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李懷仁簡潔、大聲地應了一句。
…
心血管内科今晚值班的是主治醫師黃毅。
臨近2點，他才疲憊的脫下白大褂，招呼同樣一臉萎靡的實習生張三進值班室休息。
這小子跟着自己一直跑，其實啥忙也幫不上。
不過實習嘛，當年自己也是這樣過來的，也好讓他看看心内科的苦，以後可别入錯了行！
這一晚上，心内科的病區就沒停過。
一會兒這床心衰了，一會兒那床又喘不過氣了，這些就算了，都是自己一畝三分地内的事。
可氣的是外科那群豬！
高血壓也叫急會診，教了多少次了，就算是豬也該教會了！
黃毅站在值班室窗前抽着煙，這是他難得的放松時刻。
“張三啊，再這樣幹下去，我都害怕自己活不到六十歲退休。你以後選科可要慎重考慮，選個輕松些的科室。”
張三看着自己的老師，三十出頭的男人，淩亂的發型，雜草般的胡茬。
一吸一呼之間，煙霧缭繞，煙頭的火光照在他臉龐上，明暗交錯。
老師，說真的。
怕短命，咱就把煙先戒了好嗎…
“黃毅，急診科急會診！胸痛的病人！”
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深沉，被護士穿透力極強的聲線，生生沖散。
黃毅摔下手裏吸了一半的香煙，用腳狠狠碾了幾下。
靠，還讓不讓人消停了！
“我自己去就是了，時間不早了，你抓緊睡幾個小時吧。”
…
李懷仁看到黃毅走進來的第一印象可以用三個短句概括。
雞窩頭、身材發福、步子邁的大。
嗯，很符合他對心内科醫生的一貫印象。
不修邊幅、過勞肥、永遠都在搶救的路上。
順着李懷仁手指的方向，黃毅直奔患者。
周曦和他進行了一番外行聽起來像“暗語”的交流。
“中年女性，發現胸痛半小時，悶痛，持續無緩解，無放射，伴發熱、多汗。”
“既往不詳，發病前一周有乏力、惡心。心電圖ST-T改，CK-MB、肌鈣升高。”
“心律快，别的我聽不出來，外面的是她老公。”
一堆專業術語裏插進了一句看似不相幹的話，這是同行之間善意的提醒。
不同身份的家屬，溝通起來方式不一樣，待會兒可不要說錯話。
黃毅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熟練的把聽診器挂上耳朵，另一頭貼在患者的胸脯上。
給女性聽診沒有男性方便，脂肪層太厚，碰上天賦異禀的，推都推不開。
心髒聽診還得是心内科的醫生來，其他科室的醫生除了部分明顯心律失常或者雜音，其他也就聽個跳的是快還是慢。
黃毅保持姿勢聽了二十來秒，大家都默契地不發出聲音。
“可疑第三心音，心電圖我看看。”
成年人正常隻能聽到心跳的兩種意調，第三和第四心音是聽不到的，如果聽到了大概率是病理性的。
聽診器被黃毅粗魯地卷成一團塞到白大褂口袋，接過葉白英遞到面前的心電圖。
“唔…倒是有廣泛性的ST段擡高，考慮STEMI（急性心肌梗死），給口服一包藥吧，按胸痛流程走。”
心梗一包藥，阿司匹林300mg、替格瑞洛200mg、瑞舒伐他汀10mg，後面兩種也經常替換成氯吡格雷、阿托伐他汀。
主要效果就是延緩梗塞的血管情況繼續惡化，穩定住目前血管裏堵着的斑塊，也爲後續介入治療争取時間。
胸痛流程啓動之後，醫院就仿佛有一條作業線被按下了啓動按鈕，保證患者90分鍾内做上手術。
家屬全程都非常冷靜，談話結束得很快，簽字也異常順利。
很多心梗的病人，在這個環節要浪費大把時間。
家屬一聽病情嚴重，先得六神無主一頓，再聽手術風險，又得猶豫糾結一番。
最後簽字還要把七大姑八大姨打電話打一遍，各路沾的上關系的熟人找一遍。
有那時間，手術都能做完了。
得益于這位家屬的配合，患者很快就推進了導管室。
全程李懷仁也就是打了個電話叫會診，黃毅到的時候，指了下患者的床位。
心梗的病人，周曦沒有讓他試手的意思，醫院内的胸痛流程他不熟，會診的醫生也不會信任他。
李懷仁全程看下來，他總覺得還有一個疑點沒能解釋清楚。
剛剛測量體溫病人發熱，燒到38.7°C。
新發的心梗，吸收熱也達不到這種程度吧！
“老師，病人體溫高的好像有些不尋常。”
周曦本來在和護士核對搶救的醫囑和流程節點，臨床上除了治病，還有很多文書工作要做。
“嗯？你有什麽想法？”
周曦沒有第一時間質疑他，小李基礎紮實有想法，她是知道的。
李懷仁也沒有明确的猜想，隻是下意思覺得不對勁。
“沒有，我隻是覺得心梗不應該發熱到這麽高的體溫。”
周曦也停下手裏的活兒，玉手撐着下巴，仔細考慮李懷仁提出的疑點。
“是有些不正常，可能是伴有感染？”
也沒人規定得心肌梗死就不能同時有感冒發燒啊。
李懷仁搖搖頭。
“可是我問了家屬，患者最近可疑感冒還是在上上個禮拜。”
“呃…那就不知道了，等導管室那邊的結果吧，有沒有梗塞，造影劑打進去就看的很清楚了。”
也隻能這樣了，現在人都送走了，糾結太多也沒有意義。
…
導管室。
随着造影劑從手臂上的大血管打進去，心髒上猶如觸手怪一般的冠狀動脈在屏幕上顯露真形。
可是黃毅越看心裏越沉。
好像沒有看到明顯堵塞的血管啊！
他咽了口口水，看向左手邊的廖主任。
“主任？”
廖主任眉頭緊皺。
“目前看到的最狹窄的血管也隻堵了60%，黃毅，這個病人的詳細病史伱再給我彙報一遍。”
“是，患者…胸痛半個小時…心電圖ST段擡高……體溫38.7°C。”
“體溫多少？”廖主任打斷黃毅的彙報，重複确認一遍。
“38.7°C。”
“你當時沒注意到這個體征嗎？一個心梗的病人這麽會有這麽高的體溫？”
黃毅也蒙了，在急診的時候，檢查檢驗結果表明有心肌損傷、心肌缺血，患者的症狀和體征也比較典型。
聽主任這意思，難道還能誤診誤？
“當時患者的情況符合心梗的診斷标準，我直接就按胸痛中心的流程走了。”
“主任，現在怎麽辦？”
“怎麽辦…趕緊把病人下台，再去詳細和家屬詢問病史，血管沒問題，可能是心肌、心包方面的原因。”
“看你幹的好事，哼，上晚班把腦袋上糊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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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