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那邊好像吵起來了！”
陸熙語仰着頭，指了指前面産科那邊。
林楓擡頭望去，那邊确實圍着不少人看熱鬧。
有一個男的，正在很大聲的說着些什麽。
離得近了，林楓才聽清了一部分原因。
原來是男子懷疑檢查報告出錯了。
“AB型血和A型血嗎？”
林楓摸了摸下巴。
“林醫生，AB型血和A型血結合，生出來O型血的孩子會有什麽問題麽？”
陸熙語好奇的問道，不知道這男的爲啥那麽在意血型。
“啊？你高中生物沒好好聽講？”林楓反問道。
陸熙語丢給林楓一個白眼。
高中生物？那玩意兒早就還給老師了，誰還記得多少？
“就算高中生物沒學好，關于血型的知識，至少也要掌握一些吧？”林楓說道。
“是是是，林醫生教訓的是，那您現在能跟我說說，這裏面有什麽問題了吧？”陸熙語說道。
“父親如果是AB型血，母親是A型血，那麽生出來的孩子正常有三種血型，A型、B型和AB型。”
“不可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來，除非基因突變。”
“但那種概率，真的是億萬分之一，要真被你遇到了，你就是天選之子了。”林楓解釋道。
這其實就是基礎的孟德爾定律，生物遺傳學上的。
“呃……所以也是有可能生出O型的不是嗎？”陸熙語聽完林楓的解釋，反問道。
“可我說了是億萬分之一的概率啊，哪有那麽容易遇見。”林楓聳了聳肩。
“那既然生不出O型，豈不是意味着……”
陸熙語在這一刻，好像想明白了某件事。
她的眼睛，逐漸瞪大，面露不可思議。
“林醫生，這男的他……難道說……”
林楓對着陸熙語笑了笑，說道：“就是伱心裏想的那樣。”
其實剛才小護士提點的很明顯了，但這個男的自己腦子轉不過彎。
一般遇到這種情況，護士不會直接點出來，因爲可能會給自己惹上一些麻煩。
比如，男女雙方可能會打官司，到時候自己就會被拉去作證，協助調查之類的。
所以最好是委婉的點醒對方，讓對方回家自己去解決。
“唉……”
林楓歎了口氣，看着男子的頭頂。
好大一片青青草原啊……
怕是能在上面建個羊村了……
但既然遇到了，林楓也不能不管。
林楓來到近前，把報告單拿了起來，看了一遍後，心中了然。
“你好，我們換個地方說？”
這種事情，大庭廣衆之下的，處理起來對這個男的不太友好。
畢竟也不是啥光彩的事。
“換地方？”
“怎麽？不敢當着大夥的面說清楚？”
“這就是你們醫院處理問題的方式？”
“還是說，你們打算把我拉到某個地方教訓一頓？”
孔健冷笑一聲。
我可是律師，比你們懂法！
今天，就要治治你們這種黑心醫院！
“兄弟，你真打算在這裏說？”
面對眼前這個行爲偏激的“犟種”，林楓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
“對！就在這！”
“今天你要是不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出個所以然來，我就去起訴你們醫院！”
林楓無奈的搖了搖頭。
行吧，反正丢的也不是我的臉。
“首先，我跟你确定一點。”
“不存在抱錯孩子的可能性！”
林楓一臉笃定的說道。
“笑話！”
“醫院抱錯孩子的事情，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你憑什麽那麽肯定？”
“我要是找不到我的親生孩子，我一定把你們醫院告到破産！”
孔健被林楓給氣笑了，這讓他更加下定決心，要把這家醫院告上法庭。
推卸責任，死不認錯，這就是你們醫院對我們老百姓的态度是吧？
“哦，可能是我表述的不太明确。”
“極少數情況下，的确是有可能會抱錯孩子的。”
林楓想了想，說道。
“哈哈哈！别啊！幹嘛呀這是？”
“終于還是要承認錯誤了是吧？”
孔健頓時放聲大笑起來。
“錯誤？我們又沒有犯錯，何來承認一說？”
“我的意思是，也許你曾經在新聞上看到過類似的抱錯孩子的事件。”
“但我們醫院從來沒發生過這樣的失誤。”
“而且，今天也更不可能會發生。”
“因爲今天上午生孩子的家庭，就隻有你們一家。”
林楓說着，一臉淡定的把一張表格拿了出來，上面記錄着今天上午的生産記錄。
“你看看嘛，隻有一個嬰兒，怎麽可能抱錯呢？”
林楓提着表格，向大家展示了一下。
孔健瞬間傻眼，這打臉，來的也太快太突然了吧……他感覺自己剛才活像個小醜。
“那就是你們的機器出問題了，機器壞了。”
在說這話的時候，孔健也明顯的有些底氣不足了，聲音都小了很多。
此時他心裏面也隐隐的猜到了一種可能性，那是一個他不願面對的可能性。
所以他隻能寄希望于是醫院的機器壞了，導緻檢查結果出了問題。
“兄弟，我覺得我們還是到此爲止吧。”
“再争論下去，就不禮貌了，對你不友好。”
林楓察覺到了孔健的面色變化，猜測他心裏應該有底了。
“寶寶來看看爸爸！”
就在此時，一名中年阿姨，在醫護人員的陪伴下，樂呵呵的走了過來。
那是新生兒的奶奶，也就是孔健的母親。
剛才孔健的母親帶着新生兒去做了一些其他檢查。
林楓看了眼他媽懷中的嬰兒，頓時瞳孔放大。
卧槽！
黑的！
這嬰兒的皮膚，明顯的偏黑啊！
雖然不至于黑的像塊炭一樣，但也絕不是黃種人該有的膚色。
這嬰兒的膚色，是偏向于咖啡色的，或者說淡棕色。
“其實我們早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但剛才孩子的奶奶一直說，孩子他爸小時候也是這麽黑不溜秋的，還說什麽養養就白了之類的，然後就不了了之了……”
産科的小護士湊到林楓跟前，悄咪咪的對他說道。
林楓深吸一口氣，一臉同情的看了孔健一眼。
兄弟啊！
是我錯了！
你這不是青青草原！
你這踏馬是非洲草原啊！
此刻，孔健看了眼嬰兒，呆滞了幾秒後，怒氣沖沖的沖入了病房内。
林楓不知道裏面具體發生了什麽，隻是聽到了一些對話。
“說，是不是你們機構裏面的那個hei鬼？”
“我踏馬真不應該讓你去外語培訓機構當老師！”
“你背着我跟多少hei鬼搞過？“
裏面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外頭的群衆全都一臉錯愕。
好像，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這是咋了啊？”
“我大孫子剛出生，多喜慶的日子，這是要鬧哪樣？”
孔健他媽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抱着孩子沖進了病房内。
林楓搖頭歎息，大娘誤，那可不是你孫子。
你一會兒怕是該哭了！
至于這件事後面如何發展，林楓沒興趣去關注了。
想來肯定是離婚啥的了。
這要是還不離婚，這男的可以去當接盤俠了。
………………
“離離原上譜！”
“我真沒見過這麽奇葩的事……”
回急診科的路上，陸熙語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想不通啊，這個女的圖什麽啊？
她感覺孔健長得也還算五官端正啊，她老婆爲什麽要去和一個黑……
雖然同爲女人，但她現在都想給那女的一個大耳刮子了。
不知廉恥！
居然在婚内出軌，而且還懷了别人的孩子給生下來了，這孩子還是個黑的！
“等你在醫院裏混的久了，你就會發現，沒有最離譜，隻有更離譜！”
林楓笑呵呵的說道。
“你這樣說，那我可就來興趣了。”
“我還真想看看，還能有什麽比這更離譜的事發生。”
每個人，都是有好奇心和八卦之心的。
陸熙語體内的八卦之火，成功被林楓點燃。
………………
林楓回到了急診門口，左腳剛邁進大門，右腳還沒擡起來呢，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喂，你好，我是林楓，你哪位。”
是個陌生的本地手機号。
“林醫生，我是ICU的護士。”
林楓腳步頓住，他能想到的，就是嚴啓明可能出事了！
“這邊有個患者，叫嚴啓明的，我看是你在跟，你快來吧，他要不行了。”
林楓深吸一口氣，果然！被他猜中了！
可他一個多小時前才去的ICU，那時候嚴啓明還好好的啊。
進了ICU的病人，果然随時都有可能在這個世界上下線。
林楓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向ICU。
陸熙語回頭一看，林楓已經沒影了。
“攝影師傅，林楓呢？”
“接了個電話，跑了。”
………………
ICU裏，骨傷科主任曹志強比林楓先一步趕到。
嚴啓明已經心髒驟停了。
他劃開了嚴啓明原先的傷口，給嚴啓明做胸内心髒按壓。
又給推了一針腎上腺素。
搶救了五分多鍾，嚴啓明的心跳漸漸恢複了過來。
林楓也在此時趕到。
瞥了眼嚴啓明的家屬，快速沖入了搶救室。
“曹主任，現在什麽情況？”
林楓問道。
“不樂觀，會死。”
曹志強回答的很簡單。
但越是簡單就越容易讓人明白，也代表着患者越危險。
“我建議下個病重。”
曹志強接着說道。
“病重？”
林楓上手，通過心電監護儀和自己的經驗判斷，否定了曹志強的決定。
“不要下病重了，直接下病危吧。”
“讓手術室準備下，腦出血了。”
曹志強頓時一臉震驚，腦出血？
不是有腦淤血嗎？現在直接腦出血了？
看着一臉震驚的曹志強，林楓扒開了嚴啓明的眼睛。
“這是……”
曹志強瞳孔放大，隻見嚴啓明的眼睛整個都紅了！
眼睛裏面充血了！
林楓拿着手電筒照了一下，說道：
“眼睛充血，肯定顱内高壓了。”
“視神經頭也水腫了。”
“這兩點都符合腦出血的特征。”
曹志強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懊惱道：
“我居然沒檢查患者的眼睛，我這腦子。”
林楓聳聳肩，人都有失誤的時候。
“轉手術室吧，另外把病危通知書給他家屬簽了。”
曹志強點點頭，此刻就像是林楓的助理，快速調動起人手來。
………………
很快，林楓到手了十幾張紙，這都是要給病人家屬簽署的單子。
裏面包括好幾張病危通知書、還有手術知情同意書、以及一些搶救項目同意書。
“嫂子，簽—下吧。”
林楓找到了夏婵，把手上的單子都遞給了她，其他的親屬也是圍了上來。
夏婵接過林楓遞過來的單子，最上面一張就是病危通知書。
【仁安醫院病危通知書】
【姓名：嚴啓明】
【科室：骨傷科/ICU)】
【床号:05】
【住院号：0010****8】
【病情告知：尊敬的患者家屬，目前患者病情危重，随時可能危及生命，特此下達通知。盡管如此，我們仍會積極治療，盡最大努力搶救患者，請予以配合與理解，如您有其他特殊要求，請在接到此通知書後立即告知我們。】
【醫生簽字：林楓】
【患者家屬：空白待簽】
………………
夏婵看到上面内容的刹那，手抖了一下，臉色瞬間蒼白。
患者家屬最害怕的，就是見到病危通知書。
這意味着，他們可能得爲患者準備起後事來了。
除了病危通知書外，下面還有一張手術知情同意書，以及輸血同意書、麻醉同意書等等。
林楓知道，夏婵此刻的内心，一定極爲不平靜。
甚至精神狀态都到了崩潰的邊緣。
這應該是世界上最難簽下去的名字了。
不是說不敢，而是真的不願意面對，會希望這是假的、是一場夢。
但林楓沒有時間給她猶豫和浪費了。
“快簽吧，你必須同意我們搶救。”
“再眈誤下去，你丈夫真的就回天乏術了。”
如果家屬拒絕簽字，那麽後面隻能拿到死亡四聯單了。
死亡四聯單就是“居民死亡醫學證明書”，也有的是三聯單。
當然，如果家屬對患者死亡存疑，還可以簽一份屍檢同意書，對患者真正死因進行調查。
“快簽吧。”
一名精神萎靡的老婦人拍了拍夏婵的肩膀。
這名老婦人的眼睛跟嚴啓明的很像，應該是嚴啓明的母親。
夏婵将即将奪眶而出的淚水憋了回去，強忍着悲痛在一張張單子上簽字。
簽到後來，整個人神情都麻木了，像是丢了魂似的。
簽好後，夏婵一臉木讷的這些單子遞給了林楓。
林楓接過單子，想要安慰些什麽，可最終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出口。
轉身匆匆離去，他得進手術室了。
來到手術室的時候，林楓驚訝的發現。
腎内科的錢鑫源主任，心胸外科的劉長文主任，肝膽外科的王男等。
這些在昨天離開手術室的主任們，居然還願意回來參與手術。
雖然大家可能在理念和觀點上有所沖突，但真的涉及到患者生命權益的時候，他們還是義無反顧的加入了。
學醫先學德！
所謂醫德，不外如是。
………………
侯德平，仁安醫院神經外科主任醫師，神經外科專家。
擅長膠質瘤、腦膜瘤等各類顱内腦腫瘤手術治療，以及顱内出血外科治療。
他的開顱術，在仁安醫院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這場涉及到嚴啓明生死存亡關鍵的手術，也是特意把他請了過來，擔任主刀。
擔任“一助”的，是神經外科副主任沈昌源，也有着較爲豐富的顱内出血外科治療經驗。
曹志強擔任二助，其他主任在一旁待命。
因爲嚴啓明的整個身體，都是壞的，其他部位也随時有可能在術中出現問題。
林楓則是再次成爲了一個“小透明”。
不過他并不在意，隻要能把嚴啓明治好，誰上都是一樣。
………………
頭顱CT出來了，當衆人看到片子的時候，紛紛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個出血量，有點大啊！
“開始。”
看過片子後，侯德平宣布了手術的開始。
“開顱還是穿刺抽吸？”
神經外科副主任沈昌源問道。
開顱就是在頭顱上開一個“小骨窗”，類似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窗口。
然後透過小骨窗，對裏面的血腫進行清理。
适用于顱内出血量較大的患者。
另外，切開的骨片是不會取下來的，和患者的頭皮還是相連的。
這塊被翻開的骨片，叫骨瓣。
除非情況特殊，才會完全取下骨瓣。
穿刺抽吸則是利用引導術，CT引導或者DTI立體定向引導。
在距離血腫最近的地方選擇穿刺點，避開大腦的功能區，進行顱骨鑽孔。
然後向血腫内穿刺，利用負壓吸引，把血腫給“吸”出來。
簡單點理解就是啪的一下把針管紮進去，然後把淤血抽出來。
穿刺抽吸一般适用于深部腦出血的情況。
………………
侯德平沉思了一會，考慮到患者幾乎腦袋裏都充血了，所以還是直接開顱吧。
“用開顱清除血腫。”
衆人點了點頭，準備進行手術。
“等等。”
林楓忽然站了出來，出聲阻止。
就在剛才，他想到了一個法子，而且也在腦海中觀想了好幾遍過程，覺得有一定的可行性。
“林醫生？”
曹志強看向林楓。
這小子，又要提出什麽驚世駭俗的想法了嗎？
其他人也是微微皺眉，尤其是之前就看林楓不順眼的那幾個科室主任，更是想要問上一句。
就你小子事多？
這還真不怪林楓事多，因爲他也是剛剛才想到的法子，要是早想到他就早提了。
“年輕人，你什麽想法？”
侯德平面無表情的看着林楓。
“片子你們都看到了，嚴啓明、也就是這位患者，他的顱骨其實是存在裂縫的。”
因爲從高處墜落，所以嚴啓明的顱骨存在骨裂現象。
但并不是很嚴重，隻要不亂來，好好靜養，自我愈合的可能性很高。
“然後呢？”
侯德平眼中忽然閃過一抹異色，他似乎想到了什麽。
“如果開一個窗骨治療患者，會對患者的顱骨造成二次傷害。”
“在開顱的時候，很可能導緻顱骨其他地方骨裂程度的加重。”
林楓說出了爲什麽不能開顱的原因。
他正要進行下一步解釋，卻是看到侯德平點了點頭，直接問道：
“所以，你的建議是用穿刺抽吸，來對血腫進行清理？”
林楓點了點頭，剛張開嘴要說話，結果侯德平卻是幫他解釋了起來。
“那些顱骨間裂縫，等于是現成的穿刺點，甚至都不需要再額外進行顱骨鑽孔了。”
“可以直接将細針透過這些骨裂的縫隙，探入顱骨内，進行抽吸，将血腫吸引出來。”
“你想說的是這個，對嗎？”
林楓深吸一口氣，侯德平不愧是這方面的專家！
自己隻是提到了患者存在顱骨骨裂，侯德平就被點醒了，想到了後續步驟。
“是的。”林楓點了點頭。
“小夥子，你叫什麽？”侯德平問道。
“林楓。”林楓回答道。
“林楓是嗎，我知道了，你是個很有想法的年輕人，未來成就不可估量。”
侯德平對林楓毫不吝啬的贊賞道：
“開始幹活吧，就按照這年輕人的法子來。”
侯德平采納了林楓的建議，正式開始進行手術！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