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醫生，要準備斷趾再植手術嗎？”
這時候，剛才那名被林楓安排去給斷趾進行清洗保存的小護士回來了。
“那我這就給你安排手術了？”
林楓看向江鐵柱。
“不不不！不用了！”
“我不做手術，别給我安排了。”
江鐵柱聞言，連忙搖頭拒絕。
林楓愣了一下，這不錢也有了嗎？幹嘛不做手術？
“拖的越晚，那麽接回去後成活率就越低，你真的不做手術？”
江鐵柱一臉堅定的點了點頭，說出了他的理由。
“家裏面需要用錢，這三萬塊正好應急。”
“兒子大學念書一學年就要上萬，家裏還有老人需要看病。”
“如果我做手術花掉兩萬，那麽錢就不夠用了。“
“一根腳趾頭而已，不影響生活的。”
林楓皺了皺眉，随即陷入沉默之中。
恐怕江鐵柱在聽到能獲得三萬多賠償的時候，心裏面就已經想好了，在拿到賠償之後拒絕做手術吧？
這筆賠償金的用途，他早就做好了打算，不是給自己手術用的，而是留給家裏人的！
“你确定放棄手術？放棄自己的腳趾頭？”
林楓身爲醫生，有義務再三提醒患者。
“嗯！我确定！”
江鐵柱目光堅定，點了點頭。
“那好吧，我給伱處理下斷面傷口。”
林楓深吸一口氣，帶着江鐵柱去了處置室。
給他的傷口進行清洗消毒，包紮上後，又給打了針破傷風，避免感染。
做完這一切後，江鐵柱在工友的攙扶下，去交了費用，然後離開了醫院。
………………
“那可是一根腳趾頭啊，他居然就這麽放棄了。”
跟随林楓一起處置江鐵柱傷口的小護士，在江鐵柱離開後，将心中的驚訝吐露了出來。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誰又願意放棄呢？”
林楓聳了聳肩，如果換了他，在極度缺錢的情況下，也很可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可是，那也就三萬塊錢啊。”
“他都好幾十歲的人了，家裏拿到一點存款都沒有的麽？”
“我經常在網絡上看到那些和我年紀差不多的年輕人，存款就有十幾萬了，我還挺羨慕的。”
“沒想到，他都這麽大年紀了，連三萬存款都沒有，這未免也太……”
小護士一臉不解，雖然她自身條件一般。
但也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困難的家庭。
“小同志，你這個思想可是很危險的啊。”
“你沒見過，不代表沒有。”
“那些身家千萬，一夜破産倒欠幾百萬的，上哪兒說理去？”
“存款百萬，突發惡性疾病，看病耗空家底，還找親戚朋友借錢來治療的，上哪兒說理去？”
“地震、水災，把房子震塌、财産沖走的，上哪兒說理去？”
“世事無常，你永遠不知道别人經曆了什麽，才陷入了如今的窘境。”
“還有你說的那些網上的年輕人，網上的言論能夠全信麽？”
“你看網絡上那些人，成天發一些精緻的小視頻，秀各種高品質的生活。”
“有幾個是真實可信的？”
“大部分都是裝富，秀優越感，滿足内在虛榮心，實際上兜裏有幾個子？”
“這些假的高品質生活的視頻，導緻不少人迷失在網絡之中，覺得這才是生活該有的樣子，漸漸忘記了普通人的生活和環境是什麽樣的了。”
“但恰恰，像江鐵柱這樣的普通老百姓，才是大多數人有血有肉有靈魂的真實生活。”
聽完林楓的話，小護士頓時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就是林楓說的那種人。
月光族，兜裏沒幾個子，大手大腳的消費。
隻是爲了拍一些高品質的生活，發到網絡上去。
然後博取别人的點贊和誇獎，以滿足内心的那點毫無意義的虛榮心。
明明自己零存款，卻會看不上那些隻有十幾萬存款的人，認爲隻有千萬級别的存款，才算的上是存款。
“林醫生，謝謝你！”
小護士忽然朝着林楓深深的鞠了一躬。
林楓的話，猶如醍翻灌頂一般，将她徹底點醒。
“呃……不客氣。”
林楓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個小護士的反應會這麽大。
她好像把自己的話都聽進去了诶？
我這麽厲害的嗎？
我是不是有當談判專家的潛質啊？
………………
晚上下班後，林楓先是去了看望了一下嚴啓明。
嚴啓明的家屬收到了張旭旭父親打到卡裏面的錢。
所以治療費用方面的事，已經完全不用擔心了。
嚴啓明的恢複狀況也不錯，已經蘇醒了過來。
但是還無法活動，也開不了口，隻能通過眨眼表示自己意識還算清醒。
随後，林楓又去看了下張旭旭和陶蓉蓉的植皮恢複情況。
估摸着再過三天或四天，可以進行第二次植皮手術了。
最後林楓去了林彤那邊。
葉小玲不知道去哪了，有一段時間沒見到她人了。
沒有葉小玲的陪伴，林彤最近就有些無聊。
林楓來看她的時候，她特别興奮。
陪着林彤玩了一會兒後，林楓就回宿舍了。
………………
隔天，林楓再一次值夜班。
和林楓搭檔的，還是範小雯和範小紅這對雙胞胎，以及梁夢潔。
午夜時分，林楓端着一杯枸杞茶走了出來。
“上次的鬼故事，我隻講了開頭，你們要不要聽一下後續？”
範小雯頓時直翻白眼，她表示想把林楓的舌頭給拔了。
“你講呗，我把耳機插上！”
梁夢潔輕哼一聲，掏出了耳機。
“其實不怎麽恐怖的，你聽聽呗。”
“你就不好奇，我以前實習的時候經曆了什麽嗎？”
“那可是别人的人生經曆耶！你就不想聽聽？”
“相當于個人内心的小秘密哦！”
林楓對着梁夢潔眨了眨眼。
梁夢潔露出副思索的表情，林楓講的好像有點道理？
人一旦産生好奇心，那麽這個好奇心将會占據絕對的主導地位！
恐懼？給老子爬！
“那要不聽聽？”
梁夢潔看向範小雯和範小紅。
範小紅：“聽聽？”
範小雯：“那就聽聽……”
林楓見狀，滿意的笑了笑，他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
“準備好啊，我開始講了。”
“那是我實習上夜班的第三天，當時我還是初來乍到，很多禁忌都不懂。”
“有一位師兄就告訴我，如果在監控裏看到了什麽模糊不清的東西。”
“千萬不要去琢磨，就當做沒看見就行。”
“結果那天，我真的在前台的監控裏，看到了一道白色的影子。”
“那影子一直在一個地方徘徊。”
“我記得那個地方是二病區，白天的時候有一個女的被小三拿刀捅死了。”
聽到林楓講到這，範小雯已經有點受不了了。
突如其來的恐懼還是戰勝了好奇心。
“哥！求你别說了！我害怕！”
然而，林楓又怎麽可能讓她如願？
我故事都講到一半了，你讓我憋回去？
可能嗎？
不可能！
你就繼續聽着吧！
“那女的被送來的時候，手上是戴着金手镯的。”
“我看到那道白色的影子，像是手腕的位置上，也有個金閃閃的東西。”
“當時我就是個愣頭青，膽子還大，而且堅信唯物主義。”
“所以，我就離開前台朝着二病區走去。”
“結果，你們猜發生了什麽？”
範小紅咽了口唾沫，問道：
“發生什麽了？那真的是個鬼嗎？”
“結果，我聽到了……”
嘎吱……
林楓忽然愣住了。
“嘎吱什麽？不過你這個嘎吱發音，還真像那麽回事啊，啊哈哈哈。”
範小紅佯裝淡定笑了笑，然後追問道。
“不是，我沒說什麽嘎吱啊，這個嘎吱聲不是我發出來的！”
林楓一臉嚴肅的說道。
咕咚！
梁夢潔三人頓時咽了口唾沫，然後不由自主的向着對方靠攏。
三人緊貼到了一起，尋求一絲安全感。
林楓也是肝膽一顫，不至于吧？
我就講個鬼故事，真出現靈異事件了？！
林楓尋找着聲音的來源，當他目光轉移到急診玻璃門外的時候。
啪！
一隻手掌猛地拍打在了玻璃門上。
林楓渾身一個激靈，身體直接被吓得僵直住了。
體内腎上腺素激增，魂兒都快飛出來了！
玻璃門外頭，突然蓋上來了一個大巴掌。
這冷不丁的突然來這麽一下，換了誰都得吓一跳啊。
梁夢潔三人，更是吓得哇哇亂叫起來，緊緊的抱在了一塊。
“媽呀！鬼啊！”
“嗚嗚嗚！就不該聽鬼故事的！這下真把鬼給招來了！”
………………
但林楓被驚吓過後，倒是逐漸平靜下來。
他還是堅信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鬼，就算有那也是人扮的。
啪！啪！啪……
那手掌又在玻璃門上連續拍了好幾下。
林楓眯着眼，透過急診大廳的燈光，看清了門外那道模糊的人影。
要真是鬼，此刻早就飄到他們面前了。
林楓壯着膽子推開了急診的大門。
當大門推開的那一刻，那個人影，看起來明顯的錯愕了一下。
“你是想開門麽？”林楓帶着疑惑問道。
楊小福眨了眨眼，随後把頭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
難怪呢，怪不得推了半天門沒推開，原來門在那頭。
主要是這個門簾，挂在了他正在推的這道玻璃門前。
一般來說，大家會下意識的認爲，門簾肯定是挂在能打開的玻璃門上的。
“是人啊？不是鬼？”
梁夢潔三人漸漸挺起了身子，擡起頭看向從門口進來的楊小福。
三人都松了口氣，還好是虛驚一場……
“你是哪裏不舒服嗎？”
林楓确定了對方是個大活人後，開始詢問對方。
這個點來醫院的，那肯定是來看病的。
“啊，啊，啊……”
楊小福張着嘴，用手上下比劃了半天。
“嗯？”
林楓一臉疑惑，這幹嘛呢？
梁夢潔三人皺眉，心想這患者怎麽不說話啊？
光在那啊啊啊？
“你是不是沒法說話？”
範小紅忽然站起身來問道。
楊小福頓時一臉興奮，張着嘴連連點頭。
衆人聞言，心中一沉，臉上浮現一絲同情。
範小紅轉過身去，和梁夢潔、範小雯面對面，三人圍在一起，小聲讨論着：
“是個聾啞患者，怎麽處理啊？”
“長得還怪俊俏的，可惜年紀輕輕就是個啞巴，唉……”
“我們這也沒人懂手語啊。”
“沒事，他應該識字吧？”
“那肯定啊，他隻是啞巴，又不聾不瞎。”
“而且就算是聾子和瞎子，現在也能通過特殊學習識字交流。”
“那我們還是可以直接交流的啊，我們問問題，如果問對了，就讓他點點頭呗。”
“對，這個可以的！”
三女商量了一番後，和林楓說了讨論出來的想法。
林楓點點頭，覺得可行。
“你是啞巴對吧？那我們問你，如果問對了，你就點點頭，可以嗎？”
楊小福聞言，頓時一臉焦急，似乎對于這樣的溝通并不滿意。
他在極力的表達着什麽，雙手誇張的比劃着。
可惜，沒人看得懂手語。
“你别着急，把手給我。”
林楓讓楊小福伸出手。
既然對方沒法開口說話，那林楓就自己發現問題。
楊小福猶豫了一下，伸出了手。
林楓把手指搭在了楊小福的脈搏上，進行脈診。
可是診斷了半天，林楓發現楊小福的脈象四平八穩，健康的很。
“怎麽說？是什麽病？”梁夢潔問道。
“沒病，至少我脈診出來是沒病。”
林楓皺着眉頭說道。
“啊這……沒病？”
此時，楊小福的目光落在了梁夢潔手裏的手機上。
他直接撲上前去，就要搶奪梁夢潔的手機。
“诶诶诶，你怎麽搶我手機呢？”
梁夢潔及時反應過來，拿着手機後退了幾步。
“沒病？還搶手機？該不會是個賊吧？”
範小紅一臉警惕的看着楊小福。
“啊啊啊！”
楊小福的臉上，盡顯焦急。
忽然，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似的，朝着急診前台沖去。
“卧槽！還想到裏面偷東西？”
範小雯頓時急眼了，急診前台上放着她們的手機、工作機，還有一些有價值的其他物品。
這個小賊，還真是膽大包天啊！
林楓橫跨一步，攔住了楊小福，皺着眉頭緊盯着他。
此時他的心中，稍微有了一點頭緒，不過還有待确定。
“你該不會是，下巴脫臼了吧？”
随着林楓問出這句話，楊小福頓時激動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仿佛是遇見了知音一般，雙手抓着林楓的手臂，不停點頭。
林楓松了口氣，果然是下巴脫臼，怪不得從始至終都張着嘴巴。
他心想，就算是個啞巴，也不可能一直張着嘴啊。
“下巴脫臼？”
“我去！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他是個啞巴！”
“所以他搶我手機，可能是爲了打字交流？他自己沒手機嗎？”
聽到梁夢潔的話，楊小福探出腦袋，嘴裏發出阿咔阿咔的聲音，想要解釋。
“我先給你把下巴接上吧，這樣你就能說話解釋了。”
林楓看着楊小福這着急的樣子，感覺到一絲好笑。
“來，你到這坐着。”
林楓從前台搬了個小闆凳出來，示意楊小福坐下。
楊小福點點頭，乖巧的坐了下來。
随後，林楓用手扶住楊小福的颌面，并握住了他的下颌骨。
以極快的速度，向下一壓，再向後一推。
咔嚓聲過後，楊小福的下颌成功複位。
楊小福還想問這個疼不疼呢，治療需要多久。
結果他還沒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能說話了！
“好……我好了？！”
“诶！我能說話了！”
楊小福頓時興奮的跳了起來。
這種沒法開口跟人說話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他體驗了一把當啞巴的感覺，深刻體會到了那些聾啞人士的不容易。
終于能正常說話之後，還不等林楓他們詢問。
楊小福就把憋在心裏的話跟倒豆子似的，全部倒了出來。
“我在家裏看小視頻，結果那小視頻太好笑了。”
“我就在那嘎嘎笑，但笑着笑着，我聽到了耳朵内傳來咔嚓一聲。”
“然後我就發現，我嘴巴閉不上了，下巴脫臼了。”
“我着急啊，我就趕緊騎車跑醫院來了。”
“這一着急，出門手機都沒帶，等想起來的時候，已經到醫院門口了。”
“那我就尋思着，先來看病吧。”
“結果你們這個門簾，怎麽裝在那個位置？我還以爲那裏是門，在那推了半天。”
“再後來這個醫生就出來了，把我帶了進來。”
“你們知道嗎，在你們說我是個啞巴的時候，我真的快急哭了！”
“那種有口難辯、講不出話的滋味，有多難受你們知道嗎？”
看着楊小福那委屈的小表情，梁夢潔等人真沒忍住，有些不厚道的笑了起來。
“所以你剛才是想拿我手機，打字告訴我們你是下巴脫臼了，對吧？”
“嗯嗯嗯！是啊！”
“你們還誤會我是賊，那一刻我好怕你們給我來上一頓毒打。”
林楓在一旁點了點頭，一本正經的說道：
“毒打倒是不至于，可能會捅你十八刀，刀刀避開要害。”
“你要相信學醫之人的實力，後面驗傷絕對連輕傷都驗不上。”
“嘎？”
楊小福頓時傻眼。
“噗哈哈哈，林醫生你别吓他了。”
梁夢潔等人直接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楊小福一臉幽怨的看着林楓。
學醫的不一定是活菩薩，也有可能是活閻王……
“你後面進前台是不是想找紙筆寫字啊？”範小紅問道。
“對對對！還是小姐姐你懂我！”
“我看沒法用手機，我就想你們前台肯定有紙筆，那我就在紙上寫下來我的問題。”
那事情到這裏，基本就全說通了，就是一場因爲無法交流而導緻的誤會。
“你沒帶手機，那你帶錢沒有？”林楓笑着問道。
“啊這……還真沒有……”
楊小福苦哈哈的說道。
這年頭，誰身上還帶現金啊？都是用手機移動支付的。
“要多少錢啊﹖要不你們留個聯系方式給我？我回去後轉給你們。”
楊小福弱弱地說道。
“行了行了，回去吧，不收你錢。”
林楓笑着搖搖頭，跟他開玩笑呢。
像這種随手就能治好的病症，林楓從沒收過錢，仁安醫院也是非常支持的。
仁安醫院的很多骨科醫生，都曾免費幫脫臼患者進行過複位。
尤其是中醫路子出生的田健醫生，每年不知道幫多少患者，免費進行正骨。
林楓一直認爲，在脫臼和骨折這一塊，除開嚴重的粉碎性骨折外，真正的中醫還是占據極大優勢的。
“啊？還能不收錢的？”
楊小福有些吃驚，還是第一次遇到看病不收錢的。
如果是那種鄉下有證的赤腳醫生開的小診所也就罷了，這麽大的醫院也可以？
“嗯，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林楓點了點頭。
“那……那謝謝醫生，謝謝護士。”
楊小福對着林楓和梁夢潔她們，表示了感謝，随後離開了醫院。
隻不過，第二天，在急診前台出現了一籃子水果。
卡片上寫着送給昨天晚上的好心醫生和護士。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