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是中部的一座小城，四季不明，夏熱冬寒不說，春秋的氣溫也是過山車一樣。
7月中旬，上午11點的太陽已經移到頭頂。
第二人民醫院門口的水泥路面被曬的慘白，空氣也被烤的扭曲。
往日車來人往的大門口，這個點也稀稀拉拉的。
不是被病痛折磨地難以忍耐，沒人願意頂着這麽毒的日頭往醫院。
路邊的攤販也沒了招攬生意的心思，無精打采地躺在涼椅上吹着小風扇。
一輛綠白相間的出租車上走下來一個還有些學生氣的小夥子。
一頭錯落有緻的碎發，縷縷白發點綴，兩條劍眉下一雙銳利有神的大眼。
他叫李懷仁，5年前錄取到一所211院校的臨床醫學專業。
别人家的大學不說很輕松，也比高中好多了。
臨床醫學的教材碼起來能到天花闆，是醫學生們的“藍色生死戀”。
生理生化必有一挂，病理病生九死一生。
學醫很輕松的嘛，就是頭會有些冷。
5年之後，李懷仁看着畢業照上，自己那清晰可見的白發，哎…知足吧，沒秃已經不錯了。
畢業的時候，班上1/3同學考研升學，沒考上的，在家頂着父母的殷切盼望繼續看書。
受不住這份壓力的，就和同學搭夥，租在學校邊上的房子裏複習。
臨床醫學這個專業，本科是起步，碩士入門，博士才有選擇的餘地。
今天，他要盡力入職二醫院，就是不知道規培算不算入職…
穿過菜市場一般喧鬧的門急診一樓，李懷仁一路到了5樓行政區的醫務科。
“笃笃～”
“請進！”
一位齊肩短發，身材嬌小的少婦坐在電腦前，暗紅色的辦公桌上一台顯示器，堆了很多資料盒和A4紙。
“老師，您好！”
李懷仁微微彎腰、颔首，順手把門帶上。
“你好，有什麽事嗎？”
李懷仁雙手遞上一張單面打印的 A4紙。
“我是來應聘的，這是我的簡曆。”
“李～懷～仁”
胡靈看着簡曆上的名字念了一遍。
挑挑眉笑着說道：“你是醫學世家呀，還是你爸媽從小期盼伱當一名醫生？”
“開個玩笑，我姓胡，你叫我胡老師就好。”
“呵呵，好的，胡老師。”
李懷仁陪笑一聲，他這名字自從進大學開始，已經不知道被老師同學調侃過多少次。
“洪都大學，本科，李同學你怎麽沒繼續考研？”胡靈輕皺眉頭問道。
學醫不考研，除非家裏有礦。
洪都大學的生源素質都不差，就算第一年考研失利，也會二戰三戰。
“唔，如果你是想直接應聘的話，是沒辦法達到我們醫院的要求的。”
胡靈前後翻看着簡曆，有些爲難，李懷仁的學曆、資曆就像他的 A4紙簡曆一樣單薄。
胡靈這态度已經是很好的了，李懷仁畢業後幾乎走遍了江城的大小三級醫院求職，無一例外全都拒絕。
态度惡劣的還要陰陽怪氣諷刺幾句。一個沒經驗、沒背景的本科生不是他們考慮的對象。
兩天下來打車、住宿、吃飯，李懷仁全部身家僅剩1500R。
“胡老師，老實說，市裏的三級醫院我幾乎都去過了。我也不要求正式招聘了，規培也可以的。”
李懷仁盡量讓自己的話聽起來誠懇一些。
“咔哒”
一個身高160左右，穿着短袖白襯衫的平頭中年男人轉開醫務科的門把，直接走了進來。
“周科”
“李同學，這是我們醫務科的周科長。”
“周科，您好！”李懷仁立即問好。
“嗯，你好。”
周亮點點頭回應
“周科，這位李同學想到我們醫院規培，您看？”
周亮徑直走向沙發，翹起二郎腿坐下。
“我記得省裏劃給醫院的規培指标還沒完成吧？”
“是的，緊缺專業的指标一直沒招滿，省裏已經督促了 2次，完不成指标，明年就該削減我們的總名額了。”
胡靈歎了口氣。
“但是本院新招聘的醫生大多都不願意走這些方向。”
急診、全科、婦産、兒科、精神科、重症醫學科…這些專業年年緊缺年年招不滿，整個炎國都如此。
“李同學，你是哪裏人，有對象沒？”
周亮這突然的話題轉換讓李懷仁一愣。
“我是萍城人，沒有女朋友，家裏條件一般，大學也不敢談。”
“萍城人啊，怎麽會想到來我們這裏找工作？”
“我在江城實習的，老家又在縣城，隻有一家二甲，二醫院平台夠大，我想在這學點技術。”
李懷仁說的有理有據，聽慣了官腔的周亮哪裏會全信。
能坐上三甲科長位置，也算個小人精，對李懷仁全身上下掃一眼，大緻能猜到這個年輕人家庭條件比較一般。
心裏對李懷仁求職的目的猜了個七七八八。
‘家貧莫學醫’是一句很現實的話。
爲了更高的平台、更好的起點，很多年輕醫生甯願拿着微薄的收入，也要在大醫院做臨時工，期待着那一份飄渺的希望。
“李同學，醫院目前急診科、精神科、麻醉科都還有規培指标。相比于其他專業來說是有點吃虧。”
“但二院在江城也是僅次于市人民醫院的三甲醫院。還是多家醫學院校的定點教學醫院。”
“你在江城實習1年，相信你多多少少也聽過一些。醫院每年都有優秀住培生留院聘用的名額，機會靠你自己把握。”
周亮平時和行政和各個主任、科長、院長打交道，官腔打的遊刃有餘。
一番話下來，他自信能把這個李懷仁沒見過什麽世面的小子拿捏住。
“急診吧，我覺得急診科可以快速提升技術水平，也很有成就感！”
李懷仁現在沒得挑，專業對他來說問題不大，他隻想趕緊入職。
隻要後續如自己所想，管他哪個專業，自己注定會屹立在醫學之巅。
周亮一側嘴角揚起，狡黠一笑。
哼哼，年輕人！
“不錯！”
“小夥子有志氣、有沖勁！好好幹、好好學。”
周亮笑容滿面起身，拍了拍李懷仁的臂膀。
他剛剛被分管院長拿捏的有些郁悶，正好通過拿捏李懷仁來小小的自我滿足一番。
而且還解決了一個省裏壓下來的指标，真是一箭雙雕。
“我會的，周科，謝謝您看重我，鼓勵我！”李懷仁眼裏閃光，雙手握拳道。
配合領導表演一下，也不會少塊肉不是。
一旁的胡靈不知道李懷仁内心這麽多戲，感慨地想：還是年輕人牙口好，再硬的餅也吃得下去，眼睛也幹淨，看不到人情的醜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