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不與蛇居,虎不伴犬行。
性修境界雖然不可探查,卻能從談話層次窺見一二。
三人隻是通報姓名,連身份都沒有告知,也沒有交換聯系方式,本質上就是心高氣傲。
四人走到石亭,正好有四個鼓形石凳,四面來風,風景獨好。
瑤京沒有準備高級茶具,讓人取來四個大搪瓷缸子,畫着一名面容剛毅的男子,寫着紅色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大字标語。
瑤京随意掰下茶葉扔進茶缸,用開水進行沖泡,開口道:“誰來找個話題吧!”
菩薩放在古代不說立教,但也夠格作爲一派之主。
同爲修仙者彼此并不顯露氣勢,談及論道恬靜自然,沒有任何排場可言。
端着搪瓷缸吸溜茶水,更沒有半點仙風道骨,隻看氣質更像四名退休的老大爺大媽。
四人互相對視了一眼,賴明率先開口:“既然是來尋天,就以古代仙人爲話題吧!”
“道家有五仙,天、地、人、神、鬼,神仙因人而失,衆生覺神慈悲,神應生慈悲,神失其人,鬼仙因殘而難常存,鬼以非人,遂隻餘天仙、地仙、人仙。”
陳景吸溜一口茶水道:“佛亦然三乘,羅漢乘、菩薩乘,佛陀,法從西來,生極樂世界。”
房欣取出骨飾盤玩,開口道:“巫有三神以奉,下神奉己,中神奉靈,上神奉天。”
瑤京頓了頓道:“修身爲儒,治國爲賢,天下同則聖,以外證内,化虛爲實。”
四人所述,未必是自身所屬流派,如同辯論正反辯手,占據一方代爲論辯。
修仙者無不是諸教合流,少有人會專修一教,自閉陽光。
論道,核心并非在論,而在于證,若不知真僞,無有修持,根本沒有人會帶你玩。
唯有确定彼此修行的主幹,綱要,以此衍生,才有論下去的意義。
賴明手捧着大茶缸子,縮着脖子道:“道家言人有三魂七魄,一魂常駐名胎光,得見胎光可證人仙,遂也稱人魂,二魂在身名爽靈,得見爽靈可證地仙,遂也稱地魂。”
“三魂在外名幽精,如藏幽冥不見,如精靈難捉,得見可證天仙,遂也稱天魂。”
陳景又吸溜了一口茶水,老茶坨味道極其苦澀,繼續道:“佛家言五性九識,五性聲聞、獨覺、菩薩、不定、無性,聲聞性爲凡不論,無性非人不論,餘下三性對應三乘。”
“九識,眼、耳,鼻、舌、身、意、末那、阿賴耶,阿摩羅,前五識屬人不提,第六識意同人魂,第七識末那同地魂,第八識又稱如來藏,将來未來,欲至未至,難明難悟。”
“第九識爲非人之識,唯識宗棄之,取五性八識爲論。”
“呸!”房欣很沒有形象吐出一口茶葉沫子,感歎道:“論裝還得是大光頭,愣是把人固有的識,非人的識,歸入到境界之中,也就唯識宗實在一點。”
陳景攤了攤手:“沒有辦法,成家成教晚也有好處,雖然東西還是那些東西,但可以有針對性的提出論述。”
房欣将大茶盅放在石桌,繼續開口道:“巫教屬遠古密教之列,攤戲、出馬分支繁雜,卻從來沒有大興傳世,因此也未有詳細的境界劃分,奉己見意,奉靈見性,鷹靈,狼靈,見衆生之靈以悟,以長生爲天得圓滿。”
瑤京給三人續上茶,開口道:“儒爲入世之學,教自祖龍而隐,境界亦無明确劃分,無外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内外相合,天人感應。”
“修身明己爲儒,爲道家之人魂,爲佛家之六識,賢者視國祚爲身,衣冠禽獸不見衆生之靈,以外映内,以人見人超人,爲賢爲德,此對應地仙、菩薩。”
“天下同,則聖人不朽。”
四人将理論止步于菩薩境,放在古代能爲一教之宗,一派之主。
如今站在巨人肩膀上,雖然并不算常見,但也不算罕有,教宗肯定當不成,人人都有自己的思想,一派之主卻是很有希望。
信息爆炸時代,不覺者摘取幾句經典也能裝一裝覺者,誤人者衆,歧途者多。
四人卻都沒有興趣将精力浪費在傳法上。
雖然探索前路的同行者越多越好,但這種常識,連翻書都不用翻,隻需要知道名字,就能知曉名字所表達意思,還能被人引入歧途,誤不誤差距也不大。
再說悉達多行,孔仲尼行,李耳行,多了幾千年底蘊爲什麽會不行?
“…………”
四人姿态各異。
選擇以自己最舒服的姿勢,根本不在乎雅不雅觀。
自己不在意。
也知道對方不會在意。
喝下兩口茶水,定下本次論道層次,以菩薩境爲基礎進行論述。
陳景放下手裏的大茶缸,率先開口道:“童子命與天建立聯系,人魂和地魂無任何異常,此聯系必然與天魂有關,是否能借此窺見天魂。”
瑤京沾了一滴茶水撥弄玩耍,搖了搖頭:“童子自身也難成道,神通不亦是如此,研究他人哪有自我感知來的妙。”
賴明一手托着下巴,頓了頓道:“算卦占蔔,冥冥之覺,難言難述,此必爲天魂爲引。”
房欣倚靠石亭立柱豪邁坐在欄杆上:“巫亦有請亡靈上身之法,應是天魂爲用,卻不識不明,學識不夠解析了悟。”
陳景手指有節奏敲擊額頭:“修行如壘塔,人與人仙隻有一步之遙,成地仙需以諸學相證,欲成天仙又需要多少學識堆砌?”
“…………”
茶涼!
言罷!
陳景說了比一個月還多的話。
他并不是非要做一個苦修者不可,隻是覺得聲色無趣,并非孤僻不喜與人交流,隻是心性強大能忍受寂寞,且沒有能與之言說的人而已。
這個時代尚且如此,古之聖賢又該何其寂寞?
江左沉酣求名者,豈識濁醪妙理,回首叫,雲飛風起,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
罵李耳,斥仲尼,踩着釋迦摩尼塑像墊腳,又有什麽意義?
他們又活不過來,駁我,斥我,将我辯到無話可說。
(本章完)