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我不要！”
“不要碰我啊！”
徐莎在她爸爸徐亞智懷裏不停的掙動着，徐亞智都有些壓制不住了。
說來也奇怪，小孩子的“蠻”勁，是真的大的。
林楓之前在兒科實習的時候，一個六、七歲的小屁孩，犟起來需要三、四個大人才能把他摁住。
所以男醫生在兒科還是挺吃香的，就像是幼教行業很喜歡男教師一樣。
這也是之前兒科副主任童笑丹一直想挖林楓過去的原因。
除了他醫術好之外，主要還是因爲他是個男的。
但是兒科累也是真的累。
眼前不聽話的徐莎，不就是現成的例子嗎？
現在光是把她的情緒安撫下來，讓她乖乖配合，都是一個大問題。
“莎莎，算媽媽求求你了，你讓這些哥哥姐姐給你檢查下吧。”
龔嫚華的情緒，顯得十分激動，哭得比她女兒還厲害。
這讓人有些摸不着頭腦，感覺好奇怪啊。
龔嫚華的情緒，不是單純的出于對徐莎的擔心，還包含着一些其他複雜的東西。
………………
林楓皺了皺眉，剛才聽到徐莎昏迷的時候，他趕緊跑了過來。
結果卻看到徐莎已經醒了，而且生龍活虎的，勁兒還特大。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
林楓想直接讓他們轉去兒科了。
畢竟就目前這情況，小女孩徐莎不像是有什麽急症的樣子，也不存在生命危險。
“高琪，伱帶他們轉去兒科吧。”
外面還有其他急症病人在等待治療。
林楓不想在這浪費時間了，直接對一旁的小護士高琪說道。
“哦，好的。”
高琪點了點頭，剛才被徐莎踹了兩腳，也是讓她有些不開心。
她的衣服上，現在還有兩個鞋印子呢。
“都散了吧，沒啥好看的。”
林楓擺了擺手，遣散圍在門口的人群。
“啊！”
“莎莎！”
“林醫生！”
“林醫生，你後面！”
龔嫚華驚呼了一聲，徐亞智大叫着自己女兒的名字。
陸熙語叫了林楓一聲，陳雪菲叫林楓的同時，指着林楓的背後。
林楓頓感莫名其妙，但當他回頭的時候，面色驟變。
徐亞智懷裏的徐莎，再次暈了過去！
林楓轉身，快步走到徐亞智身前。
“你女兒有什麽疾病史嗎？”
林楓一邊讓徐亞智把徐莎放到病床上，一邊問道。
“我女兒她，是個唐寶寶。”
徐亞智猶豫了一下，随即表情痛苦的回應道。
一旁的龔嫚華，聽到“唐寶寶”這三個字時。
也是身子顫抖了一下，同樣面露痛苦之色。
“她是唐寶寶？”
林楓一臉震驚，剛才還真沒看出來。
主要是徐莎的口齒清晰，而且身上也不具備“唐寶寶”該有的明顯特征。
“啥是唐寶寶啊？”
陸熙語一臉懵逼，爲啥要叫徐莎“唐寶寶”？
“唐寶寶是對唐氏綜合征小朋友的簡稱。”
一旁的陳雪菲解釋道。
唐氏綜合征，即21三體綜合征。
也稱小兒唐氏綜合征、先天愚型或Down綜合征。
這是一種染色體疾病。
唐氏綜合征患兒，存在智能落後、特殊面容、生長發育遲緩、多種畸形等症狀。
比較明顯的表現特征就是眼裂小、眼距寬、雙眼外眦上斜、鼻梁低平、流涎多、肢體不協調等。
同時還可能伴有先天性心髒病、先天性甲狀腺功能衰退、消化道畸形等并發症。
免疫功能低下，容易患上感染性疾病。
白血病發病率也遠高于一般人群。
存在唐氏綜合征患兒，長大以後基本都不具備生育能力。
簡單概括就是：低能兒、身體面容不協調、近乎無生育能力、易發各種疾病。
而引起唐氏綜合征的原因，基本上有三點。
高齡産婦、遺傳因素，以及一些緻畸物質。
比如接觸了化學藥品之類的。
除了以上三點外，還有一種不常見的，超低齡産婦。
超低齡産婦，也就是16歲以下懷孕的，也可能高發唐氏綜合征。
但這種情況比較罕見，畢竟法定結婚年齡可是女20、男22。
另外，唐氏綜合征是沒法治愈的！
隻能通過積極的引導和訓練，讓患兒掌握一定的自理能力。
每一名唐氏綜合征患兒，都算是來人間“曆劫”的。
而他們的父母，也是陪着他們“曆劫”的。
………………
陸熙語聞言，頓時吃驚的長大了小嘴，這個世上居然還有這麽可憐的孩子嗎？
難怪要叫他們“唐寶寶”，得多給他們一些包容和愛。
“你們沒做唐篩嗎？”
林楓微微皺眉，現在孕期檢查，“唐篩”可是必做項。
如果“唐篩”檢查發現嬰兒具備唐氏綜合征，那就進行引産。
在明知道孩子是“唐寶寶”的情況下，還把孩子帶到世上遭罪，那真的是父母的自私了。
即使再不舍，也要引産。
“做了的，唐篩結果是低危。”
“爲了以防萬一，我們又做了羊水穿刺，結果還是低危。”
“羊水穿刺的準确率，明明高達99.9%，可惜我們就是那1%！”徐亞智滿臉苦笑和無奈。
這麽低的概率，都被他們遇到了，你能說這不是倒黴嗎？
林楓聞言，頓時陷入沉默。
的确，挺倒黴的。
當一個人明明有提前去預防，然而小概率事件還是發生在他身上的時候，這人是真倒黴。
………………
林楓在和徐亞智交流的時候，已經完成了對徐莎的初步檢查。
“心髒病的情況比較嚴重了，應該有一直在吃藥吧？”
徐亞智點了點頭，“是的。”
“有抗藥性了，而且副作用對孩子的影響也在逐漸擴大。”
“建議直接手術，或是介入治療。”
“如果有條件，就做介入治療，對孩子造成的傷害比較小。”
雖然沒有拍片，但是就徐莎現在表現出來的症狀，病情肯定是已經惡化了。
“要……要手術？”徐亞智愣了一下。
終于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嗎？
“帶孩子去拍個片吧，我照着片子給你講。”
林楓讓他們去拍個片，反正手術中也是用得到的。
順便借着片子給徐亞智講解，也更有說服力一些。
………………
片子很快出來了。
林楓的手指，不停在片子上比劃着。
也不知道徐亞智有沒有聽懂，就是一個勁的在那點頭。
陳雪菲和她外甥夏家翔也是湊上來旁聽。
陸熙語和高琪的注意力，也放在了林楓和片子上面。
誰都沒有看到，龔嫚華靜悄悄的走到了徐莎的病床邊，随後緩緩擡起了雙手。
龔嫚華的眼眶中，有晶瑩的淚光在閃動。
随後，她的雙手猛地掐向徐莎的脖子，同時雙眼一閉，淚珠滴落在了徐莎的身上，打濕了她胸前的衣服。
龔嫚華閉着眼、咬着牙，表情越來越猙獰，手上的力道也越來越重。
而徐莎的面色，也越來越通紅，并且有了蘇醒過來的迹象。
林楓向徐亞智講解片子和手術過程的時候，順便往徐莎那瞥了一眼。
當他收回目光時，發現有些不對勁。
再一瞥，卧槽！
龔嫚華在幹嗎？是他眼花了嗎？
他看到龔嫚華在掐徐莎的脖子！那可是她的親生女兒！
林楓連忙跑了過去，抓住龔嫚華的手指，用力的将其掰開。
“嫚華！”
“莎莎！”
徐亞智見到這一幕，也是懵了。
這是什麽情況啊？
他老婆在掐他女兒脖子？！
那力道，明顯是在往死裏掐啊！
林楓廢了好一番力氣，終于将龔嫚華的手指給掰開了！
同時徐亞智也是上前，一把抱住龔嫚華，将她控制了起來。
陳雪菲、夏家翔、陸熙語等人，都是一臉震驚。
而直播間内的網友們，也是通過攝影師傅的鏡頭，看到了這一幕。
他們原本隻是在感歎徐莎這孩子的可憐，心疼這一家人。
但現在，他們全都傻眼了。
【什麽鬼？媽媽要掐死女兒？】
【不是，這個女的是想幹嘛？爲什麽要這樣？】
【承受不了女兒做手術的打擊，失心瘋了？】
【會不會是媽媽不想看到女兒再受苦了？所以想……】
【不管怎麽樣，虎毒還不食子呢！哪怕她不希望自己女兒再受苦了，也不能殺人吧？！】
直播間内，對龔嫚華的行爲，展開了熱議。
………………
“老婆，你這是幹嘛啊！“
徐亞智這一刻再也繃不住了，直接哭了出來。
長久以來，因爲徐莎患有唐氏綜合征的緣故，他們家裏的家庭氛圍，就—直很壓抑。
每一天，都過得非常艱難。
不僅是經濟壓力，還有心理壓力。
“讓她走吧！你就讓莎莎走吧！”
“走了就沒有痛苦了！”
“是我不好！不該把她生下來，不該讓她來到這世上受苦！”
龔嫚華聲嘶力竭的哭喊着。
并且一直在嘗試掙脫徐亞智的束縛，去結束徐莎的生命。
“她是我們的女兒啊……”
“既然已經這樣了，那我們就要把身爲父母的責任，承擔到底。”
徐亞智這話雖然是說給龔嫚華聽的，但同時也是在安慰自己。
已經堅持了五年了，那就再堅持五年，再堅持五年，再堅持五年
堅持好幾個五年之後，他們也将修成正果。
“我真的不想再看到我們的女兒受苦了，真的不想了。”
“你讓我殺了她吧，殺了她吧……”
龔嫚華喊的嗓子都破音了，後續的聲音完全變了。
聽着就像是聲帶撕裂了一樣，嗓音很啞很沉悶。
第一次，是生下徐莎後，徐莎被确診爲唐氏綜合征，她有想過直接把徐莎摔死。
第二次，是徐莎三個月大的時候。
晚上醒來，龔嫚華看到徐莎面朝下趴着睡覺。
那時候她很想直接摁住徐莎的頭，把她悶死。
第三次，是徐莎剛開始嘗試拿勺子吃飯的時候。
龔嫚華看到徐莎把勺子含在嘴裏的時候，想直接用勺子捅破她的喉嚨。
第四次……
第五次……
龔嫚華記不得了，記不得自己到底動過多少次想要殺死徐莎的念頭。
她知道那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可怕，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她病了！她患上了嚴重的精神疾病！
她瞞着徐亞智，一個人去檢查，一個人去接受治療。
家裏的精神藥物，被她藏的嚴嚴實實的，不敢讓徐亞智發現。可就在今天。
他們的女兒因爲先天性心髒病的緣故，突然昏迷了過去。
她和徐亞智急匆匆的将徐莎送到了醫院，卻忘了自己還沒有吃藥。
當聽到需要給徐莎做手術時，她的精神再次受到刺激！
因爲少了精神藥物的壓制，所以她的病情完全爆發了出來。
這一次，她動手了！
如果不是林楓無意間發現，她真的有可能把孩子掐死！
………………
“你是不是患有精神疾病？”
林楓皺着眉頭，忽然對徐莎發問。
這完全是林楓的經驗判斷，他覺得像這樣的家庭，有一個唐氏綜合征的小孩，父母方面承受的壓力會非常的大。
或多或少，都可能會誘發一些精神障礙性疾病。
“不可能，我老婆每天都很正常的，怎麽可能有精神疾病？”
“剛才也隻是因爲一時間無法接受莎莎的病情惡化、需要動手術。”
徐亞智搖了搖頭，替龔嫚華進行辯解。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也不想隐瞞的。”
“我的确在看醫生，我有病，我在吃藥……”
龔嫚華忽然就開始瘋狂的揉捏自己的臉龐，緊接着從揉捏變成了抓劃。
指甲很快就在她臉上留下道道血痕。
徐亞智并沒有第一時間進行阻止，因爲他被龔嫚華的話給震驚到了。
他老婆，居然真的有精神疾病？
而且還對他隐瞞了這件事？
女兒是唐氏綜合征，老婆有精神疾病。
這個家……
這個家怎麽會變成這樣啊？！
當徐亞智反應過來的時候，龔嫚華的整張臉，已經被她自己抓花了。
“止血。”
林楓一邊檢查着徐莎的生命體征，一邊示意陳雪菲和夏家翔對龔嫚華進行處置。
兩個人初到急診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陣仗。
關鍵這整件事的發展太過匪夷所思了，簡直是上演了一出家庭鬧劇……
不對，也不算是鬧劇，更多還是命運的不公，生命的無奈吧。
所以兩個人愣了半響，才上前對龔嫚華的傷口進行處置。
“咳咳……”
徐莎有了蘇醒的迹象，應該是由于剛才差點被龔嫚華掐窒息的緣故
徐莎的先天性心髒病，已經嚴重到了能讓她随時暈厥過去的地步。
如果不抓緊做手術治療，後面将會有猝死的可能性。
在徐莎父母同意的情況下，最好就在這幾天把手術給做了。
但目前這情況……
林楓看向徐亞智和龔嫚華那邊，龔嫚華現在的精神狀态，非常不穩定。
徐亞智身爲丈夫、身爲父親，此刻怕是陷入了人生當中最難的境地。
“你女兒的手術，如果要做的話，最好是盡快确定方案。”
林楓對着徐亞智說道，該說的話還是得說。
不能因爲徐亞智現在正在遭受絕望，就不跟他說了。
“介入治療吧，我們選介入。”
徐亞智一邊控制着龔嫚華，一邊回應道。
介入治療比一般手術治療的效果要好，他想給自己女兒最好的。
雖然價格方面也比較昂貴，但他會想辦法去湊錢的。
林楓點了點頭，表示會盡快安排的。
這時候，徐莎蘇醒了過來。
唐氏綜合征患兒，在性格行爲上，也會有些偏激。
所以徐莎剛才不聽話的行爲，在她患病的基礎上，是完全合理的，不能去指責她什麽。
蘇醒後的徐莎，較之剛才，平靜了許多。
林楓上前查看她身體狀況的時候，也沒有再出現抵觸情緒。
不過徐莎此時的眼神顯得有些呆滞。
這是唐氏綜合征患兒的常見現象。
唐氏綜合征患兒，平均在30歲之後，就有可能患上老年癡呆症。
而且性情會變得越來越乖張，如果前面沒有進行過很好的引導和訓練，什麽事都有可能做得出來。
………………
徐莎這邊的情況，暫時是穩定了。
現在，林楓要處理一下龔嫚華這邊了。
林楓看着神情呆滞，不時癡笑一下的龔嫚華，眉頭逐漸皺起。
林楓不知道龔嫚華目前在服用哪些治療精神疾病的藥物。
而且龔嫚華把藥物藏了起來，就算現在讓徐亞智回家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得出來。
在不确定龔嫚華服用哪些精神藥物的情況下，給她開其他的精神藥物進行鎮定，會起到反作用。
“你知道她有可能在哪就診的嗎？”
林楓看向徐亞智，但卻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畢竟龔嫚華特意隐瞞了徐亞智。
“不知道。”
果然，徐亞智搖了搖頭。
“高琪，你去聯系下其他醫院，看看哪家收治過龔嫚華，盡快确定下她的病曆。”
高琪聞言，點了點頭，“好的。”
“媽媽……”
此時，傳來了一聲徐莎的輕喚。
這聲“媽媽”，突然就刺激到了龔嫚華。
龔嫚華呆滞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絲亮光。
她很快就自言自語起來：
“不能！你不能殺死她！”
“别動她，她是我女兒！”
“殺……殺了她……殺了她就解脫了，那是爲她好！”
“你願意看着她繼續受苦嗎？”
“我……我不願意……”
“不對！不行！你閉嘴！你别說了！閉嘴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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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