毛錢,另外我會勸說他放棄金公主院線。”
鄧肇堅再度往上加了五毛錢。
陳嘉駿笑着道:“鄧爵士,我是真的要收購九龍巴士,并不是爲了金公主院線。”
“你是看好九龍巴士集團的未來,還看好九龍巴士所持有的地皮。”鄧肇堅立即直至問題的核心。
陳嘉駿正面回答道:“我所看重的并不是九巴的地皮。
況且财政司也已經申明過,未獲财政司同意,不得将物業發展作與巴士服務無關之用途。”
“說白了吧,據我所知九龍巴士載客量每年高達一億,這是一個很好的平台,我想通過九巴集團做一些事。”
雖說如此,但陳嘉駿對于九巴集團的地皮也是有所考慮的。
“我要是信你這個解釋,那可真就老糊塗了。”鄧肇堅腹诽不已。
陳嘉駿繼續說道:“鄧爵士,事已至此不如接受事實,同意我收購九巴集團。”
“畢竟,目前的局面明擺着,九巴被港英的利潤管制協議壓着,僅憑巴士業務,在地鐵的競争下,難有更大作爲,現有股東們也無心增加投入,雷家不就是另辟蹊徑,進軍電影行業了嘛。”
“如此繼續下去,鄧爵士嘔心瀝血打造的九龍巴士,就要真的沉淪了,那就太讓人痛心疾首了。”
“當然了,我在這裏可以做出保證,鄧爵士在九巴的股東利益非但絕不會受損,而且還會提高。”
“接受現實?”
鄧肇堅臉色一沉:“如果我不給陳先生這個面子呢?”
面對鄧肇堅的威脅,陳嘉駿卻目光溫和,語氣誠懇:“鄧爵士,雖然您是九龍巴士的董事會主席兼車務總監,對九龍巴士的影響力無人能及,但實際上持有的九龍巴士股份,卻沒有雷家等其他股東多。”
“因爲鄧爵士您是一位高明的投資家,九龍巴士股票隻是您衆多投資當中的一項而已,您對九巴的工作之所以那麽執着,是因爲您對香江公共服務領域的熱心。”
“現在,有個更好的發展機會擺在面前,您不覺得這是多赢的解決方案嗎?”
鄧肇堅被恭維得臉色放緩。
陳嘉駿微微一笑:“國駿集團已經得到了九龍巴士百分之三十四的股份之外,我還通過其它渠道掌控了大約百分之六的九龍巴士股份。”
另外這百分之六,是詹培忠、司馬祥、黃世同幾人自己持有的。
這些綿裏藏針的話,聽得鄧肇堅直摸自己的大光頭,他當然能品味出陳嘉駿的言下之意。
九龍巴士的元老們就算想要負隅頑抗,打一場全面收購戰,也沒有絲毫的取勝機會。
因爲陳嘉駿已經手持百分之四十的九巴股票,已經觸發了全面收購線。
鄧肇堅拿起茶碗喝了口,感慨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陳嘉駿立即聽出了言外之意:“您這是同意我入主九巴集團喽?”
鄧肇堅點了點頭:“我隻有一個要求。”
“請講。”陳嘉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鄧肇堅铿锵有力道:“九巴集團是一家公共設施型的大型集團,我不希望你把社團的東西帶入内。”
陳嘉駿絲毫不懷疑鄧肇堅的能量,鄧家富過五六代,
他死後,扶靈人名單爲:羅弼時,何善恒,小羅保,沈弼,邵一夫……
羅弼時是首席按察司,在港英的高層中排名前五。
何善恒——恒生銀行創始人。
小羅保,就是當年威脅賀新“澳娛賭場開業時,将是濠江的末日”的那位狂人。
得道高僧覺光法師封棺,香江皇家警察,入境處,消防局,懲戒署、海關等全體香江紀律部隊,派出隊伍或者儀仗隊參加了喪禮。
各港府機構、社團以及公司組織了公祭儀式。
這種規格的葬禮,全香江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您放心,再說你應該也知道我投資建設國駿學院,免費給新界原住民上學的事,我怎麽會輕易地毀掉自己的羽毛?”
陳嘉駿當即一口答應下來。
“時間還早,不如留下來一起吃頓晚飯,一起聊聊?”鄧肇堅臉色完全緩和了下來。
“長者賜,不敢辭。”陳嘉駿笑着道。
在接下來的聊天過程中,陳嘉駿跟鄧肇堅講了講自己準備怎麽做。
首先是一些便民措施,将原有的九龍巴士站點進行翻新,考慮到等候巴士的乘客時長問題,增設照明設備、遮陽棚、鋼椅等設施。
另外,站點上設立自助崗亭,市民可以投币購買報紙、旅遊冊子等東西,而站牌上設有行車時刻表,線路示意圖等。
其次是,推出配備空調的雙層巴士,讓市民乘坐公交車更有舒适感。
然後是,和媒體公司合作,推出車展電台。
九巴集團在服務方面可以做文章的地方那是真的不少,但如今的九巴元老們,包括雷覺坤,确實無心發展業務,得過且過。
而鄧肇堅如今已經八十歲的高齡,歲數大了也沒有精力管理九巴集團,他聽着陳嘉駿的講解,看着陳嘉駿在草稿紙上畫的簡易圖紙,頻頻點頭。
他算是明白了陳嘉駿的意圖,光光一個公交站點,陳嘉駿就能玩出不少花樣出來。
九巴每年載客量上億次,乘客在公交站點停留的時間非常長,公交站點設立廣告牌之後,光光收廣告業務就是一筆豐厚的收入。
還有自主崗亭,公交車車載電台,車載電視機這些都是豐厚的收入。
鄧肇堅贊賞地看了陳嘉駿一眼,給出了一個評價:“雷覺坤與你比起來,的确差遠了。”
“哪裏哪裏,鄧爵士過獎了。”陳嘉駿謙遜地喝了口茶水。
其實陳嘉駿想做的是線路+物業的TOD模式,簡單理解就是以公交站這樣的公共交通站點爲核心,在附近建立以辦公、商業、文化、教育、居住爲一體的城市綜合體。
股評人士、媒體人士以爲他看上九巴的地皮,那完全是胡扯。
按照他的模式設想,九巴集團還得投入資金購買公交站點附近的物業。
英雄本色拍攝完成之後,陳嘉駿甚至還能在公交站點,還有巴士等地方打出廣告……
和鄧肇堅正聊得火熱,鄧肇堅的孫子鄧永強回來了:“阿公。”
“阿強,過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國駿集團的董事長陳嘉駿,别看他年紀比你輕,他在商業和慈善方面的成就和見解,可比你高多了。”
鄧肇堅朝鄧永強招了招手。
鄧永強站在陳嘉駿面前,朝他伸出手道:“大佬駿,久仰大名,我聽過你,你是洪興龍頭。”
“嗯?”
鄧肇堅立即瞪眼過去,覺得自己的孫子當面揭人家的短,有些不妥。
陳嘉駿笑着揮了揮手道:“鄧爵士,我們年輕人都不在意這些的,強哥,你好。”
作爲鄧肇堅的孫子,鄧永強這個人絕對是一個妙人,作爲鄧家第五代,劍橋大學哲學系博士。
富五代都不讀什麽工程系、土木系,隻有哲學系、藝術系方能展現一個豪門的氣度……
事實上鄧永強生活得也像是一個貴族,他有自己的服裝品牌,有自己的會所,還和女皇跳過舞,日後還成爲了北平大學的教授,他所教導出來的精英很多很多……
“阿駿,不瞞你說,我是周閏發的粉絲,我聽說周閏發在給你拍戲?可否透露一下?”
“不能,但是我敢保證這部電影是創造香江電影業曆史的作品,到時候我會給你包一間影院。”
“我挑,那麽威?”
“當然,我爲了這部影片收購了嘉和院線,還收購鑽石山片場,前後投入數億。”
“能否給我一個角色?”
“你,要不給你一個龍套角色,賀家的賀天兒現在都在這部電影裏跑龍套。”
當晚,在鄧府用膳時,陳嘉駿和鄧永強兩人相聊甚歡,聊的話題天南地北。
聊到最後,陳嘉駿突發奇想道:“強哥,感不感興趣作爲國駿集團的代表,出任九巴集團的總經理一職?”
“爲什麽是我?”鄧永強詫異地吐出一口雪茄。
陳嘉駿坦言道:“你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如果我入主九巴集團擔任總經理的話,許多人會擔心我蝦蝦霸霸,搞搞震。”
“事實上,我是真心想發展九巴集團的。如果要賺錢,或者要發展九巴的地皮,我何必這麽做?”
鄧永強點了點頭。
陳嘉駿繼續道:“而你是鄧爵士的孫子,由你來擔任集團的總經理,外界的接受程度較高。”
鄧永強聽明白了,他是執行人而已。
他倒是想得很開,“既然阿駿你的計劃那麽詳盡了,我願意充當執行人,鍛煉自己積累資曆,免得我爺爺和我爸總像管小孩子那樣,連婚事都要遵循他們的意願。”
陳嘉駿被逗樂了,但鄧永強的這段話,絕對發乎真心,豪門子弟也有自己的苦惱啊。
在旁抽着雪茄的鄧肇堅立即投來不善的目光,最後搖了搖頭叮囑道:“阿強,既然陳嘉駿邀請你,那你就一定要踏實做。”
“放心吧,阿公。”鄧永強興奮道。
他緊接着看向陳嘉駿道:“阿駿,你想爲九巴集團帶來哪些變化?”
“不管誰成爲九龍巴士的老闆,都避不開勞資關系這個敏感問題,适當提高一下巴士司機等基層雇員的待遇,是最有效的收買人心方法。”
陳嘉駿語重心長地指點道。
鄧永強點了點頭,繼續擺出一副願聞其詳的姿态。
陳嘉駿當下将之前和鄧肇堅講述的方案一一講出,最後掏出一本小冊子道:“具體的商業方案,我都寫在這本小冊子上。”
内有陳嘉駿安排的人手輔佐,外有鄧肇堅這樣的老前輩鋪平道路,九巴集團的未來發展基本上不用愁了。
離開港府回到國俊大廈,詹培忠、司馬祥、黃世同、羅敏生等人已經略顯沉不住氣,等候多時了。
“九巴集團的那些獨立董事,你們都接觸完了?”陳嘉駿落座後随口問道。
九巴集團的董事會除了鄧家、雷家等一類創始人家族的代表們之外,還有像胡百全那樣的香江社會名流出任獨立董事以充當門面。
“已經拜訪了一圈,基本上,九巴董事會裏除了創始人家族代表之外,都是傾向于接受現實的态度,鄧爵士什麽反應?”詹培忠關切地問道。
“鄧爵士非常贊同我的加入,明天你們把消息放出去吧。”陳嘉駿微微一笑。
地主會成員立即品味出陳嘉駿話裏的深層次含義,他們不由得興奮地拍了拍大腿,他們領命離去之後,陳嘉駿給陸瀚濤打去了電話:“濤叔,是我阿駿,你沒睡吧?”
“還沒。”
“沒睡就好,我一個小時後過來,有要事商量。”
陳嘉駿說完不等陸瀚濤反應過來,便挂斷電話,開着保時捷跑車前往新界。
“撲街仔。”
“這裏是你想來就來想去就去的?”
陸瀚濤怒罵一聲,心中雖是不忿但他立即叫來了管家福伯:“阿福,阿駿待會兒要過來一趟,你讓廚房給他煮雲吞,記住啊,别放蝦皮,阿駿不喜歡吃蝦皮的。”
“知道了,老爺。”
管家點點頭,連忙進入廚房。
這時,陸永渝聽到阿駿這兩個字眼,欣喜地走出房間:“爸,駿哥要過來?”
“駿哥,駿你個頭啊。讓你和阿駿多接觸接觸,你是傻仔來的嘛?你都已經21歲啦,我在十八歲的時候就生了你。”
陸永渝這副表現,讓陸瀚濤氣得拍了拍拐杖。
“爸我就是想多待在你身邊嘛。”
“你滾,你老豆我現在能吃能喝,需要你照顧?”
……
一大碗雲吞面端上桌,湯清、面滑、雲吞碩大,
陳嘉駿端上碗來先細細地嘗上一口滾燙的靓湯,品到的是那淡淡的韭黃香。
由于他不喜歡吃蝦皮,廚師特意用泡發的烏賊幹來代替。
點上香醋和胡椒粉,陳嘉駿三下五除二将雲吞面吃進了五髒廟,露出一臉滿足的神情。
陸瀚濤滿臉都是笑意道:“還要不要啊?我讓阿福再去做一碗。”
“不能多吃,得給下次留一點念想。”陳嘉駿誇贊道。
吃完了宵夜,來到書房,陸永渝見兩人要談事,給兩人放上煙灰缸便道:“駿哥,老豆,我先去睡覺了。”
“你先别睡,我要談的事和你有關。”陳嘉駿抽上雪茄道。
“哦?”
“哦?”
陸瀚濤和陸永渝皆是面露詫異之色,待兩人落座之後,陳嘉駿長話短說道:“……總而言之,國駿集團入主九巴已經成爲定局,我邀請了鄧肇堅的孫子鄧永強擔任總經理,并給他配備了管理團隊。”
“妙棋一步。”
陸瀚濤立即品味出陳嘉駿邀請鄧永強擔任九巴總經理的意圖。
陳嘉駿看向陸永渝道:“永渝,國駿集團在九巴董事局有三個席位,另外兩個席位,一個給你,我想讓你代替我進入九巴集團曆練,畢竟未來的發展重心在新界。”
陸永渝不像鄧永強那麽有個性,她看向了陸瀚濤,陸瀚濤摸了摸下巴道:“阿駿,另外一個席位你給的是陸業強?”
“沒錯,另外一個席位給陸皇發的兒子,陸業強。九巴集團的董事席位,非常有分量,對陸國集團的未來,對你個人的未來發展都有好處。”
“九巴集團的小巴線規劃到哪裏,附近的地皮價格必然會上漲。”
陳嘉駿絲毫沒有掩飾自己想借助陸氏家族,來發展九巴集團的意圖。
這些年陳嘉駿爲屯門、爲新界做了不少事,如今到了該借助陸家在新界的能量了。
陸瀚濤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更加重要的是,陸瀚濤想讓自己的女兒和陳嘉駿多親近親近。
眼下不就是一個機會嗎?
陸瀚濤笑着道:“既然如此,那永渝你就去九巴集團曆練一番吧。”
“嗯。”
陸永渝點了點頭,雙頰露出一絲坨紅之色,眉目含羞地看了一眼陳嘉駿。
“行了,你們年輕人多聊聊,永渝你跟阿駿多學習學習,阿駿,阿發那邊明天我會給他打電話,你們要是聊得太晚,就留下來吧,我讓阿福給你弄一個房間出來。”
陸瀚濤說完伸了伸懶腰,立即閃身走出房間,完全看不出是需要拄拐杖的老骨頭。
陳嘉駿和陸永渝你看我我看你,明白了陸瀚濤的意思,陳嘉駿倒是臉皮厚,但陸永渝面對此種情況,臉蛋更是羞紅了起來,手足無措。
“駿哥,我去給你拿雪茄。”她站起身子,想要借助做事來抵擋面頰的火燙。
“拿什麽雪茄啊,不如陪我去散散步、消消食吧。”
“好,好啊。”
“你去換身衣服。”
“…”
十五分鍾之後,陳嘉駿和陸永渝兩人走在屯門的大街小巷上。
如今的屯門和過去完全是兩個地方,有意國駿集團、國俊服裝、國駿學院三家單位帶動的人流量,屯門也比過去繁華了不少。
時不時地,會有一些屯門爛仔、學生仔,跟陳嘉駿打招呼:
“阿大。”
“陳生。”
還有一些叔父、阿公、阿婆會跟陳嘉駿扯兩句家常。
“陳老闆,那麽晚和永渝散步啊?”
“陳老闆,什麽時候結婚請我們吃喜糖啊?”
如果說陸皇發和陸瀚濤是屯門的太上皇的話,陳嘉駿就是屯門原住民心目中的大善人,光一所國駿學院的免費入學名額,就讓多少屯門爛仔的人生充滿了希望。
如今的他們卻能和這些中産、上流社會子女做同學。
“你來屯門之後,屯門這裏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遠離了人群,陸永渝邁着貓步,找着話題。
陳嘉駿吸了兩口雪茄站定,望向平靜的海面,深沉道:
“但屯門卻不是一個好地方,整個新界隻有丁權,沒有女丁權。
陸永渝,我之所以将你帶到九巴集團,是想讓你看看另外一個世界,想讓你脫離屯門這樣的泥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